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今天火葬场了吗5

    谢煜璟怔怔的回视着她,满腔不甘化为无力。

    室内死寂,过很久他沉长的叹出一声,“家家,我是谁的儿子在您这里重要吗?”

    他长得像荀夫人,眉深眼长,肤色也白净,端坐着时自有一种御风飞去的脱俗感。

    荀夫人盯着他,眼眶又酸又涩,只在瞬息她就变了脸,狠声道,“你不该出生。”

    谢煜璟颔首,俯下腰把水盆捡起放到桌上,他背过身,“家家说得对,只要我活着,就会唤起您过去的回忆,我死了,您才能解脱。”

    他微微低垂下脸,片刻时间又道,“我生来就被你们盼着死,家家,我也是人,我也想活下去,我才二十,您忍心吗?”

    荀夫人披泪而下,紧闭着唇不语。

    谢煜璟等了一会儿,终是听不见她的回答,他清浅的抿笑着,瞬息那唇角的笑变得苦涩起来,他将手置于胸腔,但闻其中心跳愈发轻缓,他便匆匆走出了房门。

    谢煜璟面上顶着巴掌印,一出来那些奴仆都噤声不敢上前。

    柳漪打着胆子到他跟前,细声道,“郎君,您的脸……”

    谢煜璟半点眼神都没给她,径直离去。

    周边的仆婢皆窃窃私语,笑她恬不知耻。

    柳漪一脸难堪,顿在廊下幽怨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里。

    清晨雪停了,院子里的树木花草共一色,乍一看当真如入仙境。

    谢煜璟的房屋门打开,有一娇俏女郎自廊檐一路蹦跳着进屋去。

    “阿兄,你叫我来有何事?”

    桌上放了一盘米糕,她不客气的趴过去,先捏一块塞嘴里,“耶耶早上又出府了。”

    谢鎏逸风流好色,府内娇妾美姬都不能将他留住,他是天生的浪子,谁也不能让他回头。

    谢煜璟看着她吃,等到她吃的打饱嗝了才撂话,“你代我去看看阿姒。”

    “阿兄自己不去?”谢清妍拍拍嘴边的碎屑,眼珠子往他身上一转,正对上他脸侧的红痕,她支着脑袋跟他笑,“阿兄去不了啊。”

    谢煜璟从袖中摸出一只木盒递给她,“给她的。”

    谢清妍将木盒放进腰间的香包中,犹豫半天还是打算劝劝他,“阿兄,家家近来脾性差,你还是少去她的院子吧,打成这样,连门都没法出。”

    她是庶女,有的话不好说,谢煜璟待她自来好,她才敢提两句。

    谢煜璟将手揣进袖中,略过她的话说起其他,“她若问起我,就说我在整兵。”

    谢清妍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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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宿没消停,过五更天楚姒才睡着,不过也睡的不深,袁夫人进门她就醒了。

    “家家,”楚姒欲要起身给她行礼。

    袁夫人忙按住她,顺道将枕头垫高让她靠着,“别起来。”

    楚姒乖顺的躺好。

    因在病中,她看着甚是憔悴,鬓发稍乱却平添几分羸弱,很是惹人怜惜。

    袁夫人拉起她的手生硬的摩挲着,谦声道,“阿姒,阿瑶尚且年幼,很多时候想法偏激,我已经罚了她,你不要记恨她。”

    楚姒垂视着被褥上的莲纹,低笑道,“家家放心,阿瑶是我姊妹,我怎会因这点小事便和她离心?”

    袁夫人勉强欣慰,把她的手放回被褥中,“早上谢府递来拜帖,谢家小娘子要来看你。”

    楚姒面上没什么情绪,失落仅在眨眼间,转瞬即逝。

    袁夫人没看出她的心思,当她犹在发懵,就接着道,“阿姒你一生病,谢家就来人看你,这样看,他们谢家还是看重你这个媳妇的。”

    她暂住话,现一丝纠结。

    楚姒望着她,“家家有话请直说。”

    袁夫人眉尖打结,苦闷道,“你阿兄现如今只是个治书侍御史,往上咱们楚家也没人了,这些年虽不缺吃不缺穿,但到底是那些田产出力,其实早已入不敷出,这种事我本不该在你面前提起,等你及笄,你就要嫁去谢家,楚家的事和你交底也没什么用……”

    楚姒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僵直着声问道,“家家是要我去求谢家?”

