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 隔壁的骚乱平息。
牧白恹恹地趴在桌上,食指摩挲眼前紫砂的茶壶。
门外有人敲了两下,他头也不抬, 道“进来。”
原以为是侍者来上菜,却见一角黑衣落在隔壁座位。牧白视线上移, 看见某人的脸。
他忽地想起先前在停云驿站落脚时,苏墨都能从卧房里听见他在楼下的声音, 想来方才点菜的时候便让他发现了。
这样一想, 牧白立刻收回视线,连个眼神也不愿意给他。
苏墨抬手给他倒了杯茶“你怎么也在这儿”
“来找姑娘。”牧白皮笑肉不笑地说“听说这儿的花魁”
他话未说完,便听苏墨“嗤”一声笑出来。
牧白斜眼睨过去,见他立即咳嗽一声, 揭开桌面上一只褐色的矮瓶闻了闻“哦,装的是醋,难怪一股酸味。”
“”牧白手指摁得桌沿“咯吱”响“你不陪姑娘,跑来我这做什么”
“陪姑娘”苏墨问“你方才没看见我是一个人”
“没看见。”牧白冷着声音说“你快回去, 别妨碍小爷吃饭。”
苏墨上回听他自称“小爷”,还是在青莲谷,意识到牧白是真气得不轻, 赶紧捏着他手指尖讨饶“小白, 你跟我过去”
牧白把手指抽回来“不去, 你少扒拉我。”
这时,侍者端着一道菜走进来。
他瞧见苏墨,愣了愣, 继而把菜盘小心地放在桌面上, 说着“三鲜瑶柱来了。少侠, 除去那三样, 还有四十四道菜,您确定要,我便吩咐厨房去做。”
牧白还没出声,便听苏墨道“就上那三样罢,剩下的不要了。”
“你凭什么替我做主”他招呼侍者“就要那四十四道菜。”
苏墨按住牧白“你吃得完”
“我叫一桌姑娘陪我吃,怎么吃不完”
“好罢。”苏墨软下声音哄他“那就照你说的办。”
说完,淡淡对侍者道“这账记在我府上。”
牧白把沉甸甸的钱袋往桌上一拍“结账。”
侍者看看苏墨,再看看他,一个脑袋涨成两个大。
正不知所措,从隔壁房又走过来一位,正是方才牧白看见的那个油腻中年男人。
他停在门口问“皇子殿下,这位是”
苏墨正要介绍,牧白抢先开了口“我是他那凶巴巴夫人的哥哥。”
“哦,原来是殿下的大舅子,失敬失敬。”
苏墨“”
牧白推他“快回去,人都寻过来了。”
苏墨站起身,径直走到门前“彭大人先回罢,我在这儿陪他。”说完便将门合上,还挂了栓。
牧白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你做什么”
苏墨回来坐下,低声说“方才我同他们提过,下回带着夫人上门拜访。”
“哦。”牧白应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彭大人刚刚那个是彭德寿”
“嗯。”苏墨说“我把你上次提过那几位请到一起吃个饭,他们要来这儿。”
“哦。”牧白耷拉下眼“我也没不让你来。”
苏墨招招手,牧白以为他有什么不可大声宣扬的事要说,便贴过去“嗯”
接着脸上便被亲了一下。
牧白眨了眨眼,扭头看他,见苏墨从袖口摸出墨色的玉石,笑着问“这是送我的”
他刚要点头,又听见“定情信物”
牧白“没有,我正好领了赏钱,看这个挺漂亮就买了。”
苏墨又低头将玉仔细藏回去,很是小心的模样“我很喜欢。”
说话间,一直保持着极近的距离,牧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
苏墨抬眼凝视他片刻,忽然贴过来,眉眼近在咫尺。
就在这时,门外又有人敲了两下。
牧白险些和他嘴唇碰上,听见动静赶紧退开,溜到门口去。
打开门,看见外面除了侍者,还端立着一位盘靓条顺的大美人。
侍者毕恭毕敬道“少侠,这是我们软红轩的花魁柳姑娘。”
牧白一愣“呃,我好像没有叫姑娘”
“隔壁彭大人给你们叫的。”
彭德寿满面笑容地露出头来“少侠,大家都是男人嘛。得空多劝劝你妹妹,皇子殿下迟早要纳妾,不过提前在外头玩玩儿,只要她正妃之位坐得稳当,有什么的”
牧白“”
他看着彭德寿那张脸,直犯恶心,别开了眼。
苏墨一听这话就知道不妙,立刻走出来,见到牧白将钱袋交给侍者,淡淡撇下一句“你们玩儿得尽兴。”
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小”苏墨喊出半句,意识到有外人在,便咽下声打算直接追上去。
