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蔻珠最后还是让苏友柏尽快远离京城。

    “我已经看明白了, 我就是个灾星托世,这辈子命苦,谁跟着我都要倒血霉。苏大哥, 你还是走吧,离得我越远越好我和那男人这辈子是杠上了”

    她手摸着肚子,嘴角露出一丝凄迷苦涩微笑。彼时, 苏友柏陪她说话, 劝她多吃些东西,蔻珠脸色渐渐红润起来。

    两人坐一张桌子聊天。苏友柏给她用勺子轻轻舀着汤, “蔻珠,多吃点”

    便叹口气“还是我没用,以前, 老想自己会是个英雄,能救你于水火中。现在, 他把你软禁在这里, 我竟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握紧拳头又重重捶着桌子, 眉头蹙紧。

    蔻珠摇头微微一笑“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一平民老百姓,他是个王爷, 你要对抗他,只会鸡蛋碰石头。”

    “”苏友柏便不说话, 脸上愁云惨淡。

    便又问“那么,你将来又有什么打算这孩子,我看他那样子, 是要定了”

    他忽然道“蔻珠, 你会因这孩子, 而宁愿被他拘束捆绑一生吗”

    蔻珠觉得这问题着实令她头疼。“苏大哥,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将来的路,怕真的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她回想起那会儿在医馆,每天都过得开心愉悦,觉得生活既充实又有价值。如今,竟然像梦一样遥远缥缈了。

    苏友柏道“这人呐,一步错还真是步步错了。当初,咱们之所以呆留京城,就是笃信这男人他再不会找你,谁会想到还有接下来的事”

    “是啊”蔻珠叹“世事变化,祸福无常,谁能料得那么准确呢”

    蔻珠接二连三开始频频孕吐。

    她劝苏友柏尽快离开,苏友柏告诉她,“我会离开这里的,但是,我仍会选择呆留京城,找个地方给人看病,然后,顺便隔着远处照拂你、看着你,以好时时能听见你的消息。”

    蔻珠听得直摇头,“你在这京里呆一日就会有一日危险,我这辈子算完了,你却有自己的前途,你有你的理想,可不能因为我还是走吧,苏大哥,你别管我了,算我求你,我会过得很好,我会想办法让自己好好活着,也不会再干那样的蠢事。”两人争执好一番也没个结果。

    而蔻珠的孕吐越来越严重,一般孕妇,孕吐只出现在头三个月,可蔻珠三个月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让她怀疑自己金刚打造之身,能吃能跑还能跳。

    可现在呢,却随着肚子日渐隆起来,反而吐得连黄胆汁都没得吐了。

    李延玉着急得又想要发飙,眼见她那刚还红润的气色、瞬间又变得苍白憔悴无比。

    “王爷,这可怎么办好哩”

    伺候服侍的婢女嬷嬷们慌得六神无主,“再这么吐下去,就算大人没事,但肚里的孩子是保不住不会有事的呀”

    李延玉急得在厢房里走来走去。

    然后一撂衫角,坐在床沿边,去摸蔻珠额头,一摸,甚至还烫得吓人。

    李延玉脸色巨骇,“你们快去把那姓苏的请过来快去”

    这下子,就算苏友柏真有打算背起行囊离开京都,也是不能够了。

    苏友柏急急地赶过来一看,又是摸脉,又是扎针。

    李延玉第一次对姓苏的露出诚挚哀求可怜目光,“她到底怎么样母子有没有危险”

    苏友柏被问得也是越来越着急,“我再看看,好生看看。”

    胎儿情况非常不妙,稍不留意,可能胎死腹中,想是这一劳顿所受的精神刺激也大,蔻珠现在作为母体身体情况也越来越糟糕。

    苏友柏一边擦着额头上冷汗,“蔻珠”

    他柔声劝道“你一定要坚强,都说为母则刚,现在,你手上捏着的,不仅只有你一条生命,还有你肚子里孩子的。你目前身体的状况实在是太糟糕太虚弱了。就算你再吐得厉害,还是要想办法吃点东西进去好吗”

    “苏大哥。”

    蔻珠哽咽道“我这是不是报应,是我那天太恶毒了,连自己的骨肉都诅咒他定是在生我的气,我该怎么办我不配当母亲。”

    说毕,声泪俱下。

    李延玉揉着鼻梁骨,听到这里,胸口开始泛酸。

    苏友柏赶紧安慰道“人在愤怒时说的气话都不算数的那天,你也是因为心中一时被恨蒙蔽了理智眼睛,孩子他那么小,他听不懂。就算听懂了,他也不会怪你,他会理解你的”

    如此劝道开解一番,蔻珠才总算心里上平静好过了些。

    李延玉几乎是坐在床畔寸步不离身守着的。

    女人常常是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蔻珠有时躺在床上想,是啊,孩子多可怜无辜啊一对不成器的父母,是他们造的孽,却为何要让孩子来受罪,越想,越手摸着肚子心里愧疚。

    “宝宝,对不起,真是对不起。”

    她常常对腹中的胎儿轻声说“是阿娘错了,你原谅阿娘好吗那天,我不该说那种混账畜生都不如的话,你是你,他是他”

    然后,为了孩子,努力强打起精神,有丫鬟或者李延玉亲自把粥汤之类端过来,她就是一看见了再恶心想吐,也捏起鼻子闭着眼睛往肚子狠狠灌了。

    当然,如此,常常是吃进去又吐出来,吐得身边的李延玉那一身锦袍华服污秽不堪。

    有奴才道“呀王爷,赶快去里间换吧,这可如何是好,以后让奴婢们守着就行。”

