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衣上染着熟悉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闻，程奚心脏竟猛地跳了几下。
等他捂着胸口抬起头，扔衣服人已经走了,转进候场室旁边会面室。只剩下视帝一脸八卦地望着他,其余两人目光也若有似无地在他和陶时延之间逡巡，带着强烈探究意味。
“程奚，”视帝好奇道,“衣服口袋里有什么”
程奚能猜到会是什么，但有些不敢确定。他觉得摸别人口袋是件不礼貌行为，手在大衣上犹豫了几秒。
倒是赵小涛比较聪明，赶紧把剧本卷成卷,从桌子下塞进程奚手里。
程奚立即会意,做了个掏东西假动作,然后拿出剧本朝视帝晃了晃,“我忘带剧本了，所以拜托哥陶老师帮我带了一份。”
视帝失望地“哦”了声,从头到尾一直看热闹老戏骨第一次开腔“有陶影帝给你透露内部消息,你这次已经势在必得了吧”
“他没告诉我要考哪几场戏，”程奚展开剧本,那上面一个字都没有，“就只是单纯找他帮个忙而已。”
顿了顿，程奚故意说“不过我感觉我确实有一点机会,毕竟占了贴合角色便宜。”
年龄较大、身板偏厚且没什么少年感老戏骨“”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程奚火上浇油“但肯定不如您把握大,相信您演技一定可以突破角色本身带来年龄限制，加油”
老戏骨“”
老戏骨ko。
程奚不愿意拿别人年龄说事,毕竟谁都有变老时候。可明明陶时延一点消息没透露,他都不知道姓陶今天会来,更不知道姓陶和猎日有什么关系，老戏骨却一言堂咬定非说作弊，那可太过分了。
老戏骨被说哑口无言，冷着脸转回去继续看剧本。
视帝也继续做准备，程奚身边终于清净。
他瞄了眼周围，偷偷将手塞进大衣口袋。口袋里温温热热，他向前伸，指尖触到一只玻璃瓶。
拿出来，果然是昨晚馋到被手机砸脸椰子牛奶。
因为一直揣着，牛奶瓶身还热着。秋末天已经很凉了，暖意通过掌心传递到四肢百骸，又钻进胸腔、肺腑，程奚咬了下嘴唇，手在瓶口处轻轻摩挲。
“呦，大影帝都干上送奶活啦，”赵小涛咂咂嘴，“诶，另一侧口袋也是鼓，也是给你东西吗”
程奚真没注意另一边口袋，他摸了摸，又摸出来两瓶热椰子牛奶，是不同品牌。
昨天他说想喝椰子牛奶时，对方问过他喜欢哪个品牌。
“所以说”赵小涛震惊，“陶影帝猜不出你喜欢哪款，把便利店里牛奶都买来了”
程奚喏喏“应该只是顺手”
“正好我渴了，”赵小涛逗道，“给我来一瓶，你也喝不了那么多。”
程奚立刻拧开一瓶“谁说我不能，我能吨吨吨”
这边程奚“吨吨吨”着，那边林雪峰和陶时延也在会面室落了座。
工作人员开始架设设备，林雪峰冲朝陶时延扬扬下巴“怎么回事如实交代。”
“我认识他，”陶时延淡淡道，“不是我跟你推荐他来试镜么。”
“我记得，我意思是交代一下你们关系，绝对不止认识那么简单。”
陶时延莫名其妙“那还有什么”
娱乐业比一般行业开放包容，性向与大众不同很常见。总和年轻人一起混着，林雪峰已经见怪不怪了。
他凑近陶时延，小声问“你对像啊”
“不是。”
“快成对象了”
“”陶时延挑了挑眉，“你什么时候变这么八卦了。”
不是林雪峰八卦，主要他亲眼看着陶时延成长起来。在他心里，陶时延跟亲生儿子没有区别。
亲生儿子要找儿婿了，能不打听打听
“你当我没搞过对象么，”林雪峰哼了声，“在我们那个年代，踢球时候衣服只能给对象或者喜欢人拿着。尤其是我，当初可是校草，全校女生都抢着要”
“停，”陶时延赶紧打断林雪峰，“我只当他是个可爱小朋友，稍微照顾一下人之常情好吧”
“你这些年认识可爱小朋友，没一百也有几十了吧，可没见你照顾哪个。”
“是吗”陶时延怔了下，“我好像没见过比他可爱。”
林雪峰“”
一时间竟无法反驳。
这时设备调试好了，助理通知可以开始面试，林雪峰收起八卦心思，开始准备问题。
陶时延猛地反应过来，其实他见过一个更可爱小朋友。
十一岁那年，陶家曾有过一段极其黑暗动荡时期。为了保住他，陶老太排保姆带他连夜离开，能走多远走多远，于是保姆带他回了自己山区老家。
