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含啃完半个猪蹄,又被唐妈分配了一个新的任务,“去把后面的碓窝收拾出来,舂点糯米粉明天包汤圆。”
唐家造新房时,只有主体推倒重建,其他的厢房和杂物房都还保留着。之前推豆腐用的石磨,就放在这里,而在另一边的角落里,则是一个碓。
唐含将周围放着的杂物搬开,揭开地上的木板,露出掩藏在下面的碓窝。——其实就是缩小版的粑槽,在一整块石头上雕琢出一个坑,然后将之嵌入地面。
然后利用杠杆原理,将舂米棒连接在一根长木板上,只需要用脚踩踏木板另一端,就能轻松带动舂米棒工作。
村子里早就已经流行起各种机器,磨豆腐的,磨糯米粉的……所以不管是碓窝还是舂米棒,都很久没有用过了。但是现在疫情严重,村民们也严禁串门,尤其唐家还有三个刚从外地回来的人,是整个村子里的重点观察对象,更不允许随意走动,没办法去别人家借机器,只好又将之启用。
秦屿和江黛都没有见过这种早期的工具,兴致勃勃过来尝试。小泽甚至把踏板当成了跷跷板,玩得十分起劲。
唐含乐得将舂米的工作交给他们,自己在一边指挥。这种东西都是看着有趣,但实际动手才会发现相当累人。这种脚踏的碓窝,已经比手动的石磨节约体力了,但是踩的时间久了,也会觉得腿疼。
好在人多,要舂的糯米也没有多少,轮换着来,没等兴致被消耗殆尽,工作就已经结束了。
唐含端着磨好的糯米粉从杂物间里出来,小泽走在她身边,叽叽喳喳地询问糯米粉要怎么吃,一抬眼看到正在院子里吃东西的大黄牛,不由睁大了眼睛,“哇!”
唐家的牛平时关在另一个地方,白天唐爸会牵出去遛一下,晚上再牵回来,不过都没来过家里。所以小泽来了那么长时间,这还是头一回看见。
“爸爸,你看,是牛!”他立刻忘了之前的话题,兴奋地喊秦屿。
“要过去看一看吗?”秦屿问。
小泽犹豫起来。相较于被关在圈里的猪,和个头小小的鸡,大黄牛的个头显然更具有压迫性,对于小孩子来说尤其如此。
不过有大人在一边壮胆,小泽还是牵着爸爸的手凑了过去。
唐爸正在用一把大刷子给牛刷毛,见状特意给他让出了地方。小泽垫着脚往石槽里看了一眼,然后转头凑近秦屿,小声说,“爸爸,它在吃米饭!”
“牛也要过年啊。”唐爸在一边笑着接话。
牛也要过年,这是唐爸自己的理论。反正每一年的今天,他都会特意煮一锅饭,犒劳一下这位辛苦了一整年的“家庭成员”,而不是想平时一样,两捆草就把它打发了。
跟养了吃肉的鸡鸭和猪待遇完全不一样。
大黄牛享用完了它的年夜饭,唐妈的年夜饭也已经筹备完毕,高声叫唐爸准备供饭。
“老祖宗”们的年夜饭并不太讲究,除了最中间的一盆猪头之外,其他的饭菜都是从准备自己吃的年夜饭里分出一部分,装在小碗里,摆上满满一桌,再倒上一杯酒,点上香蜡纸烛上供,最后点上一饼鞭炮。
村子里的晚饭时间都差不多,所以唐家的鞭炮炸响的瞬间,村子里其他地方也开始陆陆续续传来爆竹声。
从这时起,直到夜里十二点,爆竹声一直断断续续,没有彻底消停过。而被爆竹声掩盖的,是笑闹声,电话铃声,短信声,微信消息声……旧的一年就在这许多的声音中悄然而逝,随着电视机里春晚的倒计时响起,新的一年到了。
唐家平时一直都是十点之后就上床睡觉,江黛和秦屿来到这里之后,也很快把作息调整了过来。所以今晚守岁到十二点,个个都呵欠连天,等唐爸放完迎财神的鞭炮,便迫不及待地上床睡觉去了。
……
大年初一,本地风俗,不允许叫人起床,可以随意睡懒觉。
对于一整年都在忙碌的农民而言,这实在是种不可多得的享受。所以,当江黛早早坐起来,穿衣服准备下床时,就被唐含劝住了,“我爸妈估计也不会那么早起,炉子还没烧,外面太冷了,你不如再躺一会儿。”
江黛秉着为长辈分忧的态度道,“我们可以起来烧火。”
唐含将被子往脸上一蒙,“对不起,臣妾做不到。我不会烧这个炉子,它好好烧着我添两次煤都能给它烧熄掉,你还指望我生火?”
“……”江黛只好脱掉穿了一半的毛衣,重新躺了下去。
躺下来时,她才注意到枕头底下多了一抹红,揭开一看,居然是一个红包。
“这是你放的?”她怀疑地看向唐含。
唐含伸手,从自己枕头下也摸出一个,“我妈放的。”
江黛完全不敢相信,半夜有人摸进房间,甚至在自己枕头下放了东西,而自己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我睡得这么死吗?”
“这叫睡眠质量好。”唐含纠正她的说法。
江黛把红包放回去,脸上犹自带着几分不敢相信,“我都多大的人了,还要收压岁钱红包?”
“我妈的理论,没结婚就还算孩子,可以领红包。”唐含说。见江黛没有拆的意思,又补充道,“就一百块,是这么个意思,你不用有心理负担。”
听说只有一百块,江黛终于相信这红包确实是小孩子的待遇。但她还是没拆,而是直接将红包塞进了口袋里。
这是长辈给的福气,留着吧。
两人躺着说了一会儿话,外面才传来开门的动静,是唐爸唐妈起来了。
江黛人生中几乎没有这种醒了还在床上磨蹭的经历,早就躺不住了,听到动静,立刻爬了起来。唐含本来打算睡个回笼觉,见状也只好坐起身。
估计大家都是一样的想法,所以等她们梳完头出门,秦屿也抱着小泽过来了。
炉火刚刚烧好,唐妈见他们都起来了,便转身进屋,从房间里拎出一个袋子,一人给他们发了一顶红色的毛线帽子,“今年没有买新衣服,就用帽子将就一下吧。新的一年红红火火!”
“你什么时候织的啊?”唐含戴上帽子,忍不住问。
唐妈是个能够自学一切生活技能的天才,其中显然也包括针织这项技艺。
小时候,唐含每年都能得到一件她亲手织的毛衣,不过大概从上中学之后,估计是家里的事越来越多,就再也没有了。前两年她们姐妹相继毕业,不需要那么劳碌,唐妈就把这门手艺又捡了起来。
然而一件毛衣织了好几年,唐含每次回家都能看到半成品。
万万没想到,今年居然拿出了成品。虽然只是帽子,也足够让人惊讶了。
“你猜?”唐妈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毛线织物十分柔软,江黛用手虚捧着,感受着它的触感,听着耳边絮絮的吵闹声,心里没来由地也跟着变得柔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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