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先欠着(修)

    万里晴空下,头顶的太阳碎成温柔的光芒,落在几人身上。

    此时,屋后那片花海明显不如昨日绚烂夺目,很多都已经开始凋落。

    原以为,还能撑些日子,没想到枯萎地那么快。

    凤玲珑望向满目娇艳的花朵,长指轻扣下巴,沉吟道:“哪一朵是她?”

    尤燃跌跌撞撞地跑到角落里那朵不起眼的小花前,兴奋地指着它说道:“这朵。”

    他手下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花儿,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瞬间抖擞起精神。

    凤玲珑缓步走过去,发现那花瓣儿上长满了斑斑点点,与周围那些娇艳的花儿们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她伸出指尖拨了拨卷曲的花瓣儿,抬头问道:“你确定?”

    尤燃满目悲伤,却坚定地点头:“是她,我感受得到。”

    凤玲珑默默叹口气,从怀里掏出所剩不多的荔枝酒,犹豫片刻才上前把酒倒了上去。

    待剩下最后一口时,她仰头喝下,只留着空酒壶在手里。

    而那原本挣扎在凋落边缘的花儿,好似受到了雨露滋养一般,慢慢活了过来,干枯的花瓣也变得舒展鲜艳。

    “阿阮……”尤燃伸手触摸着那鲜嫩的花瓣,哽咽地唤了一句。

    凤玲珑提着空酒壶走出花海,转头望向净世说道:“你来吧。”

    如此积德行善的事于她并无多少益处,但对和尚的修行却有莫大助益。

    净世在九瑟的搀扶下走过去,寻了片空地盘腿坐下,对着满片的花海默念经文符咒。

    虽然美丽的花儿中锁住的魂魄,未必都是善果,但若不这样做,这些魂魄将彻底消散。

    净世身上发出的金色光圈在阳光下看得尤为分明,化作星星点点落在这片花海中,赋予这些花儿新的活力。

    随着他身上的金光圈越来越大,净世额上不停冒汗,直到嘴角沁出血丝。

    凤玲珑站在他身后,不禁皱眉咕哝道:“何必逞强?”

    大约两刻钟之后,阿阮的魂魄终于从彼岸花中解脱出来,而原本困住她的那朵花逐渐枯萎,最后化成一滩黑水。

    而此时,消耗过多灵力的净世显然已经无法支撑住,他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倒在血红的花海中。

    凤玲珑见状立即喝道:“快住手!”

    真是个疯和尚!真的以为自己能够普度众生吗?

    在凤玲珑眼中,不是所有人都值得出手相救。

    “给他们一线生机就够了,没必要给自己惹上因果报应。”凤玲珑手中飞出一把金玉匕首,硬生生地割裂开净世的金光圈。

    “把他扛回去,剩下的交给我。”凤玲珑寒着脸,转头对着九瑟说道。

    大概是没想到凤玲珑情绪如此激动,九瑟站在原地愣了好久才答应着:“好”

    他扶起受伤昏迷的净世,单手拎起和尚的衣领往外拖。

    九瑟在想,她是想起了太宸尊者吗?

    那个为天下人牺牲自己的笨蛋。

    凤玲珑看了被九瑟拎起来的净世一眼,本想提醒他把人扛起来,但一想自己经常这般粗暴地拎起九瑟,张开的嘴又慢慢合上。

    凤玲珑把阿阮微弱的魂魄放进她的酒壶中,片刻之后,在壶嘴处生出一朵白色的彼岸花。

    尤燃踉跄几步上前,看向那朵白色的花儿着急地问道:“她怎么样了?”

    “病入膏肓。”凤玲珑摇头叹息道,随后又说道,“主要是相思成疾。”

    她嘴角弯起好看的弧度,无声浅笑。

    “……”

    尤燃神情微顿,默默松口气,凤玲珑还能与他说笑,就说明有的救。

    但是,当他们带着阿阮的魂魄几番尝试之后,才明白她已经无法再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了。

    凤玲珑捏着酒壶想了片刻之后,才道:“她那具身体已经没法用了,三途这个小兔崽子,不是,小蛇崽子,下次我要把它宰了煮成蛇羹。”

    按说,阿阮这身体就算出问题,也不至于现在让魂魄无法归位,定然是三途蓄意破坏。

    “最好给他换一具身体,但是她魂魄被锁太久,前尘往事也随之忘却。”她颇为惋惜地说着。

    凤玲珑忽然想起九瑟说的那句话。

    转世为人,她已经不是原来那个阿阮了,还有什么意义?