彭德寿拉住他“殿下,您瞧这软红轩的姑娘,是不是比夫人”
苏墨蹙起眉,一把甩开他手“我谢谢您。”
皇子殿下从未用这种咬牙切齿的口气说过话,且手劲极大,彭德寿竟险些被甩得撞到门框上。回过神时五皇子已经消失在楼道尽头。
苏墨追出软红轩大门,没见到牧白的影子。
牧白武学天赋极高,轻功虽还没赶上他,也相差不远,若没彭德寿拦那一下,或许能追得上。
可一旦跟丢,就不知该上哪儿找了。
牧白十分后悔。
不该一时冲动就走了。
四十多样菜,他一口都还没动呢,这会儿饿着肚子在街上走,莫名感觉有点委屈。
他踢着路上的石头,自言自语“皇子了不起啊,皇子就得后宫佳丽三千吗”
叨叨两句,忽然噤了声。
牧白回想起原文,苏墨别说在皇子时期,就是称帝之后都没纳过妃,年纪轻轻就自己挂了。
这么一想,好像有点惨。
他耷拉下眼皮,转了个弯儿,往皇子府的方向走去。
苏墨也不知上哪儿找人去了,总之牧白回到皇子府时,只看见锦衣和夜行。
按理说,两个贴身侍从,应当是轮班休息,但苏墨放他俩的假都是一块儿放,这会儿两人就坐在后院树荫下乘凉。
牧白躲开他们的视线,钻进卧房,坐在桌边提笔写下一张纸条,大致说明新接到一单悬赏令比较棘手,要过段时间才回来。
他放下笔,四下看了看,将纸条塞到苏墨的枕头底下,露出一角。
接着便带上两件衣裳,溜进厨房叼了个包子走。
翻过院墙时,又捡了一把被风吹落在墙外的花揣进怀里。
悬赏令上有名的大臣都住在皇都中,除了彭德寿,其他人的府邸防备算不上森严,有两位官职不高的,夜里连个看门护院的也没有。牧白潜进去办完事,留下鲜花,之后连夜赶往白河驿站。
白河驿站毗邻烈沙洲、归墟陵,也是从皇都前往片羽观的必经之地。
他连夜赶路,一进驿站,先捡了张桌子坐下,给自己倒碗茶。
接着目光落向隔壁桌的三个和尚。
虽然凌云宫被戏称为和尚宫,但这儿的真和尚,牧白还是头一回见。
他们穿着灰色的长褂,脑门光滑得像颗水煮蛋,脖子上挂着一串佛珠。
一胖一瘦,还有一个小和尚,三人围坐在桌边,啃着白馒头交谈。胖和尚问“师兄,师傅和听羽师太不是互看不顺眼么怎么还派我们来帮片羽观查凶手”
瘦和尚道“红莲在乌啼频繁出没,我们乌啼三大派平日就算再不对付,这种时候也得拧成一股绳儿。”
小和尚笑嘻嘻地插嘴“又能看见听澜小师妹了。”
瘦和尚一个馒头敲在他脑瓜上“小小年纪不学好,惦记人观里的小道姑。”
牧白听他们聊了一阵,便明白这三个和尚和自己目的相同。
他犹豫片刻,起身走到隔壁桌前“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是要去片羽观吗”
和尚们俱是一愣,瘦和尚警惕地问“少侠打听这个,是”
牧白立刻说“我恰好要到那儿去,方才听见你们提到,如果顺路,不妨结伴同行,也有个照应。”
三人面面相觑“不知少侠去片羽观,是做什么”
“我有位朋友近日联系不上了,最后一次传信时他还在片羽观,便想着去找找。”
“哦,原来如此”瘦和尚垂下眼。
小和尚举着馒头出声“片羽观前阵子丢了十来个人哩,你那朋友指不定也”
话未说完,挨了个脑瓜崩“口无遮拦”
小和尚捂着脑袋,委屈巴巴地不出声了。
瘦和尚收回手,不好意思地同牧白道歉“小孩子童言无忌,还请少侠别往心里去。”
牧白赶紧摆手道“无妨。”
瘦和尚想了想,又说“此地到片羽观还要走一天一夜,路途遥远,我们打算在驿站歇一晚,明日一早再上路,少侠若不介意,可与我们同行。”
“好。”牧白和他聊过两三句,定下明日一早在楼下会和,便回到自己那桌。
胖和尚盯着他背影看了会儿,小声问“师兄,这人来路不明,会不会”
“我看他面相不像是坏人。”
小和尚嘻嘻道“在师兄眼里,长得好看都不是坏人。”
牧白耳廓微微一动,唇角勾笑意。
他一夜没睡,虽喝了两碗茶,仍抵不住困意,便找掌柜要间房,上楼休息。
第二日早晨,牧白洗漱过,神清气爽地下楼吃早点时,苏墨正坐在皇子府庭院中,举着江湖驿报看上边的最新头条踏雪出没乌啼国,一夜潜入两位大臣府邸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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