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黑色奇迹

小说:身份号019 作者:西西特
    阿缘离开小巷, 一双哭过的眼睛四处张望,她头上的皮筋掉了,半长不短的发丝散开, 风吹过,发梢扬起,又飒又野性。然而她的灵魂正在衰老。

    “美女,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一道年轻的男声从左边响起。

    阿缘看一眼满眼真诚的陌生青年, 这次的任务者比较多, 有些她都记不清脸,她不确定这个是不是队友。

    不过不重要。

    “不需要。”阿缘冷淡地说完就走了, 林书蔚模仿的楚肆救过她一命, 然后她有了心魔。

    这让她深刻明白一件事,在任务世界欠什么都不能欠人情,尤其是救命之恩,会被规则利用。

    阿缘眼底的坚决只维持了十几秒就不见了。

    无论是现实世界,还是任务世界都充满了意外和变数, 很多事都不是自己能预料的,就像她认识“楚肆”。

    阿缘抚过眼前乱飘的头发, 手腕上空荡荡的,她那串开过光的佛珠丢在了一个幻境里面。

    似乎从那时候开始,她的世界就裂开了,那缝隙越来越大, 越来越深直到她进了这里。

    “阿缘”表姐从人群里飞奔过来。

    阿缘将圆乎乎的表姐接住, 身体被她的那股冲劲带得往后退了几步, 站稳“表姐, 你悠着点。”

    “我一转身你就没了, 把我给吓的。”表姐抓阿缘胳膊, 不知碰了她哪,她的脸色一下就白了。

    表姐连忙撸起阿缘的衣服袖子,她看到什么,嘴唇哆嗦“你这怎么受伤的”

    阿缘垂眼看了看,她这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臂上青了一大块,有点渗血,应该是那会在巷子里不小心撞伤的。

    “有个精神病无差别杀人”阿缘讲了事情经过。

    表姐听得连连吸气,眼泪也哗啦哗啦往下淌“那个被捅了好多下的队友她,她怎么样”

    “死了。”阿缘咬住嘴里的软肉。

    表姐哭得更凶,要防厉鬼,还要防nc,太难了。

    阿缘从身前的斜挎包里拿出纸巾,抽一张盖到表姐鼻子上面,给她擤鼻涕。

    表姐比她大两岁,看起来却比她小。

    “阿缘,你不是说那个陈先生很厉害,而且能信得过吗,我们去找他吧”表姐想一出是一出,手已经用力攥住她往前拽,脚步仓皇。

    阿缘反手去抓表姐“不行。”

    “为什么”表姐用袖子擦了擦脸,“你是不是怕陈先生的小男朋友说实话我也有点怕,那个弟弟很危险的样子。但我看得出来,他的小男朋友被他吃得死死的,只要他点头,对方不敢怎么”

    阿缘打断表姐,态度强势“不行就是不行。”她这个任务的状态比去年老楼那时差多了,去找陈仰只会拖后腿。

    手忽然被拉了拉,阿缘叹息“表姐,这件事真的不可以,就我们两人挺好的。”

    “不是,阿缘,你看那边。”表姐示意她看一处方向。

    阿缘转头望去,说曹操曹操到,前面不远就是陈仰和他的小男朋友。

    河边的一排椅子上面坐了不少游客,陈仰四人找到空椅子坐下来,两两挨着,还不朝一边坐。

    陈仰和朝简面向河边,阿缘跟表姐面朝街巷。

    阿缘理了理发丝,短短的指甲刮擦着头皮,表姐有一点说对了,她确实怕朝简。

    在她还是新人的时候,亲眼目睹朝简发病发狂,能不怕吗,心理阴影般的存在,即便过了好几个月再见,她还是会不由得回忆那个血性残暴画面,激起头皮发麻的感觉。

    “阿缘,给你这个。”陈仰递给她一袋花生糖。

    阿缘回头去接“谢谢。”

    女孩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被初春的阳光笼住,没什么生机。

    陈仰喝口水冲淡嘴里的糖水味,眼睛看着河边的一簇绿色“你们上哪来的”

    和他错开坐的表姐妹两人都没出声。

    陈仰拧上瓶盖把水给朝简,他的手肘撑着腿部,伸头看金灿灿的河水,感受这虚假的静谧。

    朝简将棒球帽往上抬抬,露出高眉弓和深黑的双眼。

    人潮里响起“咔嚓”声,朝简皱了皱眉头,陈仰安抚道“换成我,我也拍你。”自成一景,浓墨重彩,随便拍拍都是艺术品。

    朝简瞥他“那你怎么不拍”