    尤燃抿唇不语,攥紧了拳头,张了张发白的嘴唇,半晌才道:“我去给她找个身体。”

    “要新鲜热乎的身体才好。你如果要去现杀?那得动作快点,她可能撑不到你回来。”凤玲珑淡淡地说着,嘴角勾起一抹从容的笑意。

    “……”

    尤燃顿时愣住,一时间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以命换命?

    一个妖做这种违背天道的事,他和阿阮都不会有好下场。

    凤玲珑靠在门口,把酒壶放在掌心,淡声道:“还有一个方法,就是让她做我的木头人。”

    她默默掏出那把镶嵌螺钿的金玉匕首,在酒壶外面细细比划着,寻思着如何刻下第一刀。

    一直以来,凤玲珑都想尝试做几个真正有灵魂的木头人,可惜自愿献上灵魂的人,实在难寻,而像阿阮这种魂魄,十分符合她的要求。

    “不行!”尤燃却断然拒绝。

    他希望阿阮做个会哭会笑,尝遍酸甜苦辣的正常人。

    凤玲珑默然垂下眼睑,把那酒壶往他怀里一塞,冷声说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她只能做妖。”

    到最后,阿阮也算是求仁得仁了。

    闻言,尤燃沉默不语,做个妖,并没有她想的那般美好。

    就在他们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九瑟安顿好净世从屋里走出来,突然开口道:“为什么不问问阿阮的意见?”

    尤燃恍然大悟,是啊,他又在想当然地为她筹谋,却没问过她的想法。

    九瑟走到那酒壶旁边,冲着那朵白色的彼岸花轻声说道:“阿阮,你若想做人就发出一声响,想做妖就发两声,想做木头人的话,就发出三声。”

    没多久,酒壶里传来两声“嘀嗒”的水滴声。

    “她想做妖。”九瑟看向尤燃。

    这个答案,并不让人意外。她经受了一百年的煎熬,为的不就是做一只妖与他比翼双飞?

    “那……就如她所愿。”尤燃默默叹口气。

    他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丢了一样,空落落的。

    当年那个纯真无邪的小姑娘,到底还是被他弄丢了。

    “兜兜转转,犹犹豫豫,还是回到原点。”凤玲珑把那朵白色的花儿拎出来,放到桌案上。

    一抔黄土掺着几滴酒,捏出花盆的形状,那朵白色的花儿被种在小花盆中。

    “拿好。”凤玲珑把这盆花递到他跟前,“好好守着吧。”

    尤燃颤抖着手接住,小心地护在怀里,泪眼朦胧地说道:“谢谢你。”

    凤玲珑轻笑一声,把玩着那把金玉匕首说道:“看来这嗓子你适应地不错,我好像没听见牛叫声了呢。”

    尤燃满心的感激之情被她彻底击碎,沉着脸不想多看她一眼。

    一旁的九瑟忍着笑意,看向凤玲珑的眼神深情而宠溺。

    他知道,她大概不喜欢悲伤沉重的氛围,才说这些看似不着边的话。

    其实,她的内心深处里始终装着片柔软的善意。

    “她和魔族做了交易,恐怕要修个几百年,才能祛除魔性。”凤玲珑拍了拍悠然的肩头,忽而又一本正经地提醒道。

    妖,最好是在山中苦修,才不会被尘世的繁华迷乱眼睛,这也就意味着尤燃要放弃自己的快乐逍遥日子,陪着她在山中生活个几百年。

    这对自由惯了的尤燃来说,无疑是一场艰难的修炼。

    尤燃捧着那盆彼岸花,开口道:“凤玲珑,你这份恩情我记下了。”

    凤玲珑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好像第一次认识他一样,随后嫌弃地捏着鼻子说道:“嗯,先欠着,以后找你讨还。”

    尤燃这才想起他一天一夜都没合眼,又生生死死,割腕放血,确实把自己折腾地不成人样子。

    “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凤玲珑伸了个懒腰,眯起困倦的眼睛。

    “徒儿啊,我的卧榻做好了吗?”凤玲珑看向在旁边傻站着的九瑟问道,“再不做好,就用不着了。”

