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围观的人心头一颤,再都一看躺在地上的沈悦,顿时心生畏惧。四下面面相觑,唯恐被摊上罪名,纷纷轰然散去,只一眨眼,围观人群就散尽了。
沈青阳站在一旁默默流着泪。
那些看热闹人的模样苏慕歌记得清清楚楚,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架子车上的东西挪到一边,伸手去扶倒在地上的沈悦。
“你做什么?”
沈青阳猛地扑上来死死抓住她的手。
苏慕歌眉心遮敛,冷声出口:“我带她去看郎中,你要阻挡尽管挡。”
“你!”
沈青阳双拳握了几下,最终舒展开懈下气,帮苏慕歌一起将沈悦扶到车上。
“大妹子,我跑得快,我来帮你们赶车。”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两人面前,是之前在苏慕歌这买过鱼的大娘。对方在镇上卖了几十年的鱼,摆摊的位置一直都是固定的。而苏慕歌他们因为是新手,摆摊的位置一直不定,是以这条街甫才发生的事情,鱼大娘也是过来买麻辣拌时才知道。
苏慕歌张了张口,万千言语汇聚成一句多谢。
道路崎岖,架子车摇摇晃晃,沈青阳将沈悦抱着放在膝上,避免她再次磕绊。只是他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盯着垫在沈悦后脑勺的手被鲜血沾染发愣。
血还在流着,苏慕歌也心急如焚。她前世钻研过好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可关于医学的基础知识连看都不看。直到现在,她也只知道人晕倒掐人中做人工呼吸,其余的一概不知,连最基本的包扎伤口都不会。
要是…宁素宣这会在就好了…
“大妹子,你别担心。这小姑娘额头饱满,小脸蛋圆润,一看就是个有福之相,肯定会没事的。”
苏慕歌勉强一笑,“但愿吧!”
鱼大娘果真如她所说,跑得快不出两盏茶的功夫,架子车就来到了离饮食街最近的就来到百草阁。
百草阁很早就存在了,世代相传,最后落到这一代秦心秦大夫手中。
她们昨晚刚见过。
车刚一停下,苏慕歌便一把推开沈青阳,将沈悦扶着冲了进去。
正在称量药材的秦心愣了一下,瞥见她怀里已经昏迷过去的沈悦,连忙走过去:“怎么回事?”
说话间,她就已经查看了伤势,报出一连串中药名称,阁中的伙计立刻就四处跑起来拉抽屉抓药。
“怎么会伤的这么重?”
“不小心撞到了架子车辕上。”
沈青阳上前一步,“秦大夫,我阿妹她不会有事吧?”
秦心点头,“不会有什么大碍,幸亏你们送来的早,不然大量失血,就有的你们受了。”
沈青阳松了口气,苏慕歌道:“秦大夫,沈家小妹我就先交给你了,至于银两问题,不管多少都由我来出。”
秦心诧异地瞥她一眼,一言未发低头继续处理伤口。
见苏慕歌不管不顾地往出走,沈青阳立马喊住她:“你做什么去?”
阿妹因为她被卢慧贤那个女人伤成这样,她凭什么一走了之?!
苏慕歌眉若寒霜,看不出丝毫情绪,唇角撤出一抹弧度,看起来温柔又渗人:“当然是去给你阿妹报仇,怎么?你要拦着我不成?”
沈青阳被她这一眼看的浑身一颤,下意识就甩开了对方的手。也不知道说什么,嗫嚅半晌白着脸憋出一句话,“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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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大娘不愿再蹚这趟浑水,出了门便跟苏慕歌告别了。尽管如此,苏慕歌也很感激对方。毕竟对方帮她是情分,不帮她是本分。
没有谁欠着谁。
“苏慕歌!”
沈青阳着急忙慌乱地跑出来拦在她面前,“你是不是玩去衙门?”
“…嗯。”
“我跟你一起去。”
“你去做什么?”
沈青阳白着脸,一脸倔强,“阿妹跟我是一家人,要报官自当由我这个亲人来。”
他这话说的有道理,苏慕歌便点头同意了。
沈青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默默跟在身后走着。
衙门击鼓鸣冤之人有规定,须得承受二十下棍仗。阿妹已经出事了,苏慕歌她…不能再出事了……
衙门口。
苏慕歌对这边流程不懂,正准备寻人去问问,沈青阳却已经抢先一步越过她击鼓鸣冤。
咚咚咚——
咚咚咚——
苏慕歌怔了好一会。沈青阳看起来挺弱小的,敲鼓的劲道却十足的重。
“吱呀”一声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个女捕头模样的人出来,大声呵斥道:“谁人在击鼓?”