    李延玉被推推搡搡,终于进去把衣服换了,但还是守在蔻珠床边,眼都不想合一下“本王得守着她。她这样子,本王如何放心。本王是孩子的爹,没有离开的道理。”

    听到这里,下人们早感到落泪心酸了。想堂堂一个皇子殿下,对女人小心翼翼到如此程度,也很是不易了。

    再看他平时言行举止,端肃冷酷总很无情样子,又想,真是看不出来,骨子里竟然是个痴情种。

    有时候,连苏友柏都有点诧了,开始分析思索起来。

    蔻珠每每却听人提及到这里,翻过身冷笑“你们别说了,你们一说,就觉得他这样子,竟让我看着好生不舒服,样子不要太难看。”

    堵得一些下人再也开不了口,也不好多劝说什么。“是啊”

    其中一老嬷嬷只道“毕竟是王爷的血脉骨肉,像护命根子一样护着也很正常,依老奴看,要是以后是个小王爷,指不定王爷会有多疼的”

    蔻珠再次冷笑一声,胸口又一阵恶心想吐,懒得听。

    秋风暮雨,苏友柏负手站在一间耳房窗门前静静赏雨,眉宇间心事重重。

    他看了一会儿雨,又把手撮着抵在下颌,思想着什么在厢房踱来踱去。

    他是又想起第一次遇见蔻珠的情形。当时,雪下得鹅毛般大,她单薄柔弱娇躯,却直挺挺跪在雪地里,像岩石边好容易探生长出的一根坚韧蒲草,任凭风吹雨雪,都击不垮。他慢慢闭着眼睛,忽然又渐渐惆怅伤感起来,心口一阵阵酸涩苦楚。其实,他有时也是常问过自己,做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想着想着,便拿起桌上一竹笛开始吹奏起来。袅袅笛声,幽幽消沉,像极了他如今的绝望和心境,和着外面的沥沥雨水声,滴滴答答,那雨,落在窗外的梧桐芭蕉叶上,他就吹得就越发有些秋日的萧瑟凉意了。

    正吹着吹着,忽然,他又一停,有脚步声进来。

    “苏大夫,是王爷来了。”

    苏友柏面无表情,继续拿笛子吹,恍若没听见似的。

    李延玉表情仍然冷酷阴鸷,身穿一袭龙鱼云肩通袖妆花织金纱王服,腰束大带,身姿修挺,负手而立。

    “苏大夫。”

    李延玉整整袖子,又竖竖衣襟,嗯咳一声。“你的那些龌龊心思,本王就不跟你计较了。”

    苏友柏懒得去看他,依旧恍若未听见,吹他的笛子。

    李延玉挑着眉把手一扬,“都端给他吧。”

    苏友柏怔了一怔,方才停笛慢慢回头。

    却是一锦衣护卫,鞠身,手端一偌大鎏金托盘,平王淡淡用手一揭盖在上面的红绸,却是金灿灿的一锭锭元宝。

    苏友柏深吁一口气,笑了,懂了对方之意。

    果然,李延玉再次清清嗓子,一边整袖,冷道“这些都是本王给你的诊金,我妻子,这段时间的所有诊疗本王就全权交由你来负责了。直到,他们母子能够平安顺利。”

    又一顿,道“这只是先付的诊金,以后,源源不断会多的是。”

    苏友柏道“滚。拿走”

    李延玉脸色阴暗,用威胁口吻,单手抢了对方笛子便直狠戳苏友柏胸口“你到底拿是不拿”

    苏友柏把对方戳向自己胸口的竹笛轻轻一弹开“王爷,你这是什么意思蔻珠与我相交甚深,我把她当妹妹,哥哥如果给妹妹看病,护她安全,是天经地义。别用你这些东西玷污我们之间的感情。”

    李延玉一拳朝苏友柏揍过去。“相交甚深我让你相交甚深你把她当妹妹我让你把她当妹妹”

    如此,两个男人在房间好一番激烈对打。

    身边的锦衣护卫紧张得也不敢劝。

    终于,两人对打好一番完毕,一个嘴角流血,一个鼻子流血。一个乌眉,一个灶眼。

    李延玉有一半眼圈都是黑青的。身边护卫赶紧给他递帕子过来揩鼻血。“王爷。”

    那护卫小心翼翼紧张道“你让卑职帮您动手就好何必亲自来呀”

    李延玉又把手一扬,“你滚开。”

    说着又向朝那苏友柏甩起拳头猛砸过去。两人又是一番继续厮打。

    李延玉气喘吁吁,心底恨恨想也只怪瘫了那么多年,拳脚功夫也都丢失废了,要不然,连这种腌臜东西都对付得吃力。

    苏友柏也恨恨地想早知道,让他一辈子摊在轮椅上就好了,如今,看他还能不能这么嚣张。

    终于,都筋疲力尽不耐烦了。苏友柏鼻青脸肿,气喘吁吁。李延玉同样鼻青脸肿,气喘吁吁。

    李延玉有气无力,问“你到底拿还是不拿”

    苏友柏喘着气,道“不拿,你那臭东西,我一分不要。”

    忽然,他露出一个坏坏的笑,一想起曾经蔻珠跪在凌云峰师傅大门前,如何吃尽苦头,受尽折磨。

    便道“要我留在你这里也可以,要我收下你的这些黄金也是可以。只要,你给我跪下,好生磕三个响头。”

    然后,把眉高高一挑。“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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