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精力太旺盛,总有用不完的力气,他们只歇了一会儿,又来精神,再次冲下操场,一直打到上课铃响才依依不舍地回教室。
岑北亭用不知道谁塞过来的香喷喷的纸巾擦汗,刚刚出过汗的脸白得像块玉,他每天不是上课睡觉就是下课打球,每次满身大汗跑进教室的时候,身上总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他一坐下就用手肘不停地撞许欣,撞得她一个字都写不好。
许欣终于毛了,摔了笔。
岑北亭马上换上讨好的嬉皮笑脸,说:“干嘛呀,刚刚跑那么快。”
“变态。”许欣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岑北亭眼睛瞬地瞪大了一圈,一脸惊讶地指着自己的鼻尖,“我变态?刚刚还是猥琐现在就是变态了?”
许欣继续瞪。
岑北亭举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许欣斜了岑北亭一眼,她就不信了,就岑北亭这奇葩脑子能猜得出来?
岑北亭说:“你不就是心里不平衡呗,不爽我告诉你男生喜欢看女生哪里,打破了你对白马王子们的幻想。你看这样成不成,你要是还不爽,你也告诉我你们女生一般看男生哪里呗。”
什么狗屁逻辑?许欣翻了个白眼,握着笔在纸上戳来戳去。
岑北亭又开始嘚吧了,他不依不饶,把许欣摇来摇去,说:“说吧说吧。”
他弯曲手臂,上臂上的肌肉紧绷起来,在白色衬衣下鼓胀成小山包,“手臂?我听说女生都喜欢看手臂。”他满意地捏了捏自己练得结实的肱二头肌。
“还是,还是喉结?”他把头高高抬了起来,手指摸自己的喉结。
“还是腹肌?”他抓住上衣下摆,欲撩不撩,小腹上搓衣板似的马甲线若影若现。
靠!许欣几乎被气晕厥过去了。
看什么看?
有什么好看的?
以为谁都跟他流氓似的?
“我去 !”岑北亭戏多到崔奥利先受不了了,她桌子一拍,揭竿而起——“岑北亭你要点脸行不行?谁想看你肚子了?”
崔奥利骂完岑北亭,接着又将炮火转向许欣:“许欣你也是的,你能不能管管他?看你把他惯的,都要上天了!”
岑北亭躲开崔奥利的语言攻击,往椅背上一靠,大刺啦啦地说:“腹肌怎么了,贝博艺没有?”
贝博艺是崔奥利同桌。
贝博艺路过,抬脚踹了一下岑北亭椅子腿,“坐好!”
岑北亭被三个人围攻,理亏倒不觉理亏,但看出自己占不了便宜了,便先投降,懒洋洋地收回手,说:“得,我不给你们看了,行了吧,真的是,我可告诉你们,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许欣:“……”
踩着上课铃,班主任老徐走上讲台给他们上课。
老徐是他们的数学老师,地中海,戴着啤酒瓶底厚的眼镜,裤子腰带总是系在肚脐眼上,腋下夹着圆规和直尺。
老徐进教室后,岑北亭又睡了。
他国际惯例脸朝下趴在桌子上,左手臂曲着。真不知道这人每天夜里是上哪儿挖煤去了,睡过了英语课睡数学课,睡过了数学课睡语文课,无论是哪位老师站在讲台上,无论讲课声是多么声嘶力竭,他依然能睡得那么熟,这么安详。
和周白薇气得要吃人的目光想比,老徐看岑北亭脑袋顶儿的目光要温柔得多,他满眼写着两个字——心疼。哎呦喂,大宝贝疙瘩,昨天晚上又是做题做太晚了,这才补觉呢!
老徐可以说是看着岑北亭长大的,他的妻子是岑北亭初中英语老师,因为岑北亭数学很好,所以每次他被留堂罚抄写单词,老徐都会背着老婆偷偷安慰他,说:“英语有什么难学的,才24个字母。”
然后他老婆神出鬼没出现在他身后,冷不丁地说:“剩下两个字母被你吃了?”
老徐在练习册上选了一道江苏省三年前高考最后一道大题讲解,他举着教辅在黑板上板书。
讲台下,许欣看着黑板上的题,手藏在书洞里不敢拿出来,面皮腾地红了——她忘记带数学习题册了。
老徐脾气火爆,惹毛了发起火来,犹如一匹脱了缰的野马。此外,老徐这人要求还非常苛刻,他认为数学最迷人的地方就在于精确,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没有什么过渡地带,这便是数学的艺术之美,因此他对因粗心大意犯的错误极其苛刻,像许欣这种习题册都没带的行为,必须上走廊罚站以儆效尤。
许欣从来没有过类似的经历,从小到大,她都是班上的尖子生,像一张白纸一样没有任何污点,从来没有迟到早退,从来没有忘写作业,去走廊上罚站,更是从来都没有过的遭遇……
她心里发慌,两只手在抽屉里翻来翻去。她终于记了起来,就是昨天,她拿了吴建军的钱,写完数学作业后便睡了,那本习题册就这么落在桌子上没带。
她深吸口气,在心里默默祈祷,老徐千万千万,千万别点她。
热火朝天的学习氛围终于惊扰到了岑大爷的清梦,岑北亭悠悠醒来,迷迷糊糊地揉眼皮,凑到许欣跟前,下巴无意识地蹭在了许欣的手背上,棱角分明,硬邦邦的,少年细软的胡茬剃得很干净,只有男生粗糙皮肤的摩擦感。
“喂,”他拖着气音,问:“你在算啥呢?”