    陈仰抽着嘴拿出手机,对着朝简拍了好几张。

    偷听的阿缘跟表姐“”

    表姐小声说“阿缘,我们真的不和陈唔唔唔”

    阿缘捂着表姐的嘴,眼神警告了一番才撤开手。

    表姐彻底打消了那个想法,蔫蔫地吃起了花生糖,她别的本事没有,牙口好,这口牙咬过很多食物,咬过出轨的渣男,还咬过蜘蛛一样在墙上爬行的怪物。

    陈仰不知道表姐妹两人的交流战,他把小腿抵着朝简,脑子里全是目前牵出来的信息点。

    关小云家的女碎尸身份未定。

    关小云跟程金的尸首还没找到,生死不明。

    程金计划买别墅买车,跟老婆说很快就有钱了。

    叶宇的尸体在关小云房间的床底下,他妹夫烂泥扶不上墙,妹妹想搞个门面,缺本钱。

    刘值前面那家的大爷没有妻儿,却在屋里烧纸钱。

    有个傻子学程金老婆惨叫,还学吊死鬼。

    陈仰捋得头疼又焦躁,太阳穴突突乱跳,一只手从他的手臂里绕过来,握住他的手。

    无根修长的手指插进陈仰的指缝,扣住,耐心十足地摩挲。陈仰忽地明白朝简为什么不能参与这个任务了,所有人里面就他阈值高,他要是能参与进来,那他就是大家的外挂。

    朝简对陈仰笑笑。

    陈仰的心脏跳了跳,撇开头不看他,下一刻却又控制不住地把头转回来,回了一个笑容。

    不时有戴红袖章的人经过,每个人的身手都没有丝毫懒散的气息,他们会回答游客的问题,会四处巡逻,提防祸事发生,工作期间十分认真。

    陈仰捕捉到一个戴红袖章的出现时,阿缘的表情有点变化,他挑挑眉“出什么事了”

    阿缘说了精神病的事。

    “智力方面有问题吗”陈仰调过身问,“身形怎样,胖不胖”

    阿缘说“智力没问题,不胖。”

    陈仰的神色凝了几分,看来不是凌晨那个傻子“人呢”

    “被管理处的几个人带走了。”阿缘主动交代,“刚才过去的那个,就是几人之一。”

    陈仰问起游客跟任务者的伤情。

    “游客没有生命危险,任务者当场身亡。”阿缘似是觉得冷,她把黄色薄棉衣的拉链往上拉了拉,“多亏了林书蔚,是他打掉了那精神病手里的刀,我们才能上去将对方制服。”

    当初在送快递的任务后期,他们在楼道里逃命的时候,小襄为了自保放下她独自跑下楼,脚上还穿着她的运动鞋。如果不是林书蔚扮演的楚肆扔了个保温杯,小襄被砸得行动停缓,那个瞬间,斧头朝她劈了过去,死得极有可能是阿缘,因为当时她被丢下了,伤得重,跑也跑不了。

    阿缘搓搓干燥又冰凉的手,其实林书蔚的反应能力跟身手都很不错,只不过他不想那样,他想躲在队友们身后。

    陈仰观察阿缘的情绪“林书蔚跟你聊了他的病”

    阿缘摇头又点头,她的视线掠过人流,像是想要找一个定点,找了一圈发现找不到“都是些不存在的人,他是在模仿。”他被抛弃了而已。

    表姐放下花生糖,拍了拍阿缘的后背,满脸的担忧和慌张。

    阿缘跟陈仰打了招呼,拉着表姐走了。

    陈仰坐在长椅上吹风,林书蔚那四哥队友应该是早期认识的,过去这么久了,他还记得他们,说明他们都死了,彻彻底底的死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永远记得死去的队友,是一件悲伤的事。

    因为如果哪天你无意间得知自己忘了某个队友,那就说明对方被重置了,拥有了二次机会,重新上路,重新出发。

    也许你的队友重置后,你们还会遇到,也许不再遇到,各走各的,那也没关系。

    陈仰想到了那个长了一双狐狸眼,会嘤嘤嘤的少年陈西双,他们不会再有机会组队了,也都忘了曾经的合作经历,他不觉得有多遗憾。

    往前走才是最重要的,对他,对那个有幸二次重置的少年都是。

    陈仰下意识地把背包放到腿上,快速勾住拉链拉开,他想和朝简核对一下,看看他还有没有忘记那个老队友。

    可等陈仰翻找背包的时候,他才想起来,那个记录着他重置后做的所有任务的笔记本已经转给向东了。

    这像是在提醒他,一切已经接近尾声,不论是他的第一趟路还是第二趟路,那些队友都各有各的结局。

    陈仰情绪低谷的时候,朝简不打扰他,也不把他往上拽。

    不一会,有压抑的哽声传入朝简的耳中,他的牙关大力咬合了一下,奶片在他口中崩开。

    有几个彩色的泡泡朝着他们这边飞来,落在了陈仰的眼睛跟脸上,他愣了愣,抬头望向那个举着泡泡机吹泡泡,笑容灿烂的小孩。

    看着看着,陈仰也笑起来,他能为一点小事难过,同样能为一点小事开心。

    朝简攥着药瓶的手一松,嗓音有点哑“哥哥,走”

