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隐有一双桃花眼,还有卧蚕。
司月以前听人说,桃花眼的人看谁都好像很深情。但元隐很显然跟深情二字无缘,他眼神永远冰冷残忍,让人不敢直视。
尤其是现在,遍体鳞伤,下巴带几滴血,漆黑的眼一眨不眨盯着人,渗人又危险。
但被一眨不眨盯着的司月并没有接收到危险信号,她只是微微诧异,没想到元隐这么快就醒了。前世这个时候他是没有醒的。
几秒钟,她回神。淡定弯腰,从他腿上捡手电筒。
手电筒沾了血。
她瞅瞅手电筒上的血迹,复又低头看他的腿。
他左腿膝盖旁有几道骇人刀伤,每一道都划得极深。不知道是哪一道还在不停渗血,隐隐有血腥气。
司月忍不住蹙眉,伸出食指,轻轻触碰他的膝盖。
“有感觉吗?”
她抬眼,向他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他不回话。眼里没有情绪,看着她就像看一个死人。
元隐从不会浪费时间与将死之人对话。
司月却很习惯他这个样子,并不感到害怕。她知道他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就连前世他把她从别的星球绑到山洞,从头到尾也没有伤害过她。还一天三次出去寻找食物,凶巴巴地投喂她。
遭到“绑架”那一个月,她饮食比在地球时还要规律,被喂胖三斤不止。
……
得不到回答,司月没再继续追问,低眸,轻轻把掌心覆盖在元隐左腿上最狰狞那道伤痕上。
山洞冷,她穿得不多,手是凉的。碰到元隐,发现他身上温度很高,烫烫的。她不知道他是一直温度高,还是受伤才温度高,有点忧心。要问,想想还是算了。她看出他心情不好,不会配合。
与此同时,一簇火焰在她身后燃起,无声无息向她接近。
近到仅剩下一厘米。
她催动异能,缓缓将异能注入元隐伤处。
火焰霎时定住。
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处于极度危险的境地,司月只感觉出手下的人有一瞬间僵硬。疑惑问:“怎么了?”
“不舒服?”
“……”
“忍忍吧。”
“……”
元隐眼神冷冽,不带感情地审视她。像在辨认她要耍什么花招。
“哦,”解读出他的警惕,司月后知后觉记起解释:“忘了说,我是来给你治伤的。”
根本不知道自己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也不知道只要后退半步,她整个人就会化成灰。司月组织着措辞,尽量温声安慰元隐:“我是治愈者,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怕。”
“……”冷场。
给人人都想杀大魔头治伤,还安慰他不要害怕……假如有另外一个人在场,一定会认为司月是个疯子。
元隐明显也没信她,眼神变得古怪。
司月莫名解读出他的想法,你看我像傻子吗。
她反思了一下,也觉得自己两句话过于离谱。只好自报家门:“我是云星的异能者。”
一千年来,几乎每个星球上的人都想元隐死掉,只有云星没有正面出手。这次十几个星球联手对付元隐,也只有云星派人来给他治疗。
做这一切,倒不是因为云星的人普遍善良,而是因为元隐出自云星,云星想笼络他。
其实司月也知道云星别有目的,但她目前只想出这么一个解释能将她的行为合理化。总不能说你前世对我好,我来还人情吧。
谁知她话音落下,元隐倏然沉了脸。
“云星。”他若有若无重复这两个字,语气阴森森的,嗓子有点哑。目光在司月脸上略停了停。忽然动了动血淋淋的手臂。
他很轻微的一个举动,甚至都没碰到司月,就让司月不受控后退了一步。碰过他的手有灼烫感,她低头看,红了一片。抬起头,他与元隐之间的空地上冒出了一簇火焰。
火焰开始时是小的,一眨眼,燃到比她还高。
漆黑的山洞被火光充盈。
司月立在原地,手背上仍残留热意。她没明白他怎么忽然生气。他跟云星有仇怨吗?但前世有一次他为了救她,还顺手帮过云星。
而且那个时候云星已经不再跟他维持表面和平,也在派异能者杀他,事后仍然如此。元隐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司月第一次后悔没仔仔细细背诵配角简史。
火焰肆意蔓延。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先是挡住她的路,阻隔她的视线,眼看着又要烧到她的头发。元隐似乎有意欣赏她的恐惧。
司月心里想着事情,慢吞吞后退。表现得很平静。
前世被火焰威胁过许多次,也被火焰救过许多次。面对所有人避如蛇蝎的火焰,她其实很难升起恐惧。没想清元隐与云星的纠葛,就隔着火焰观察元隐。
可能是因为用过异能,也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元隐脸更白了。下颌处几滴血珠在火光照耀下时隐时现,像地狱里的修罗。
司月判断着他的脸色,心里只想到,他需要立刻止血。
火焰追过来。
她视若无睹,神情凝重绕开火焰。
绕过半圈,重新回到元隐面前。
