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欣深吸口气,万事不要慌,不会先写解。
工工整整写好一个“解”字后,许欣低头再次审题。
在岑北亭的练习册上,这道题是空着的,四个纠缠在一起的三角形中几何图例中,一条用铅笔随手画出来的辅助线横空出世,他写字下手很重,一笔下去比印刷出来的线条还要深,他将A点和F点连在一起,然后又画了一条垂直中线,书页右下角处,还用铅笔歪歪扭扭写了一个1.5,也不知道是笔误还是答案,但按理说,这么难的题,不可能什么都不写,就“看”出了答案。
许欣分析题目,这道题怪得很,之前从来没见过类似题型,她思考了一会儿,并无思路,于是干脆顺着岑北亭画出的辅助线思考下去。
许欣发现,A点和F点一连,这条线段就是中线,然后再旋转,做垂直线,就可以算出这阴影区域的面积……
许欣拾起粉笔头,尝试跟着岑北亭答题思路下手,画下辅助线,列公式,一步一步带入数字核算,没想到这一路算下来竟然非常顺手。
经过大量的数字计算,和公式变形后,最后许欣得出一个答题结果,居然就是岑北亭在题目下随手写的那个数字——“1.5”。
她放下粉笔,抬头一看,老徐站在门边对她频频点头,台下的同学也异常钦佩。
“哐哐,哐哐。”趴在窗框上罚站的岑北亭竟然给她带头鼓起了掌,哗啦啦大家都跟着鼓起掌来。
许欣尴尬得差点同手同脚,不过是解对了一道数学题,硬是搞得像打胜仗了。
她赶紧从台上下来,溜回自己座位上。
“这道题是有一定难度啊,”老徐站上讲台讲解,“我们先看前两小问。一般碰到这种最后一大题,不要一上来就慌了。这种题一般第一小问是比较基础的,第二、三小问难度才会上升。好,我们现在先看第一小问,没什么可说的,就是考横截面嘛。”
然后,老徐跳探戈似的滑着步子跳到了许欣的解答题面前:“最后一问一般就比较难了。我的建议是,这八分,可拿可不拿,就算不要这八分,只要你前面保证每一题都不错,不也有142分么?所以没把握的同学千万不要死磕,用这个时间把前面的题目过一遍,保证自己拿到所有能拿到的分。好,现在我们看看许欣同学。”
“嗯嗯嗯……不错不错,非常不错啊。”老徐眉毛几乎要飞出去了,恨不得把许欣夸到天上去了,“这道题真的很有难度,许欣同学的思路非常好,我们看啊……”
最后一问老徐讲了快二十分钟,就夸了许欣近二十分钟,夸得许欣快成煮熟的虾子了。
被这么夸奖,许欣却没有一点骄傲的感觉,要不是岑北亭刚刚硬要把习题册塞给她,别说被表扬了,不丢脸就不错。
她扭头,去找窗外的岑北亭。
岑北亭被老徐三令五申,不许调皮捣蛋,此时只能老老实实贴着墙面站着,留给了她一个圆润的后脑勺,以及一缕睡歪了的,倔强的,高高翘起的头发丝。
好像察觉到了许欣探寻的目光,他飞快地回了一下头,对许欣眨了眨眼,这个轻佻的小动作让许欣莫名烦躁。
*
放学后,岑北亭又被请去办公室喝茶,这次是老徐办公室。
等了好一会儿,等到许欣已经做完一整套英语题,岑北亭终于回来了。
他懒洋洋地,扭动着脖子,把椅背一拖,骂了一声,“靠。”
许欣竖起了耳朵。
岑北亭把桌子推得咚咚响,问她:“你怎么还没走?”
许欣这才装模作样地收拾起东西来,她停了停,轻描淡写地问他,“老徐骂你了吗?”
“怎么可能,”岑北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老徐怎么舍得骂我?老徐那儿临走跟周白薇撞上,靠,倒霉。”
“周白薇说你什么了?”许欣问。
岑北亭说:“能说我啥,不就是要我好好学呗。”
他一顿,又叹了口气,补充道:“然后她发现我罚抄是用复写纸抄的。”
许欣:“……”
这就有点侮辱老师的智商了。
岑北亭抓了抓头,开始找笔。
他一共找来了三支笔,长短不一,颜色不一,然后给许欣表演三支笔同时罚抄写的奇技。
岑北亭写的英文字母比中文还可怕,如果不是课本原文就摆在面前,许欣差点以为岑北亭在画鬼画符,她条件反射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多看一眼都是对莎士比亚的侮辱。
“岑北亭。”许欣开口道。
“嗯?”岑北亭歪了歪头,没抬眼看她,全神贯注地跟纸和笔奋斗。
“把你英语作业给我。”
岑北亭终于扭头看她,有些惊讶:“我的英语作业?”