    “昂啊。”陈仰抓起背包背上。

    陈仰打算去管理处看看那精神病,他想知道刘值会怎么处置那种危害景区秩序,影响旅游节的人。

    在去的路上,陈仰碰到了张琦,脚步顿了下就迎面走过去。

    张琦背对着陈仰往前走,碰到谁就道个歉,他心不在焉精神恍惚。

    陈仰拍他肩膀的时候,他抖了抖回头“老弟,是你啊。”完了又对老弟的对象点点头,虽然不熟,礼数还是要做一做。

    “怎么就你一个人,小李小薛呢”陈仰看了看周围。

    张琦有点不自在。

    陈仰猜到了什么“闹矛盾了”

    “没。”张琦说,“我是大叔,他们是小年轻,大家不是一个年代的,再加上他们两个彼此合作的次数比我多一次,自然要亲近点。”

    陈仰看着张琦。

    张琦的肩膀垮了下来,脸上写满了挫败颓然。

    陈仰说“那你跟着我吧。”

    张琦猛地抬头“啊老弟你说啥”

    陈仰没急着回答张琦,他用余光偷瞄朝简,发现对方的气息没有乱。

    朝简把帽檐压下去,挡住了眼底的无奈,他不是生来就患有多重人障碍,以前的他不需要吃药,不会发疯自残,他好好的啊。

    他也没想要陈仰和孙文军香子慕那两个老搭档断绝来往,不清楚香子慕是怎么认为的。

    或许是香子慕没有通关,没有拿回全部的记忆,只凭那些梦组成的片段和自我理解推测造成了那样的夸大想法。

    而且香子慕不待见他,从一开始就生疏远离,她在情感上有偏向性的成分在里面。

    她为了陈仰,不得不帮他这个讨厌的人挖掉了那块肉,心里头肯定不痛快。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和角度,以及所求所愿,没什么好说的。

    朝简没有解释香子慕的误解,因为他对陈仰的占有欲的确比正常数值要高一些。

    陈仰从让他敬佩的老前辈,变成很仗义的朋友,很好的哥哥,喜欢的人,搭档,爱人。

    身份一路变化,最终成为比他的命还重要的存在,他不想失去,不能失去。

    当初他们在一起之后,陈仰还是会和谈得来的队友在现实世界碰面结交,也照样会有香子慕孙文军的四人队。

    变化是有的,陈仰人生的排位第一从友情变成了爱情。那也是香子慕厌恶他的关键原因,他是个多余的,半路插进来的,碍事。

    陈仰死了,他发病,经过漫长的垂死挣扎半梦半醒之后,他的性情变化很大。

    再重逢,他因为病情的原因,不止多了暴力狂躁,还有偏执多疑控制欲,连带着他的占有欲也比以前更强。

    朝简想在陈仰的手机里装监听,监视他的每一条信息每一通电话,甚至想用铁链把他锁起来关在屋里

    一旦他那么想的时候,他就砸自己的左腿,利用剧痛提醒自己,不要忘了这条路是他从终点走回来的,为的是找到停在半路的陈仰,一起走。

    所以那些罪恶的想法都被他杀死了。

    去年去陈西双老家那回,陈仰让他帮忙看手机,他拉黑了孙文军。

    原因有两个,一是他怕陈仰跟孙文军接触得多了,影响到记忆和阈值。二是,孙文军总是跟陈仰聊那片阈值种子长成的叶子,次数频繁得让朝简的情绪濒临失控,直接拉黑了他。

    拉黑掉以后,朝简的情绪更差了,他怕陈仰怪自己,就幼稚得撒谎说孙文军骂他。

    那时的陈仰想回避孙文军,对于他的拉黑没有什么意见。

    就那一次,之后他再也没有那么做过,因为他确定孙文军不会影响他的计划,便不再干涉。

    他的哥哥没有重置前的记忆,听信了香子慕那个老搭档单方面的,带着个人情绪的说词,也不动脑子想想,自己身边的朋友就没断过不是吗。

    朋友圈跟萧条不沾边,更谈不上被严禁。

    朝简摸了摸陈仰的头发,等你进最后一关,看到我们的过去,记起所有,你就会知道,当初的我给你的不是病态的爱,是健康的。

    但是,我从终点回头找你这段路走得太难了,几乎是用爬的,现在的我不能再给你那样的爱了,我尽力了。

    陈仰看不到朝简的眼睛,只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哀伤的东西。

    “不要多想。”朝简温热的呼吸喷到陈仰的耳朵上面,“算了,现在的你喜欢多想,那就随你吧。”