    袁夫人身形一滞,旋即目中生泪,“阿姒,家家实在没有办法,近年风雨不顺,且北地战乱不断,咱们家的庄园田产又临近琅琊,王氏手握私兵,常常借故割走我们的田地,那些农人再是有力,也打不过他们,你阿兄若掌一方刺史,便能趁机训练府兵,假以时日,我们也就不怕再被王氏抢占,南地这一带我们也能抬起头来,娘家起势,你将来去婆家才不至于受人白眼。”

    “家家之前说过,谢家瞧不起我们,那一纸婚约他们迟早会撕毁,您让我去求他们,他们会帮吗?”楚姒道。

    袁夫人唇线绷直,脸亦严肃了,她眼底的泪消散去,空留一片冷淡,“只要婚约尚在,他们就不可能不帮,除非你不想开口。”

    她挑唇,“阿姒,你向来听话,断不会让我对你失望吧。”

    楚姒怔愣住,竟点不下头去。

    她从幼时就羡慕楚瑶,可以无忧无虑的在袁夫人怀里撒娇,而她只能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看着她们,无论她如何努力的表现,袁夫人的眼里从没有她这个人,她活了十四年,没得到过一点疼爱,袁夫人和楚昭鹤漠视着她,当她是阿猫阿狗,她待在角落里,看了十几年,也盼不来他们的关切。

    她以为这次之后,袁夫人会觉得亏欠她,她却算错了人心,芥蒂是一座难以翻越的大山,即使她受了委屈能换来袁夫人一时的关心,但十几年的薄待不是假的,就像袁夫人所说,谢家拿楚家当垫脚石,现在她亦是楚家往上爬的垫脚石,没有解释,没有借口,没人会问她愿不愿意,她必须要承担这些责任。

    可是凭什么?

    她早该死心的,高贵的亲情她岂能奢望,她是楚家的臭虫,除了阿兄再不会有人把她当作家人,她在夹缝中成长,从此冷彻骨髓。

    门被敲响。

    袁夫人往她肩膀上一抚,起身往出走,正在门边和谢清妍碰面。

    谢清妍乖巧的屈身施礼,“阿妍见过伯母。”

    袁夫人虚托着她的手,目露慈爱,“阿姒听你来开心的不得了,快进去吧。”

    谢清妍便提着裙摆小步进了门。

    袁夫人嘴角的笑收住,瞥着一旁的绿竹道,“去端些茶点进房。”

    绿竹应下声。

    袁夫人便下台阶走了。

    谢清妍一到屋里就活络起来,蹦蹦跳跳转过屏风,一屁股坐到架子床上,瞅着楚姒笑,“阿姒,我阿兄托我来瞧你。”

    楚姒禁不住羞,“阿妍姐姐不要拿我开玩笑。”

    谢清妍比她大两岁,但性子调皮,很能跟人打交道。

    绿竹捧着茶点进来,为她们沏好茶又悄声离房。

    谢清妍捡一块乾酪进口中,嚼一半又嫌腻,忙啄口茶才不慌不忙的从香包里摸出个木盒塞她手里,“阿兄叫我给你。”

    她脱掉脚上的高齿履,直接钻进被窝里,跟她抱怨道,“大早上就要我过来,冻得我走不动路。”

    楚姒被她的脚冰的一个寒颤,身子朝里缩了缩,让她躺下来,眼睛还看着木盒,欣喜之色难掩,“他有心了。”

    谢清妍催她,“快打开看看。”

    楚姒便揭开木盒,里面躺着一只金臂钏,她拿起来观看,那钏身镶嵌着数颗玉石,灼灼其辉,望之炫目。

    谢清妍立时艳羡,“我阿兄可真不厚道,都没给我留一只,这金臂钏整个建康都不定有,我记得洛阳时兴这饰物,女郎们皆佩戴在手腕上,很是好看。”

    楚姒小心翼翼地伸手将金臂钏带好,抬起来看,当真称的细腕皓白,肤如凝雪。

    谢清妍赞叹两句,“阿兄有眼光,确实配你。”

    楚姒面颊烧粉,挑别的话道,“他没受伤吧。”

    “那是自然,我阿兄若是都伤到了,那洛阳大约就保不住了,”谢清妍跟她吹嘘,鼻子都快翘上天,“我们谢家的北府兵可不是说着玩的。”

    楚姒侧身注视着她,“那往后还会打仗吗?”

    “……阿兄只是暂时打退了魏国,目前敌兵虽退居千里之外,但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魏人狡诈,北地大片被他们占领,洛阳又极其繁华,商贾遍地,他们必定虎视眈眈,”谢清妍凝重道。

    楚姒哑然,连年征战,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到头?

    谢清妍看出她不安,便调出一副笑脸来安慰她,“往年北府兵新立,我阿兄都要亲临战场,这次之后就不用四处奔波了,北府兵已成势,洛阳一战,我阿兄直接垂坐堂前,令杜忠率兵前去围剿,大获全胜。”

    她没说谢煜璟在前去洛阳的路上差点中埋伏,若不是他反应迅速,可能就死在半道。

    楚姒吊着的心有些微放平,她探手在床头摸索着,半晌拿出一个香囊,往谢清妍手里一放,小声道,“我在里面放了辟芷和江蓠,可驱秽气。”

    谢清妍翘一边眉,嬉笑着将香囊扔袖中,“原来我成了你们的信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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