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天火葬场了吗4(二改)

    谢煜璟放下茶壶,脸上的懒散泄尽,“耶耶从何得知?”

    “楚家大郎冲进酒肆,将楚昭鹤连拖带拉回去,我就坐在他们一边,”谢鎏逸闭目道,困意爬上他的脸,混着酒意他仿佛随时能入睡,“你去看她吗?”

    谢煜璟眉心泛皱,面目变得冷峻,他将问题抛给他,“耶耶想我去吗?”

    谢鎏逸那双眼睁开,斜看着他,“我管得着?”

    谢煜璟全身依上凭几,脸在烛火下平添了几分不真实的朦胧,他说,“我不在的这些时日,耶耶常常夜宿在外,这府里冷清极了,耶耶当真一点都不在乎家家。”

    谢鎏逸反盖住杯子,从席上起身,侧过脸道,“谢家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你难道还想支配我的躯体?阿璟,我养了你这么多年,没有生恩也有养育之恩,你孝顺她,你可曾念过我?”

    谢煜璟低首注视着腰间的玉带钩,转而歪身扬长着声道,“我自是念着耶耶,可耶耶心底有疙瘩,这谢家耶耶一早可没想过交到我手里。”

    谢鎏逸哈哈大笑,“我自己造的孽,让谢家断送在我的手里,我是无能没用,谢家在你手里兴盛,可那顶上的也未曾看你一眼,你不过是他手底下的一条狗,他让你去何地你就去,阿璟,何必呢,那个位置那个人你这辈子都无法企及。”

    “耶耶不必激怒我,”谢煜璟又望进院落里,大雪掩盖了枯枝落叶,连夜都被照亮了些许,幽暗中的白脏的让人无力愤恨,他觑着眼,“做错了事总该要付出点代价。”

    谢鎏逸哼的一声挥袖离去。

    谢煜璟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瞧不见他的面庞才显露出一丝道不明的神伤。

    有枝桠压断的响声将他从怔神中拉回,他挑唇浅笑。

    这混沌天地,一条路走到黑还能差到什么地步。

    他执起灯踏进了房屋,只一瞬屋中便暗下来。

    他睡得不算踏实,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他直觉是被梦魇住,身体动不了,只得摸索着挪到手边,狠抠了一把,他的身体就又像是活了一般,自发的坐起来,有人递一盏油灯到他手里,他恍惚着站起,房屋开始扭曲变形,须臾时间他就发现自己站在廊道里,一眼望到头,尽是黑暗。

    他像是被线牵住,缓慢的朝前走,每过一步,灯火便照亮他的四周,墙壁上雕着精致的花纹,细细看去,那竟是宫墙上的雕花,美轮美奂,奢侈精绝。

    走到头,那里站着一人,着一身绛紫杂裙垂髾服,墨发直垂而下落至脚跟,她的肩膀细削瘦弱,竟似撑不住那身衣裳,颤巍巍的朝下掉,他想抬手去帮她整理,可是手才触到她的背,她蓦然转身,他的手便愣在原处,他看着她涂了口脂的绯唇一起一合,“谢煜璟,我恨你。”

    他愣愣的凝视着她。

    她弯起唇,淡薄如烟的脸瞬间升起清媚,她忽而伸展出手臂赤着足在他面前起舞,华服翻起,长发缭绕在她的周身,随着她的旋转,极快的将她笼罩住,最终作茧自缚,她摔倒在地上,那密稠的发铺满她的脊背,她背上的蝴蝶骨从发中微微耸起,似要展翅飞离。

    他的胸口有细细的锥痛蔓延,他张口想唤她,然而陡然呆滞住,他不知叫她什么。

    她从地上爬起来,摇晃着进了屋里。

    他也想进去,那扇门却严密的合住,任他怎么推都推不开。

    他立在那儿,头一次焦急起来,他大声呼喊着,可是嗓音卡在喉咙里,他叫不出来,他突感无望,旋身想奔出去叫人,但他骤然发现,他被定在那里,动都动不了。

    倏忽,有女子的尖叫破门而出。

    那门从内大开,内侍宫女鱼贯冲进去,那殿内的熏香味飘出,女人倒在血泊中,已无生气。

    谢煜璟瞪大着眼,泪水急剧汇聚,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灯盏从他手里坠落,他拼尽全力冲破喉音嘶叫了出来,“阿姒啊!!”

    随着这一声起,面前的人和物开始碎裂开,纷纷洒洒的飘散在各地,最后湮没消失。

    留他一人身在无间地狱。

    谢煜璟猛然惊醒,他坐起身,头疼的似要炸裂,他支着身抚到胸前的玉石上,触之暖手。

    独山之玉,可以安魂镇灵。

    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记得最后那一声呐喊,可梦回忆不了,只心间堵塞尚在,让他仍有心悸。

    门外有人敲响,“郎主起了?”