    闻言,九瑟恍然回过神来,脸上带着笑意,转身去把做好的卧榻搬了出来。

    “乖徒儿就是心灵手巧。”凤玲珑舒服地坐上去,不禁感慨道。

    “不过,要去哪里偷酒呢?”她转了转眼珠,认真地思考起来。

    九瑟轻笑一声,给她端来一碗热汤,先凑合着。

    当晚,凤玲珑决定带自家小徒儿去城主府里偷几壶好酒。

    因为百花城城主骤然离世,所以现在城主府里一片缟素,哭声震天。

    而城中各股势力也趁此机会聚集,他们准备向姚宁愿要个说法。

    老城主走得太突然,新城主的位置到底归谁,尚有人不服气。

    “大公子和三公子都在外未归,必须等他们回来!”

    “老城主刚一去,二公子就说要收回各地的护兵,是何用意?”

    “连四小姐都不见人影,你凭什么代表整个城主府?”

    ……

    吵吵嚷嚷,他们不过是怕心狠手辣的姚宁愿上位后打压他们的势力。

    姚宁愿始终在一旁听着,面色沉静,不悲不喜,待他们说完了,他才起身来,语气沉痛地说道:“各位叔叔伯伯,现在是我姚家遭遇伤痛之时,你们这般吵闹,是存心要我爹死不安宁吗?”

    他这话一出来,顿时鸦雀无声。

    “我知道你们对新令有诸多怀疑,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但不是今天。”姚宁愿收起那抹似有似无的哀伤,义正言辞地说着。

    凤玲珑躺在屋顶赏月,九瑟也乖乖地躺在一边,他们听着下面吵吵闹闹,像是在唱戏,散场了又开场。

    “三途来过这里。”凤玲珑随手揭下一片瓦,放在鼻尖闻了闻,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

    九瑟一脸茫然地看向她,瓦片上还能闻出谁的味儿?

    “哎!这姚宁愿严令全城禁酒,但他家里却藏着不少美酒。”凤玲珑坐起来,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灯火。

    她暗搓搓地想着:肯定是打着为城中百姓安定的幌子,搜刮美酒佳酿,自己偷着喝。

    九瑟无奈地摇头,外面那些酒,和凤玲珑平日里喝的酒不同,他真怕她喝出什么好歹来。

    “那些凡品,怎么比得上半夏姑姑的酒?”九瑟试图最后劝说一番。

    “总比没有好。”凤玲珑贪婪地舔了舔嘴角,好像已经闻到了酒香。

    这时,只听一阵哄闹之后,下面传来铁锁落下的声音。

    姚宁愿把那群人都锁进了黑屋。

    “也只有趁我爹去世这个大好的机会,心怀鬼胎的你们才会来得整整齐齐。”姚宁愿站在门口,笑得意味深长。

    平日里,想把他们聚在一起们,确实不容易。

    这些人眼里只有自己的利益,哪里懂得什么顾全大局?老城主不在了,他们以为可以借此分一杯羹,没想到姚宁愿是个难缠且心狠的对手。

    屋子里的人低声谈论着什么,他们意识到落入人家的陷阱,但已经晚了。

    “二公子要做什么?”其中一个人试探性地问了句,他的声音甚至带着微微颤抖。

    “要你们乖乖听话。”门外的姚宁愿风轻云淡地说着,“听我一个人的话。”

    他既然坐上了这城主的位置,就不能再像父亲一样,只做个名义上的调停者。

    “好大的野心!你别忘了,这百花城接纳各色人等的地方,若是成了你一家之言,哪还是百花城!”一个苍老的声音激愤地喊道。

    “我管他百花千花的,反正以后都要就是要听我的。”姚宁愿无所谓地说道。

    屋顶上蹲着的师徒二人仍旧默默看热闹,凤玲珑甚至不知哪里抓了把瓜子,磕得正起劲。

    要不是下面的声音太吵,估计他们早就暴露了。

    “你专门为此事来,然后顺便拿几壶酒?”九瑟还在不急不忙地为她剥瓜子仁。

    “不不不,我是专门来偷酒喝,顺便管个闲事。”凤玲珑很是认真地纠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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