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嘉懊恼的望着她,她也毫不示弱的回眼瞪他,道:“先生要是想吃糕,明日请早,现在可不伺候了。”说罢拎着篮子在手臂上,做出收摊的样子。
崔嘉被她挤兑,禁不住有些恼火,淡漠的瞅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柳嫂子在一旁暧昧的嬉笑:“啊哟,都传说你们俩有事,瞧瞧这样子,哪里像有事的两个人?真斗眼鸡似的!哈哈……”
她说这话本是打趣,倒是说的丽娘脸上微微发烫。
“我走啦。”丽娘才迈了脚步,不想迎面一人走过来拉住了她,问:“你可是那位做糕的丽娘?”
丽娘一怔,抬眼看来人有些陌生,是个模样利索身着绸缎的妇女,梳着油黑的发髻,长眉利眼的,三十来岁,但是她并不认得。
“我是,您是……”
那女人一笑,拉着她便走,道:“来来来,我家夫人正想找你呢,你同我去见一见。”
丽娘没头没脑的被女人拉着走了一路,出了集市上了主路便到了一座大宅跟前,那大宅黑瓦白墙,青砖铺地门前种植杨柳,很有些气势,瞧着倒像是个大户人家。
抬头一看,只见木门上一个匾额,写着“陆宅”两个字。
女人笑道:“我是蔡媳妇,帮忙陆老夫人做事管家的,过三天老夫人要做寿了,想找个做糕的厨娘,我家夫人说你的糕做的好,因此想请你来见见。”
丽娘听了一怔:“做糕的厨娘?我吗?”
蔡媳妇笑着点头:“不是你是谁呢?进去把,陆夫人要见一见呢。”
丽娘听了心喜,这陆家瞧着像个大户人家,在清水镇上这样的大户人家并不多,若是能帮忙几日,说不定能挣些钱呢。
她兴奋的点头:“好,那便见一见。”
跟着蔡媳妇进了宅院,里头院子宽阔,石桥假山绿树红花各色景致十分讲究,竟似有官家的气概。丽娘想起自己的婆家,婆家虽然是小官吏人家,也没有这样的气概呢。
进了一处厅堂,蔡媳妇带着她进了一个挂着珠帘的圆桌小厅,里头两个丫鬟正在给一位老夫人捶肩。那老夫人眉目慈善,穿着一件墨蓝色绣银白鹤锦缎袍子,手里拿着一只金黄的佛手在盘玩,空气中隐隐泛着佛手的清香。
老夫人抬眼看她进来,不由得眼前一亮,道:“蔡媳妇,这是你找来做糕的丽娘?”
“诶,是的呢。”
老夫人笑道:“长得倒是怪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夫人呢。”
丽娘见这老夫人眉目慈善,过来行了一礼。
陆夫人摆了摆手,道:“不必这些虚礼。上次下头人去集市上从你那儿买了糕过来,的确做的极好。后日我寿辰,请了亲戚朋友过来吃饭,想做些芝麻雪花糕和白果糕,你可成?”
丽娘连连点头:“行的行的,只是这材和人手怕是不够。”
蔡媳妇接嘴道:“哪里会不够,你不必管,都由陆宅出。”
“那……工钱……”她试探的看了陆夫人一眼。她是的确缺钱,工钱若是不合适,她可也是不愿意干的。有的人家虽然有钱,却很吝啬,总归做事之前谈好价钱,这才好安心做事的。
“这你更不必担心啦!”蔡媳妇笑道,“我家夫人最是为人慷慨的。”
陆夫人笑着看她,从发髻上拔下一只蝴蝶银簪子,对她招了招手。
丽娘一愣,走过来两步,不想陆夫人将那簪子塞到她的手里,丽娘吓得连忙推辞:“使不得,这簪子银两重,便是工钱也要不了许多。”
陆夫人笑着拉她的手:“这不是工钱,这是我送给你的。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想当初我也是一个人将儿子拉扯大的,瞧着你,我便想起了当初的自己。你年纪轻轻的,头上连个个像样的簪子都没有,这簪子当我送你的见面礼。”
丽娘受宠若惊,她怔怔望着手里的簪子,足银的簪子,镶嵌着碎玉,蝴蝶的银色翅膀微微颤抖,仿佛随时振翅欲飞一般。
从前婆婆待她吝啬极了,从来没有给过一分钱让她买首饰,怎么都没想到有生之年竟会碰到如此慈祥慷慨的长者。
“多……多谢。”丽娘心中感慨,推辞不过,只得接了。
一旁蔡媳妇笑着说:“丽娘,你可该知道我们家夫人的为人了。你在这儿安心做事,材料人手都是府里出,你做三天的糕点,包着饭食,工钱一日一两银子算。”‘
丽娘一惊,一日一两银子?果然出手好大方。那睿儿的束脩不就有了吗?不仅束脩有了,她还能存些钱。
她现在还有什么话说,高高兴兴的行礼道谢。
陆夫人笑着道:“你这孩子,哪里有那么多的礼?青春年少的,谁头上没个首饰?赶紧将簪子戴起来。”
丽娘抿嘴笑了,将簪子斜着插在发髻上,蔡媳妇和陆夫人相对看了一眼,都惊叹道:“好个富贵相,若再多几样首饰,那些大家夫人都叫你比下去啦!”