    “随你。”朝简重复并强调了这两个字。

    陈仰没有感到意外,这也不是他们中间首次出现第三个人。

    当然,感情上是绝对不行的,他的箭头就没歪过。

    朝简落后一步,看着陈仰和张琦肩并肩,边走边说话,他拉下口罩,剥了两个奶片抵进齿间。

    关于陈仰交朋友这件事,朝简和他重逢后就慢慢有了一个固定的态度。朝简不阻拦,却也不会加入进去,他的世界不需要其他人。

    张琦一路都在散发负能量,他说小李神经兮兮的,总是说女鬼还贴在她背上,他叫她不要那么说了,她还要说。

    在任务世界疑神疑鬼会吓到队友,人吓人,吓死人。

    陈仰被一股股的负能量入侵,他也跟着发恼骚,烦躁崩溃,脏话蹦了一句又一句。

    快走到管理处的时候,陈仰才意识到自己蹦了多少脏字,他把朝简拉到一边。快三十的老爷们有点难为情。

    “那个,我”陈仰吞吞吐吐。

    朝简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还好,你也就会说那个字。”

    陈仰耳根一红,咳道“是吗,我都没注意。”

    “我好像没听你爆过粗口。”陈仰不假思索地冒出一句。

    朝简“我不爱说。”他的眉头微皱,腰弯了弯,“你想我说”

    “不用,我没想。”陈仰赶忙解释,“做你自己就行。”

    还是别了,一个人一个性,他想象不出朝简发怒喷脏的画面,这样就挺好。

    朝简蓦地扣住陈仰的后脑勺,将他的脑袋扳向十点钟方向。

    陈仰看到了正在被两个游客拉着拍照的刘值。

    那两个游客都是小姑娘,顶多十八岁,她们把背包背在前面,手里举着自拍杆,打扮得青春洋溢,眼中的世界是五彩缤纷的。

    刘值很配合,小姑娘们让他站哪他就站哪,让他比剪刀手就比剪刀手,他没有半分不耐烦。

    陈仰没找刘值,他找上了那两个游客“你们为什么要拉着景区的管理人员拍照”

    “你和我们合照,我就告诉你。”脸上有雀斑的小姑娘谈条件,一点都不怕人,看起来也没什么戒心。

    陈仰看着她那几处雀斑,想起了小哑巴,他笑道“好。”

    小姑娘说到做到,她拍到满意的照片,就回答了陈仰的问题“那大叔是网红啊,网红制服帅哥,你不觉得他穿黑色工夫超迷人的吗”

    “”陈仰的嘴角抽搐不止,网红这个词出现在任务世界,很违和。

    “我们是来这玩的,碰巧遇到他了才拍的照片,就这样,没别的了。”小姑娘的同伴有些敏感,说话谨慎了点,“像有的人,会特地来找他。”

    陈仰点点头“旅游节的时候吗”

    “都有,”小姑娘抢在同伴前面说,“旅游节最多吧。”

    陈仰若有所思。

    “哥哥,我能加一下你的微信吗”小姑娘打起朝简的主意,捧着手机害羞道。

    朝简一语不发。

    小姑娘还想试试,她的同伴意识到这个没看到脸,光看身形就很帅的青年不好说话,赶紧拽着她跑了。

    “老弟,人要没了,咱快跟上啊”张琦眼瞅着刘值消失在街角。

    陈仰回过神来,他拉着朝简,叫上张琦,大步追了上去。

    管理处只有一个值班人员,不存在有谁窝在里面嗑瓜子闲聊的情景。

    陈仰三人进来的时候,刘值刚给自己的茶杯添上热水。

    “你们怎么上这来了”刘值把水瓶的塞子塞回去,“有事吗”

    陈仰不动声色地打量视线范围内的一切,挺简陋的,几张桌椅,一个玻璃柜,柜子里上有个关老爷佛像。前面还有个小炉子,插着三根香。

    值班的小伙子看着监控,没有投来好奇的视线。

    陈仰没开口,张琦就憋着,他觉得老弟比他有经验多了,还是不要添乱得好。

    几瞬后,陈仰挠了挠脸,摆出不安的姿态“刘队,我听说有个精神病跑出来乱捅人。”