沈青阳放下鼓槌,咬牙鼓起勇气,“草民有冤情,还望县太奶奶升堂为草民做主。”
那捕头一愣,好几年都没出现过这种击鼓鸣冤之人,以为对方不知道规则,好心提醒道:“击鼓鸣冤者,是要承受二十下水火棍杖的,你可能受得住?”
水火棍,顾名思义,上为黑,下为红。除了威慑别人,也是古代小衙门常用的刑具。
这男子看起来身板这么单薄,别说二十下了,就是十下都不一定承受的住。
到底是有什么天大的冤情要击鼓鸣冤?
沈青阳早就知道结果,握拳铿锵有力:“承受得住。”
苏慕歌听得一愣一愣的,击鼓鸣冤竟然还要杖打二十?
她跑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沈青阳,“你疯了?赶紧起来,我替你受。”
还不等沈青阳说话,那位女捕头就补充道:“击鼓鸣冤者须得由血缘至亲之人承受,你们二人可商量一下。”
“……”
沈青阳扬唇一笑,“苏姑娘,多谢你了。只是我们家的事,还是由我自行解决。”
“……”
/
棍杖二十确实不是人能受的,沈青阳躺在长板上奄奄一息,粗布麻衫沾染了血痕,强撑着身子爬了起来。
苏慕歌眉心蹙得更紧。
沈青阳咬牙拖着血痕走进公堂。
公堂之上,明镜高悬。捕快两边罗列而站,个个神色肃穆。
“威武——威武——”
县太奶奶一身玄青官袍,带着乌纱帽从从后堂转出来。她坐在椅上,手下惊堂木一拍,大声呵斥道:“堂下何人?何事鸣冤?”
沈青阳第一次见这种阵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苏慕歌知道自己无法站出来,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憋着一口气,沈青阳忍着从上面传来的官家威压,咬着大声开口:“启…禀大人,草民…沈家男儿沈…青阳,今日击…击鼓,是要状告卢家村卢秀才的独女卢慧贤。”
他声音虽然颤颤巍巍的,但仍旧清晰可闻地传到众人口中。众人皆惊诧,就连坐在公堂之上的县太奶奶都讶异地挑了挑眉。
先不提一年击鼓鸣冤之人寥寥无几,光是男子上公堂的事情都百年难遇。
县太奶奶被调到远山镇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男子上公堂的。
“草民阿妹沈悦,已在镇东饮食街摆摊卖麻辣拌两日。昨日收摊之时,卢家村卢慧贤便抢了我们辛苦赚下的银两。我阿妹心好,不愿找对方麻烦。只是卢慧贤死不悔改,在今日又来强抢我们银两。在推搡程中,被她推着撞到车辕之上,险些丧命。草民家中老母常年卧病在床,家里从前到后都是阿妹一人在保持。如今阿妹险些丧命,家中一蹶不振。青阳身为男子,实在无法,只能上衙门求县太奶奶主持公道。”
卢慧贤的大名在远山镇都是响当当的,县太奶奶也听闻过她不少事迹。不过那些都无伤大雅,没有危害到百姓切身利益,再加上自己女儿也教训过她好几次,便从未当过事。
而卢慧贤的娘卢秀才是几十年前十里八乡唯一的老秀才,落榜后便回了老家开始当教书先生。这才让她所管辖县下出了几个新秀才。
县太奶奶对她一直挺敬重,她一直以为有个当秀才的娘,卢慧贤再离谱做事肯定也是有分寸的,只是没想到这回竟然险些闹出了人命。
惊堂木一拍,知县大人呵斥出声:“上述言论可有证人?”
沈青阳闭眼咬牙,忍着从屁股处传来疼痛,“回知县大人,有。”
“证人何在?”
沈青阳倒吸了一口气,苏慕歌站了出来出声回:“回知县大人,草民苏慕歌亲眼所见。”
在县太奶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之前,苏慕歌微微一笑再次补充:“百草阁的秦大夫,也是人证。”
秦心声名远扬,县太奶奶自然听过她的大名,当即惊堂木一拍,“来人,去请秦大夫。”
县衙到百草阁还有一段时间,知县便先一步盘问苏慕歌。
苏慕歌将自己与卢慧贤的恩怨从头说到尾,秦心也被请来了。
“启禀大人,沈家姑娘被送到百草阁时,已经失血过多昏迷不醒。草民查看以后,发现伤口乃是跟人推搡之间,受外部撞击所致。”
“沈家姑娘可还有事?”
秦心微微一笑,“回大人,草民已替沈家姑娘处理过伤口,只是她至今昏迷不醒。能不能熬过这一劫,还得看她自己,草民也无能为力。”
沈青阳面色一白,“阿…阿妹她…”
“公堂之上,不得喧哗!”
惊堂木一拍,威武声四起,沈青阳气急攻心之下,再加上身上疼得受不了,两眼一番,登时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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