元隐表情凝固。
司月无视身后火焰,也无视眼前他的表情。低头,认真负责检查他受伤的腿。
果然,经过他一番折腾,他的伤口又开始冒血。还更严重,鲜血滴滴答答往地上掉。
她之前白费时间给他治了。
司月板起脸,看也不看他一眼,再次把手放在他伤口上。不再安慰他,不再跟他讲话。
她知道元隐不是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前世受了多严重的伤也不会老老实实休养,没事人一样肆意乱晃。明明阳光会让他伤势恶化。他毫不在意。他本来就是个连自己也不在意的人。
可是他这样还是让她有点生气。
她也不知道她气的是自己白费力气,还是气他折腾自己。
山洞温度攀升。
火焰就在司月身后燃烧,随时能够将她吞噬掉。她好像没有察觉,调整着情绪,第二次催动异能:“别动。”
说完觉得两个字没什么威慑力,又故作凶狠补了句:“否则你的腿就完了。”
“完了懂吗,就是杀人都要坐轮椅。”
“你想想那画面,符合你大魔头的气质吗,不符合吧。”
最后警告道:“所以不许再动。”
“……”收到警告的元隐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困惑。
山洞静片刻。
元隐:“很好。”
他声音仍旧沙哑,给人感觉每说出一个字都很费劲。
司月全神贯注投入治疗,没理他。
“你们换了新招数。”
“……”
元隐:“你胆子很大。”
“……”
渐渐不耐烦了:“可惜你还是要死。”
司月有点烦他了 :“安静。”
元隐静了下。
“找死?”他半眯着眼,眼皮上划痕清晰可见。说着又要动手。
“你才是在找死。”司月一把摁下他的胳膊。考虑到他可能会疼,手上力道很快减轻。力气轻了语气没轻,冷冰冰发出最后警告:“动来动去不会疼吗!不想坐轮椅就老实一点。”
山洞再次陷入短暂的寂静。
被凶了一句,元隐诡异地盯了司月片刻,不说话了。
又一会,他半垂下眼皮,视线落在司月手上。不知道是在看司月的手,还是在看手臂上的伤口。或者透过这两样想起其它事情。
两个人都不做声,只有火焰静静燃烧。
司月是五阶治愈者,在治愈者稀缺的基地里算是很厉害的。但治疗起重伤的元隐,对她而言并非一件易事。
在这次之前,她没治疗过伤到这种程度的人。大部分异能者还没等伤到这种程度,早就撑不住死了。
而元隐活了一千年,再重的伤也要不了他的命。其实慢慢治也可以,但司月不想慢慢治,她想,今天至少把他的血止住。
时间缓慢流逝。
火焰一直在烧,山洞里变得很热。
司月额角冒出细密的汗,不是热的,是累的。随着时间流逝,渐渐地,她脸色比元隐脸色还差。
她开始透支异能了。
元隐在这时候缓缓掀起眼皮,用莫名的眼神看她。像是对她的行为感到费解。
她的行为也的确让人费解。向来只有透支异能杀人的,还没有透支异能救人的。透支异能会让异能者十分难受。
慢慢的,司月支撑不住了,摁住元隐的手也松了松。
随即感觉到元隐又要动。
她思维和动作都变得迟缓,慢半拍又一次把他摁住。
然后,她听见元隐冷嘲:“你很聪明。”至少戏演得好。
司月太累,不明白他又怎么了,也懒得理他。眼皮不抬一下,不回话。
半晌。
因为透支异能,司月隐隐头疼,还困。瞥了眼手腕上的通讯环,显示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她作息一向规律,能不熬夜绝不熬夜,到了十点钟准时入睡。
又看看元隐的伤,血止住了。她可以去休息了。
司月正要收回手。忽然,眼前一黑。
黑暗中,元隐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留你一命,你可以走了。”
元隐语气还是阴沉沉的,把饶人说得也像杀人。
司月:“?”
“你怎么把火灭了?”
她收回手揉揉太阳穴,无语。要求道:“能点火吗。”
元隐“……”
他从没听过如此奇葩的要求:“不能。”
司月耐着性子:“但现在我看不见。”
“我是灯?”
他说着说着就有些暴躁,语气变凶:“别等我改变主意。”
司月一点也不怕他凶,但她现在累到懒得和他争辩,也就放弃了。她想手电筒应该在附近,蹲下身摸手电筒。
摸到手电筒,摁开关,山洞重新亮起来。亮光晃到元隐,他又在定定地看着她。
她习惯被他盯着看了,无动于衷移开手电筒。从地上拎起背包,慢吞吞地往洞口走。
元隐漠然看着。
她会走吗,她甘心走?
治疗他,博取他的信任,不就是为了他的血吗。
果然,在洞口,她停下了。
她靠着石壁坐下,放下包放下手电筒,从包里拿出一条毛毯盖上,背对着她蜷缩在石壁旁。
开始睡觉。
元隐:“?”
几分钟,一簇火焰在司月身旁燃起。
司月似乎没睡熟,感觉到亮了,迷迷糊糊回头看一眼。看见随时能杀她的火焰,就像看见普普通通的火源。慢吞吞往过挪了一寸,靠过去取暖。
一瞬间,火焰灭掉。
元隐突然不想杀她了,他想看看她接下来还要怎么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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