路上他撞坏了眼睛，加上焦心家中情况，出现了短暂性失明病状。
突然从正常人变成瞎子，即使再早熟，也沉寂了几天后，才接受自己暂时看不见事实。
为了调节心情，保姆鼓励他出去找小伙伴玩，他去了。
一群脏兮兮皮小子中，突然出现一个干净又好看男生，瞬间被视为异类。他们不仅没接受他释放善意，还时常故意指错路、往他脚边放障碍物等等。
是一个小男孩出现，破开了压在头顶厚厚乌云，照亮他人生中最黑暗时刻。
想起小男孩，陶时延眼神不由自主变柔软。
他小男孩。
他小风车。
“林导、陶老师上午好，我是新象娱乐”
第一位试镜者声音打断了陶时延思绪，他坐直身体，恢复一惯冷淡且傲慢姿态。
试镜表演内容提前已经定好了，是一场毫无张力日常戏，主要表现男三号周铭生生活现状。
林导说出“第28场戏”，等候室四人都有些摸不清头脑。
“上山摘菜、下河打鱼有什么好演”
“越平戏越能看出功底，估计林导想选基本功强演员。”
“那肯定是孙哥了，咱们陪跑吧。”
一号不愧为视帝，经历过场面很多。他只是迟疑一瞬，便立刻做出一个背竹篓动作。
这次试镜只几个道具，与无实物表演基本没有太大区别。他将摘菜、摸鱼动作模仿惟妙惟肖，就像真从小生活在边陲小镇一般。
1号表演完出去，林雪峰低声问“时延，怎么样”
“看不出特点，你说这是周铭生生活可以，你说是王铭生话也行。”
林雪峰点点头“我和你感觉一样。”
二号是官二代，他鞠完躬，脱下外套，里面竟然是一身淡青色破旧衣服。
非常符合周铭生身份，显然是有备而来。
他表演完，林雪峰又问“怎么样”
“中规中矩，服装加分但远远达不到可以弥补演技程度。外形比较贴合，表情管理欠佳。”
“ok，”林雪峰点头，“我记下了。”
第三个表演是老戏骨，作为科班出身前辈，他显然更轻松，打招呼也更熟稔。
“林导，我来了。”
“我这小屋子蓬荜生辉啊，”林导笑眯眯道，“来，给我个惊喜吧。”
老戏骨表演确很惊喜。比起从“上山”开始表演前两人，他先是推开门，走进一个小房间，跪在桌前，对着桌面凝视很久。
林雪峰“他在看父亲牌位。”
离开小房间，他状态从脆弱变成冷漠，似是自己给自己裹上一层厚厚壳，遇见有人叫他，他只是沉默地点点头，脚步不停。
等摘完野菜，他看四处无人，盘腿席地而坐。仰头看着远方，目光渺远，似是在怀念故土，也似在期待未来。
简单几个片段被他演出了三种状态，每个状态层层递进，非常有层次感。
林雪峰特别满意“太像周铭生了，”
就连对于演技一惯苛刻陶时延都点了点头“可以考虑。”
老戏骨笑着道谢，语气已经胜券在握。
有他珠玉在前，程奚上场时完全处于一种重在掺和心态中，整个人散发着佛性光辉，给他一只木鱼，他都能直接升天那种。
“程奚是吧，”林导看了眼他资料，“真人比照片好看很多。”
“谢谢夸奖。”
“我看你以前没有拍戏经验，别怕，自然发挥就好。”
“嗯，”陶时延突然出声，“加油。”
从第一个试镜者进来到现在，除了结束之后交流，陶时延压根没和选手说过话，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腔。
林雪峰心想，陶时延给自己推荐人加油打气很正常嘛个屁
加油就加油，放轻语气是闹哪样，也没见你和叔叔用这么轻语气说过话啊摔
嫉妒想哭
也是因为目睹了陶时延对程奚态度，林导才特意和程奚多聊几句，怕阵仗太严肃吓到孩子。结果孩子一点不怕，林雪峰便直接走流程“可以开始了。”
“好。”
程奚闭了闭眼，仔细回想袁姨那年带他上山场景，和登山时发生趣事。片刻后睁开眼，又恢复平时面无表情样子。
与第一、二位试镜者一样，他表演从出门开始。
他单手提起竹筐，皱着眉往山上走。因为走过很多次了，偶尔抬手擦汗，却一点不喘。
路上遇见邻居打招呼，他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等走远，他使劲锤了一下腿，责怪自己笨嘴拙舌。
林雪峰眼睛明显亮了下。
程奚沉浸在表演中，没注意林雪峰反应。他想起那次上山，因为没注意脚下，被一块大石头差点绊倒。
他做了个摔倒动作，稳住身形后抿着唇、提起膝盖便要踢走石头。