他特地强调了“我的”两个字。
许欣说:“是的。”
岑北亭狐疑,盯着许欣看了好久,终于说:“你不会是想抄我作业吧?”
许欣:“……”
岑北亭竟然觉得自己猜的没错,大言不惭地继续说道:“行啊,拿去拿去别客气。”
许欣气得要命,忍不住吼道:“谁要抄你的英语作业?!”
岑北亭被嫌弃也不恼,反而鼓励许欣:“没关系,没关系,答案可以对一下的,一般情况下我能帮你避开错误答案。”
许欣深呼吸,耐着暴打岑北亭的性子,说:“把你英语作业给我检查,”说完又有点心虚,毕竟之前她可没给岑北亭一点好脸色,她梗着脖子,心虚地补充:“是周老师说的。”
“行吧,”岑北亭没打算弄明白许欣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他的英语作业,反正他从来没摸清楚过女生的性子,比如,她们老是喜欢在他打比赛的时候给他送巧克力和红牛,虽然他都说好多次,他真的不爱吃这些玩意儿。
岑北亭好脾气地伸手进书桌洞,掏了又掏,掏出两本盗版网络小说,一根没水了的笔管,一把巴掌大的圆镜子。
一看到镜子,岑北亭又走不动道了。
对着反光,撸狮子狗一样撸他头顶那乱糟糟的杂毛。
“卷子!”
许欣忍无可忍,自己动手,终于从岑北亭那堆杂物里抽出那张已经被折成纸飞机的试卷。
她继续忍耐着脾气,一点一点将折痕展开,试卷铺平后,她几乎两眼一黑。
选择题,四选一,瞎选选到正确答案的概率有百分之二十五,然而岑北亭却排除万难,十五道选择题,仅仅对了一道。
岑北亭城墙似的脸皮终于有一点点知道不好意思地迹象,他耳尖动了动,挠了挠后脑勺,说:“咳,这不,这不手气不好么,平时瞎选,一般也能选对个三五道,这次真的是,真的是点儿太背了,哈哈哈……”
许欣深呼吸,不生气,不生气。
她从头到尾审视着岑北亭试卷,“你,你哪题不会做?”
许欣问这个问题都觉得头疼,因为岑北亭分明是每一题都不会。
岑北亭扭头看她,突然眼稍眯,他思索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地说:“许欣,你是不是看见我替你罚站,然后觉得特感动,特亏欠我,然后想帮我补习啊?”
许欣不说话,板着脸,默认了。
是,就是这样,她就是不想欠岑北亭这个人情。
岑北亭呵呵直笑,“诶哟喂。”
他终于笑够了,揉了揉眼睛,说:“想还我人情那就帮我个忙呗。”
“什么忙?”许欣问。
岑北亭笑眯眯地说:“明天我跟四班篮球赛,你去看比赛。”
“不去。”许欣干脆地说。
她耳尖微红。在篮球场上围着看打篮球的女生是什么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女孩只会看自己喜欢的男生比赛,她又不喜欢岑北亭这个戏精,凭什么去?
“这么绝情?”岑北亭耷拉下嘴,叹了口气,无比委屈地说:“唉,我篮球队的兄弟们,都有女朋友,最不济的,也有好几个暗恋的女生,只有我,没人疼,没人爱,每天都被他们嘲讽。”
许欣眼睛都瞪圆了,岑北亭这张狗嘴里吐出来的话,许欣一个字都不信。
他没人疼?没人爱?每天都被人嘲笑?
省省吧。
许欣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像岑北亭这么讨人喜欢的家伙。
岑北亭长得好,个子高,篮球也打得好,小白杨似的人往操场上一站,学校的女生没人移得开眼,更不用说他那阳光大方的性格,谁跟他都是朋友,实在跟可怜挨不上一点边。
岑北亭演得真好,他下巴搁在手背上,歪着头,跟她一个劲儿地装可怜,演技炉火纯青到连她几乎都要信了。
“真哒!”岑北亭说,“我骗你干嘛啊。唉,不过你不愿意就算了,我怎么能对自己的同桌提要求呢?这也没什么……不过是到时候所有人都有人家有,只有我没有……”
“打住打住,”许欣手指顶在掌心,做stop的手势,岑北亭再说下去,别说报恩了,许欣可能会报仇,“我去,我去,行了吧,求你别说话了。”
岑北亭眉毛顿时扬了起来,生动形象地向她演示了什么叫喜上眉梢,他笑得眉眼弯弯,说:“那成,到时候我会找你的。”
许欣叹了口气,敷衍道:“知道了,麻烦。”
岑北亭特意强调:“你已经答应了啊,不能反悔。”
许欣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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