他微凉的鼻尖吸了吸,皱了起来,“涂得什么护手霜,这么香。”
这个问题他早想问了,为什么许欣身上总是香香的,李晓侯身上就是汗臭。
许欣此时一个脑袋三个大,烦得要死。
岑北亭自己上课睡大觉就算了,还不知好死地在她手边蹭来蹭去,找打吗?她没好气,横了岑北亭一眼:“你别烦我。”
岑北亭不知好赖,许欣越不理他,他越要看,他将草稿纸一抽,他那手劲儿很大,打球的时候谁都抢不过。看清楚许欣压根没有什么习题册,手掌下压着的是一张空白的草稿纸,岑北亭歪过头冲着许欣哈哈笑:“哈哈哈,哈哈哈,许欣,你完了,老徐要是知道你这节课没带练习册,他肯定要请你出去。”
“岑北亭!”许欣咬牙切齿,从牙齿缝里生硬地挤出几个字:“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
岑北亭觉得太好笑了,一笑止不住,哼哧哼哧的倒吸气,见许欣要被气死了,便捂着嘴假模假样的装正经。
许欣已经懒得给岑北亭一个眼神,她将头压得低低的,指望老徐看不见她。
然而岑北亭刚刚笑得实在是太欢乐了,老徐也不是瞎子,闻声立刻过来,笑眯眯地说:“笑什么呢?都会做呀?”
许欣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出,岑北亭举起手,说:“报告老师,这道题太难了。”
老徐习惯了岑北亭皮,瞪了岑北亭一眼,敲了敲桌子,要他别笑了,好好看题。接着,他无意朝许欣桌上瞥了一眼,脸色一冷,问:“许欣,你作业呢?”
突然被点到名,许欣犹如当头棒喝,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以前带作业的时候,老徐对她一百个放心,一次都没点她,结果就这么一次忘带,就被逮着了。
老徐这一声并不大,但在还算安静的教室里算得上清楚。
同学全都停住了笔,扭头看许欣。
岑北亭几乎要笑抽过去了,不停地对许欣挤眼睛,用嘴型说:“你好点背啊,过年上香了没有,门门课点你,哈哈哈。”
许欣后背都僵了,她横了心,准备站起来,老老实实地接受老徐批评。
不就是在走廊上罚个站吗?岑北亭天天都站呢,也没见他少块肉……
许欣:“老师,我……”
“我把她的习题册抢走了。”这时岑北亭突然将自己的习题册塞进了许欣手里。
许欣一愣,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岑北亭翘起二郎腿,笑眯眯地对老徐说:“呵呵,我忘记带习题册了,我就把许欣的抢了过来。”
什么意思?许欣皱着眉扭头看岑北亭。她才不要岑北亭帮自己背锅,她自己的锅,自己背!
岑北亭却对她眨了眨眼,一抓她胳膊,将她从座位上提了起来,然后越过她的座位站到过道上。
他对老徐一拱手,说:“我自己去站,我自己去站。”然后轻车熟路地上走廊上去了。
“小兔崽子!”老徐气得直骂,“一天天的,尽给我添堵!”
骂完岑北亭,老徐自觉自己错怪了,对许欣有些亏欠,柔声说:“许欣。”
“老师,”许欣着急解释,她实在受不了岑北亭替她在外面罚站,大声说:“我没带,习题册是岑北亭的!”
然而许欣乖乖女的形象已经在老徐心里根深蒂固,老徐充耳不闻,甚至还觉得许欣这么说,是因为怕岑北亭报复。
他鼓励许欣:“没事儿,没事儿,老师都知道的,这道题就你上黑板做吧。”
许欣拿着岑北亭的练习册,赶鸭子上架地上了讲台。
正在走廊上罚站的岑同学此时也来凑热闹,手臂撑在门框上,笑得像一朵花。
许欣对这张笑脸,又生气,可偏偏又气不起来,毕竟如果不是他跳出来顶锅,现在在外面丢脸的可就是她了,老实说,她真没岑北亭脸皮厚,在外面罚站一下午,向全校师生行注目礼,她真的会羞愧死……
许欣叹了口气,拾了根粉笔站到黑板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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