可没等用力，他眼尖地发现，石头下居然藏着两只小青蛙。
应该是青蛙妈妈和它孩子，正毫无察觉地睡大觉。程奚蹲在地上，双臂环膝，安安静静地看着它们。
即使他没做任何表情和动作，在场众人却都能接收到一股强烈孤单感。
两分钟后，他探身摘下一片叶子，插在石头旁边，拍拍手起身，提着竹篓继续前行。
脸依然臭很，但眼角微微弯着。
算了，看在青蛙面子上，放过那块狗日石头吧。
程奚表演到此为止。
林雪峰强压激动，声调却控制不住了，拔高道“你真没学过表演”
“为了应付这次试镜，学了十天。”
“行吧，应付不错，”林雪峰好奇道，“你蹲在地上时候在干什么”
程奚“看青蛙。”
其实林雪峰能猜出他在看某种小动物，问出来只是想确认一下。他举起有些颤抖手，“好，小程，你先回去等我消息。”
成年人世界规则“等我消息”约等于“你没戏”。程奚鞠了个躬径直离开，反正来时候没抱期望，走时候压根不失望。
门重新阖上，林导一改之前询问陶时延看法习惯，使劲拍了下桌子“这他妈哪是演像周铭生，他就是一活脱脱周铭生别扭性格十分到位，灵气足没话说，表现力又很强时延，你小子挺厉害啊，从哪淘来这块宝”
“不是我淘，”陶时延嘴角噙笑，“他本来就是宝。”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雪峰竟从这句话中听出几分得意。他抓抓头发“周铭生演员不用二次筛选，就程奚了”
“林导”助理赶紧提示，“昨晚市长给您过打电话，您忘了”
昨晚市长托关系给他打电话，让他照顾照顾自己儿子，说人都是“相互关照”。
林雪峰当然记着，但他实在无法放着最好人不用，去用一个花架子，他行事风格就是如此。
“别急，”林雪峰头疼很，也坚定很，“等我和市长、投资方好好周旋”
这一周旋便是一天。
晚上接到林雪涛亲自打来电话那刻，程奚惊到说不出话。从知道要来试镜开始，他从未期待过被选上。
给赵小涛发了条消息，开心赵小涛一蹦三尺高他带艺人第一次试镜就能过，而且是电影，还是林雪峰拍摄、陶时延监工电影，这可是梦一样啊
有高兴事当然要喝一顿，平复下来后，赵小涛准备去接程奚，好好庆祝一番。
但被程奚拒绝了林雪峰非要请他吃饭，还说要顺便介绍猎日男主角给他认识。
林雪峰选出男主角咖位肯定在一线及以上，要和影视圈前辈接触，出于礼貌程奚特意换了件比较正式小羊皮夹克。
餐厅定在一家隐秘私房菜馆中，在服务员引导下进入包房，他发现桌旁不仅坐着林雪峰和白天见过工作人员。
姓陶居然也在
转念一想，姓陶帮忙把关，林导带着他吃饭尚算很正常。程奚和二人打了个招呼，不动声色地观察餐桌，并没发现能担得住男主角色人。
“小程啊，”林雪峰越看这孩子越喜欢，“我跟你说，别看你演是男三号，但在一部男人戏里，戏份比重跟女主角有一拼。而且男三和男主对手戏特别多，镜头量绝对能保证”
“是，”陶时延附和道，“对手戏特多。”
“不过有些对手戏不好演，你别怕吃苦。比如说你和男主抱着滚下山崖戏，我算了下，要滚两分多钟”
“是，”陶时延继续附和，“抱着滚两分多钟。”
“而且到时候你一定要放得开，别怕脱什么。有场戏你得和男主一起脱光下水洗澡放心我不拍私密部位，你也别改戏，演员嘛，为了艺术献身很正常。”
陶时延“是，和男主脱光下水洗澡。”
程奚“”
妈，你在这儿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儿
程奚发现姓陶关注重点不太对，不关注为艺术献身，竟然关注脱光洗澡。
他丢给陶时延一个凶狠眼神，大概意思是“关你屁事”，然后重新寻找无果“林导，您说要给我介绍猎日男主角，如果他没来话，可以先告诉我他是谁吗”
林雪峰诧异“咋没来，他来了呀”
程奚第n次回头看，仍没看到像男主角人，“他在哪”
“小程，你可别逗我了，”林雪峰拍拍唇角紧绷陶时延，“这不在这儿呢么，如假包换男一号”
程奚“”
妈，现在后悔还来不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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