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可以先收脚吗?胸要被你踩平了。”

    赭发少年一愣。

    他的目光在津子身上停留数秒。

    同样的蓝色系长发,只是少了渐变的冰白。身上穿的也是几乎能和这片暴风雪融为一体的白色和服,但是容貌和身形都与之前攻击他的那个女人不同,要娇小许多。

    意识到踹错人了,他迅速收回踩在少女身上的脚,尴尬地后退了一步。

    “那……那个……”

    少年耳尖微红地站在雪地里,揣在衣兜里的手不自觉收紧。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

    津子从雪地里站起,伸手轻轻拍去衣襟两边的落雪和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没事吧?”

    “没事。”

    少年暗松一口气。

    “可能左右大小变得有点不对称。”

    “?!!”

    津子并没有留意少年的反应,她双手按在胸口大致评估了下“损伤”,确定不会留下后遗症,然后才抬头看向眼前这个罪魁祸首。

    这个少年看上去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赭发蓝眸,双手插在兜里,视线因为尴尬而左右乱瞟,就是不敢往这边看。

    他的身形算不上壮实,很难相信刚刚那一下足以踏碎大地的重击竟然会出自他之脚。

    理论上,刚刚的攻击津子应该可以躲开,可是事实却与之相反。

    津子不认为这是她变弱的缘故。就算只剩下三分之一的神力,行动受到讨厌的冷天气影响,她的力量和反应力也不是一般人类能比的。那只能说明——

    “异能者?挺厉害,这一踹比得上建御雷神的落雷了。”

    客观中肯的评价,听在少年耳中却成了另一个意思。他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在寻找我的同伴,好不容易发现抓走他的人但还是让对方跑了。这个人和你一样,有一头蓝色的长发,穿着雪白的和服,眼睛还是非常奇怪的圈圈眼。之前在远处看到你出现在风雪中,还以为是那家伙,所以才——”

    “雪女。”

    “……啊?”

    “雪女。”津子瞥了一眼赭发少年,又重复了一遍,“如果描述的没错,你遇到的是百鬼夜行中的雪女。”

    “雪女?妖怪?”

    在得到津子的肯定后,少年皱起了眉头,低头思考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

    “呃……你好像对这种东西很了解?我——”

    津子看向少年,目光如有实质,硬是逼得少年没能把后面一句寻求帮助的话也说出来。

    收回目光,津子问道:“有吃的吗?”

    “哈……啊?”

    懵逼两秒,翻遍裤袋和衣袋也只翻出了一块巧克力,少年只好将巧克力递过去:“只有这个。”

    津子接过巧克力,拆开包装纸塞进嘴里,刚才产生的饥饿感随着食物入腹而渐渐消失。

    她没想到这么小一个东西也会蕴含那么大的能量,这种充实感让她的心情变好了许多,望向少年的眼中也多了些友善。

    “走吧。”

    津子朝前走了几步,见少年还停在原地,于是侧转过身,举起手里的包装纸说:“代价已经收到,你不是想我帮你救人吗?”

    “啊?啊……谢谢。”

    少年快步追上来,走到和津子并排的位置。

    “那个,我叫中也,中原中也。”

    “津子。”

    互换姓名后,两人并肩走进了暴风雪中。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两人身上存在的巨大威胁,风势开始变大,落雪也从细小的雪子变为了鹅毛般大小的雪块。

    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中也用眼角的余光打量身侧的少女,一瞬间竟产生了“难道她也是妖怪”的想法。

    “啊……对了,我以前遇到的敌人都是人类,从来没有和妖怪打过交道,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没什么需要注意。”

    津子看了眼面露疑惑的中也,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给你科普雪女的相关知识。”

    “啊……嗯,那麻烦了。”

    冷风呼啸的声音越来越大,却在靠近津子两人的时候,像是被什么阻隔了一般。

    津子伸手轻轻扫开意外落到围巾上的雪,将围巾稍稍拉高,盖住窝在颈间的胖头鸟,然后才开口和中也说起雪女这类妖怪。

    “雪女,由冰雪凝结而成的妖怪,故乡在常年都是落雪之冬的远野。她们容貌昳丽,特点是妖化的圆圈眼,体质偏寒,血液能将任何物体冻结,呼出的气体也有同样的效果。因此有传闻说只要和雪女亲吻就会被冻死。”

    “亲吻即死?那真是可怕又可怜。”

    “所以在妖怪中,有很多都以此为借口拒绝雪女们的求爱。”

    “那她们有没有什么致命弱点?比如怕火之类的?”