    谢煜璟扶额躺回去,良晌都睡不着。

    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悉悉索索的人声响动,顺屋廊一直到他门前,吵得他睡意全无,他索性下床,着木屐朝门边走。

    门一拉开,就见几个仆婢仓皇跪倒,“郎主!老夫人头风发作了……”

    谢煜璟神情一凛,快步离了屋。

    --

    刚进沁兰院就能听到痛呼声,谢煜璟下颌发紧,急走到屋前,还未进屋,里面就传出哗啦声。

    他顿了顿,还是跨过门进去。

    这间房屋简陋的未置脆物,浑不像个常人居处。

    他绕过屏风,迎面飞来一面铜镜,他险险避开。

    铜镜砸在屏风上,撞破屏风也损碎镜面。

    谢煜璟瞧着对面发疯的老妇,轻声道,“家家,夜半三更我们都要睡觉,您休息好了白天闹不成吗?”

    荀夫人猩红着双目,“滚出去!”

    她吼这一声还不解气,抓起地上的立凤履要往他身上砸。

    柳漪急忙拦住她,好声好气哄道,“老夫人,郎君是担忧您的身子,您能养好病,他比谁都高兴。”

    谢煜璟瞟过她,“出去。”

    柳漪一讪,手下柔顺的在荀夫人太阳穴附近按压了几次,便退身走了。

    门合上,房内仅剩谢煜璟和荀夫人,他弯身拣起铜镜,吹吹上面的灰,又放回原处,顺便就坐到旁边的方凳,垂眸道,“家家,您闹到现在,他也没来看您一次,您难道还不明白吗?他心里没有您,您哪怕把天戳破了,他都不会施舍您一眼。”

    荀夫人咧嘴笑,“我要他看我什么?他在我这里就是个懦夫,我受尽了委屈,凭什么他能在外面花天酒地,我不好过,你们都别想好过!”

    头风发作起来能疼的人满地打滚,她此时尚且神志清楚,但面上也是一脸汗。

    谢煜璟瞟过她,站起来走到水盆边,端了水到她身旁,挽起袖拧干巾帕为她拭汗,“家家总以为吵闹会换来别人的一点回顾,您到底单纯,他心里从没有过您,您的一切举动他都感觉烦躁,哪里会来看您,他巴不得您去死,死了好给他腾地方,这样至少主屋是他的。”

    荀夫人的眼里布满血丝,她推开他的手,顺势将水盆打倒在地,那水淌过地面,渐渐蜿蜒,蚕食着它所能触及到的任何地方。

    “我死了,你开心是不是?我不死妨碍到你了?”

    谢煜璟面上的温和消散,他漠然一笑,“家家为何如此想我?我可是您的亲生儿子。”

    这一句亲生儿子将荀夫人激怒,她突地揪住谢煜璟的衣襟,目光屠戮着他,“你就是个野种!你也配是我儿子!”

    谢煜璟随她看,笑里都带了挑衅,“家家忘性真大,我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我是野种,您是什么?”

    “啪!”

    荀夫人发狠的甩手打在他脸上,直见他的脸被打偏了,红肿浮起,她颤着怒声咒骂他,“你怎么不去死!当初我真该将你掐死,你以为你掌控了谢家,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宗室子弟。”

    她这般说着,嘲讽似的呵呵笑,“杂种永远是杂种,我不承认,你永远都名不正言不顺,你得感谢那个老畜牲,他可样样给你布好路,升谢家主,娶自己亲妹,我都替你们恶心!烂到阴沟里,也不怕天打雷劈!”

    谢煜璟触碰一下面颊,火烧般的疼感着实刺激,他直起身,眼眸往下俯视着她,“家家说的自己好无辜,您既然不愿,为何要和他苟且,您得感谢耶耶,他真是能忍,若我是他,只怕您早死了。”

    荀夫人顷刻扼住声,未几她长声笑出,笑得东倒西歪。

    谢煜璟的眸光里她已然是个疯子,“家家总怪别人不好,您自己好到哪里去?便是所有人都坏,您一人独善,您善的了吗?”

    荀夫人立时止住笑声,眼睛又盯向他,那眼里的潮湿混合着鲜红的血丝,似欲滴血,“我和他苟合?我是颍川荀氏出身,我会做那等污秽之事?是谢鎏逸!是他将我送到人家床上!只为讨好那个禽兽,他就能将自己的夫人送去糟蹋,你说他能忍,他当然能忍,给别人养儿子他还乐在其中,整个建康都找不到像他这样的王八,你是不是他的儿子有什么打紧,只要你还姓谢,往后你登天了,在他看来也算是谢家的荣幸,他还指着你光宗耀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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