这话羞的丽娘脸都红了。
她陪着陆夫人喝了一盏茶便跟着蔡媳妇出去了,蔡媳妇让她明日开始做糕,连做三日,便能做够寿宴需要的所有糕点。
两人正往外走,却冷不定的碰见一个青衣小厮迎面撞过来,冒冒失失的。
“怎的啦?如此冒失!”蔡媳妇拎着他的衣领子,“小心吓着夫人!”
小厮欢喜笑道:“公子派人从军中带信回来啦!说是夫人寿辰他要回来祝寿呢!”
蔡媳妇一听,喜笑颜开,拍手道:“那太好了!公子回来,夫人一定高兴!你快进去报吧!”
丽娘疑惑,公子?哪位公子?
蔡媳妇知道她不认识,解释道:“你刚来清水镇不知道,陆家是去年搬到这里的,原先只有个老宅在这边,祖上也是有人做官的宅邸。去年收拾干净了才住了进来。陆老夫人年轻时同你一样,也是寡妇,一手拉扯大儿子,儿子却有出息,在徐帅军中做参军,名叫陆战,今年二十五岁,生的可是一表人才呢。若是寿辰那日你碰着,便会看到啦。”
丽娘听她这么说,心中仿佛浮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军官的样子,那模样一定是极为英俊威武的吧。儿子回来祝寿,老夫人想必高兴极了。
她得了买卖,高高兴兴的拎着篮子回家,到了家门口,迎面又遇到卖完鸡蛋回家的柳嫂子。
柳嫂子一眼瞧见她头上戴着的蝴蝶银簪子,不由得吃了一惊,拍着大腿叫道:“啊哟!这会儿功夫,曹掌柜就送了你这么大个簪子呀!这是文定的物件了吧?!”
“不……”她想解释,哪里料到柳嫂子只顾自说自话,笑嘻嘻脚步不停的往家走,回头道:“那可恭喜你啦!明儿置办嫁妆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哟!”话说完,她脚步快,一转眼便不见了。
柳嫂子的声音清脆尖细,那声音倒是落入了周遭邻居的耳朵里。
杜婆婆笑着说:“啊哟,丽娘,恭喜啊!这是好事啊!两家合作一家,以后孩子多了,欢喜又团圆!”
丽娘抚额,百口莫辩,一转头却听到隔壁木门前咯吱一声,转头看时,正好看到了一袭青衣,不知道那人什么时候回来站在那里的,背影冷冷的。
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也能感觉到听到这些话时,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
她张了张嘴,那人回头,琉璃般淡漠的眼睛睨了她一眼,仿佛看陌生人似的,他拉门进了屋,“砰”的一声响亮的关上了大门。
丽娘磨牙腹诽,这人气性倒大,有本事一辈子别跟我说话呀!她想着也气愤愤的进了屋。
崔嘉进了院子门,回头一脚踢在了井口上,井口倒是没受伤,他踢的脚尖疼得倒吸了一口气。
他看到了那女子发髻上振翅欲飞的银蝴蝶,足银的簪子,闪亮亮的,瞧着她那喜气洋洋的样子,大概是好事将近吧。
他心中莫名气闷,脑海中浮现出曹掌柜那圆胖憨厚的脸,更是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到底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一枚银簪子罢了,竟乐得她昏了头,也北都找不着了。
他心中又道,她成亲,他气什么?真是可笑!她去过她的小日子好了!与他何关!
可是想想又觉得不忿,既然她这般热心嫁给小商人,当初何必做出一副依赖他仰慕他勾搭他的样子?
崔嘉揉了揉额角,头疼!女人真是麻烦!
他甩了甩头,决定不去想。晚饭还是要吃的。
拿起面条下了一锅,没有什么胃口,吃了半碗就搁下了。
坐在后院中,院子中静悄悄的,这几日她都不来找他,他这后院安静了不少,也安全了不少。至少他洗澡上茅房的时候不必担心突然院子里冒出一个人来。
只是这样的安静,仿佛少了许多声色,更少了那么一张笑靥如花的笑脸。
内心拂过一丝丝清冷和苍凉……
他无聊的拿了一副象棋出来,坐在树下的小桌前,红子黑子轮流下着,自己同自己对战。
他心思飘渺,下着下着手下便有些乱了,冷不丁的头顶上一个童稚的声音叫道:“错啦错啦!你下错啦!”
崔嘉蓦地一抬头,只见墙边桑枣树的树枝上,翘着二郎腿坐着一个小孩子,正低头看他下棋呢!
那树枝振振颤颤,孩子却坐的心安理得,看的他背心一凉,叫道:“睿儿,你下来!”
这个女人忙着嫁人昏了头,连孩子都不管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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