从博望侯府归家的路上,倪氏一阵后怕,她顾不得还没进门,便拉住孟芫劝诫,“下回可不能如此胆大了,虽说那华葳郡主故意挑衅没安好心,但咱们身份上终究吃亏,你那番慢待也太冒进了些……”
孟芫见母亲着急,赶忙解释,“华葳郡主本就是冲着咱们孟家而来,我若一味伏低做小,反遭人看轻,索性趁着慕家人和长公主都在,博上一回,慕家就算为了自己颜面,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还有一层,孟芫却没说,长公主是前太子的亲姐,仪郡王的亲姑姑,偏皇帝才提想立仪郡王做黄太孙,英王便代女向慕淮提亲,怎么论,馨元长公主也不会站到意欲夺嫡的英王那头的。
前世虽没有赴宴遇华葳郡主刁难一事,但英王一脉的败迹却是三位存世皇子中最早凸显出来的。
单看英王让个没长脑子的庶出女儿到别家寿宴闹这一场,也活该他是个被人踩着上位的垫脚石。
所以孟芫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避让。
再者说,慕家巴不得当众和英王府撇清关系,以向天家证明忠诚,哪怕慕孟两家亲事还没有正式过礼,但孟府也应坚定和慕家同仇敌忾。
倪氏看着突然“长大懂事”的女儿,心里办是安慰、半是心酸。
原来不知不觉中,那个整日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也到了要与人劳心斗智的年纪……
“有了今日这一场闹,恐怕前朝也会愈发动荡起来,若为娘猜得不错,慕家应是很快就要正式登门求娶,毕竟慕侯是天家眼下最得用的那把利刃,多少人想方设法要将他剪除,也好在夺嫡路上少上一大块绊脚石……而只有慕侯的亲事定了,圣上也才能稍微安下心来。”
孟芫听着这话,已不似前世般懵懂。
那时慕淮将她护得太好,她也从未关心过朝堂上的政事,还是慕淮死后,她午夜梦回偶有顿悟,才想明白慕府处境的岌岌可危。
倪氏没听见女儿应声,以为她是累了,一边将她揽在身前,一边絮絮念叨。
“这些时日,我已为你备下了不少嫁妆,但一想到你嫁去的是慕家,又觉得如何都不够用……”
“母亲虽然疼我,但也不好铺张过越,反正慕家富贵,日后总不至克扣我的嚼用,带多带少,面上过得去便好。”
倪氏恨铁不成钢,“正因为慕家不缺银钱,你这嫁妆才不能薄了,这女子在婆家过得好不好,一看婆母、二看陪送,最末才是夫君的体恤,你看为娘就该知道了,只有银钱足了,在婆家说话的底气才硬。”
孟芫没法拿上辈子的事做比,想着母亲既担心,索性应下就是,反正母亲这辈子只她们姐妹两个,日后多尽孝心就是。
*
倪氏料得不错,慕府只隔了两日,便请了贵人上门提亲。
来的也不是外人,正是那日寿宴上教训华葳郡主的馨元长公主。
这情面可不是一般的大,连着平日不理庶务的孟侯都亲自到堂内陪客。
慕家是南地人,礼数遵的也是旧礼,今日这遭算个开端,老话叫“纳彩”,只需媒人携表礼登门、将男家求娶的意愿带到,若女方家有意,就留下男方所出的“草帖”,若无意,则当场退掉。
慕孟两家早有默契,自然没有“退帖”这一说。
馨元长公主办成了正事,还不忘夸赞两句,“早没想到你们两家有这样的缘分,两个孩子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让我这个做媒人的,心里都跟着盼望起来。”
孟家这爵位传到如今已是第三代,孟侯其人更是小心谨慎的很,闻言诚惶诚恐,“说起来,这亲事还是我孟府高攀了,以博望侯如今的声望地位,京中闺秀哪个不都配得,偏小女得了垂青……如今又有您亲自做这大媒,这当真是我孟府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馨元长公主见孟家家主恭敬,笑着摆摆手,“孟侯也不必太过妄自菲薄,您家好歹也是侯府门楣,且令爱又得慕家老封君看重,只要她日后继续顺应天命、守住规矩,这好日子且在后头等着呢。”
孟侯知道长公主这是代上头那位传的话,说的既是孟芫,又暗指孟家,又把头压得更低了些,“我孟家得天恩浩荡,瞬息不敢有忘,小女更是恭谨谦和,一定不会辜负长公主您的厚望。”
馨元长公主贺也贺过,敲打也敲打过,也不再多留,只说很快还要再见,这谢媒宴日后再吃也不迟。
孟芫作为当事人,却只能等在小汀州不得出来。
等倪氏将消息带到后宅,孟芫心安之余,不禁有个疑问。
上辈子那副“天作之合”的御笔墨宝,为何没有赐下?
难道是没有了孟家和旁家议亲的事,才让事情稍有不同?
*
天家急着让事情落定,慕家这礼过的自然也快。
馨元长公主贵人事忙,也不是回回都亲来,大部分时间还是要由慕家自行操持,每次也必是请了京中有头有脸的“全和”夫人代劳,必是那高堂健在,儿女双全的。
且礼数上也丝毫不差。
问名时,慕家在洒金的细帖上注明了慕府三代近支名讳、官阶,就连可有可无的细产明目都专门附了簿册条呈,虽不至巨细,但大致也可见慕淮家底之丰,倒让倪氏又忙乱了几日,给孟芫的嫁妆单子又更添了几笔。
媒人拿了孟芫的生辰八字回慕府去合,果然得出个“姻缘美满、宜室宜家”的卜文。
次日慕家就派人担来了一网兜“许口酒”,孟家又将网兜上缠束的绸绢和银饰取下挂在家中花木上,除了绕担的“缴担红”原封带回,还要附上一瓮“回鱼筷”。
再往下,按说就是小定礼了。
而过了小定,这亲事也就算八字写完一撇,哪家若反口不认,是要被告上公堂的。
慕侯却出人意料提出要亲自到孟家“相看”。
倪氏听了就皱眉,“一般相看是男方或其尊长到女家相看新妇,若满意则拆钗、不满意则送缎压惊,既两家早已见过,又何须多此一举?”
孟芫也十分不解,前世慕家可没提过什么相看的。
*
慕府正院内,慕淮正在书房里奋笔疾书,寒星带着鱼筷瓮进门,摆到了书案对面的方几上。
慕淮抬头看了看,停笔起身。
“侯爷,孟家说后日请咱府上过府饮宴,您看?”
“就说我那日巳时必至。”
寒星知道这是孟家安排的“相看”席,但还是不解,“侯爷,您近来公务繁忙,这亲事细务又琐碎冗杂,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孟府相看?”
关键此前不是见过两回了吗?
慕淮脸上带着抹郁色,“这孟家姑娘行事磊落,探子竟没摸出她什么避讳,这实在蹊跷,我想亲自到孟家一趟,说不定会有所发现。”
寒星默默低下头,心里叹气。
侯爷您这不是娶亲,您这是破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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