    中也一边询问,一边思考击败雪女的对策,却迟迟没有等到津子的回答。他奇怪地看向津子,才发现她也低头在思考什么。

    “怕火是肯定的,”津子回答道,“但在这样有利于她的环境中,用火攻没意义。至于其他致命弱点,没什么用。”

    话说到这,气氛再次陷入了尴尬之中。

    中也忍不住将左手从口袋中抽出,扯了扯盖在头顶的兜帽,以缓解这种尴尬的感觉。

    “呃……其实……”

    “其实……我只是觉得,如果知道了她的弱点,说不定能在后面的战斗中找到突破点。当然,要是我说错了什么,你可以直接纠正,毕竟是我先向你求助的。之后的行动都听你的,我绝不会做拖后腿的事。”

    这是中也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无从下手”、“越说越错”,虽然他的“有生”也不过才八年而已。

    拥有他人望尘莫及的强大力量,任何困难和阻碍都能一击即碎。

    过去,中也从未向别人求助也不需要向别人求助,相反,都是「羊」的同伴来找他去解决各种问题。不需要向别人解释,他有自己的行动准则,而且无数次将敌人轻松击溃的经历也让他有这种自信的本钱。

    但是,现在他却遇到了无法只靠自己的力量就能突破的困境。

    他在这场诡异的暴风雪中已经绕了很久,不仅没有找到失踪的白濑,而且还屡次让敌人从手中逃走。

    ——既然都向别人求助了,那就别东问西问,好好当个听话的队友啊!

    中也在心里这么警告自己。

    “不用,你按照自己的想法行动即可。”

    少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仿佛从山顶淌下的泉水,没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反而有种能让人内心平静下来的清灵透彻的感觉。

    中也内心的烦躁忽然就平息了,他收起那些影响他状态的想法,低声道了句:“谢谢。”

    津子神色一顿,没有多做解释。

    纷纷扬扬的大雪中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东西闪过。

    津子忽然问道:“——你要救的同伴就是「他」吗?”

    中也顺着少女目光投落的方向看过去,进入视野的除了满天飞雪和一成不变的灰白色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正想问津子怎么回事,却猛地发现眼前扰乱视线的飞雪不知何时竟然消失不见了。

    在距离他们几十米远的地方,一座人性形雕正矗立在那里。

    虽然看不清冰雕中少年的模样,但是光从那一头灰白色短发和身上穿着的衣服,中也就能断定这个少年正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白濑。

    冰雕的前面是一个蓝发雪肤的年轻女子。

    女子身上穿着绣有雪花纹样的振袖和服,脖子上还围了一条同色的围巾,再加上那一头冰蓝色的长发,乍一看确实和津子的装扮很像,也难怪最开始中也会认错人。

    雪女也发现自己设下的障眼法被轻易破开了。

    含着冷意的目光落向这边,在中也身上停留了几秒,然后转到了津子身上。

    暗红的圈圈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敌意,带着审视意味打量着蓝发少女。当她的眼睛对上津子的眸子时,本能的恐惧感浮现在她的面容上。

    可是,这股恐惧感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有什么东西支撑着雪女继续和津子两人对峙,即使直觉告诉她这样会死的,她也依然没有动摇。

    ——是什么呢?

    在津子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雪女已经速度极快地朝这边吹了口冷气,

    小小一口气息化作了一场巨大的暴风雪,片刻之间,将雪女的踪迹隐藏,渐渐远离。

    暴风雪席卷至距离津子两人三米远的地方,被她一抬手轻松挡住。

    五指收拢,可怖的暴风雪就像是被捏爆了一般,直接变成没什么危害的白雾。

    雾气散开,遮蔽了所有人的视线。

    在这短暂的瞬间,津子转头看向中也。

    明明她什么也没说,但是中也就是读懂了那眼神中的意思。

    暗红光芒在少年周身浮现,重力之威冲破雾气,不给敌人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

    “咯……啦。”

    类似冰层碎裂的声音传来。

    这一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变成雪花逃走,雪女苍白的肌肤上如同冰裂一般,布满伤痕,鲜血从那些裂纹中溢出。

    “——抓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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