    “没事了,已经制住了。”刘值语气安抚。

    陈仰长长地松口气“那他现在人呢不会放回去了吧”

    刘值吐掉嘴里的茶叶“死了。”

    “啊”陈仰一脸的吃惊,“怎么”

    刘值道“猝死的。”

    陈仰唏嘘了两句“那他的监护人来领他的尸体了吗”

    “监护人还没联系上,这件事等旅游节结束再说吧。”刘值把杯子放到桌上,叹道,“旅游节要紧。”

    陈仰说“我听说还死了一个人,伤了一个游客,能瞒得下来吗”

    “就这几天了,旅游节是不能终止的,必须照常举办。”刘值看看陈仰三人,“小陈,小朝,老张,辛苦你们了。”

    “忙去吧。”刘值末了说道,“对了,今晚八点在原来的地方开会,你们通知一下其他人。”

    “管理处还有个小房间。”陈仰没有选择原路返回,他走的是一条相对僻静点的路径。

    张琦说“我也注意到了。”那门就在刘值的座位后面。

    “没有钥匙,咱连大门都进不去。”张琦的鼻子里喷出急躁的喘息声,“刘值估计把钥匙揣口袋里了。”

    陈仰一脚踩到翘起来的石板上面,溅起来的脏水快要落到他裤子上时,朝简把他拉开了。

    他顺势牵起朝简的手,边走边琢磨,得想办法从刘值身上下手。

    灌醉行不行或者问一下那些任务者,看有没有谁有顺手牵羊的本事。

    要是还不行,那就只能冒险硬来了。

    陈仰拽着刘值这条线,抖露出了住在他前面的大爷。不知道那对负责盯视大爷的情侣有没有收获。

    干脆去看看好了,反正就是拐几条巷子的事。

    “琦哥,中午上我那去吃吧。”陈仰看一眼日头,提议道。

    张琦“好嘞”他瞥瞥老弟对象,做了几番心理建设才凑过去“同学,你高中毕业了吗”

    朝简“”

    陈仰“”怎么不直接说初中我吃的草有这么嫩吗

    那对盯着大爷的情侣一上午有大半时间在冷战,小半时间隔一会就吵个嘴,他们已经在分手的边缘线上跳完了一支探戈。

    现在又要起跳,舞种未知。

    男的坐在树下刷手机,手指戳个不停。

    女的在他旁边站了一会,不声不响地蹦出一句话“你是不是变心了”

    “什么跟什么啊,莫名其妙。”男的脾气很冲。

    女的比他更冲“你要不是变心了,你干嘛盯着别的女的看”

    男的骂了声脏话“我什么时候盯别的女的了啊”

    “就在刚才,你一直盯着大爷的孙女看”女的一字一顿,冷心冷眼。

    男的脸上的怒气一凝,茫然道“我没有啊。”

    “你就有我拉了你好几下,你都没反应”女的声音尖锐,满脸嘲讽,眼圈却是通红的,倔强地忍着不掉眼泪。

    “你他妈有病吧”男的摔了手机爬起来,“凭空给我扣个几把罪名很好玩吗自从跟你在一块以后,我走在大街上多看别人一眼你就发神经。”他一脚踢在树上,“老子受够了”

    女的拼命瞪大眼睛,不让眼泪往下掉,她攥紧手指,很大声说话“你就是盯着大爷那个孙女看了,你还不承认,你为什么不承认,我都亲眼看见”

    “大爷没有孙女。”后面冷不丁地响起一个声音。

    陈仰本来以为是小情侣间挺普通的一次吵架,听着听着发现走向不对,他看着那对被他的话吓到了的情侣,目光停在女孩身上。

    “你说下当时的情形。”

    “那女的站在大爷身后。”女孩脸色发白,手攥着男朋友。

    “长什么样”陈仰问道。

    “个子跟我差不多高,头发垂在前面,到这,”女孩的手在肚子位置比了比,“瓜子脸,很瘦。”她又描述了一下女鬼的衣着,期间害怕得把男朋友的手掐出了好几个印子。

    陈仰心里的猜测越来越强烈,他问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手上有痣吗”

    “痣有有有有”女孩既激动又恐惧。

    陈仰深呼吸“你指一下位置。”

    “就在这”女孩指向自己的右手腕内侧,“那痣有豆子大小,黑色的,很明显。”

    陈仰这次终于回应了张琦焦急的眼神,两人对视一眼,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那女鬼就是关小云家里的碎尸

    张琦瘫在地上,抖着手甩烟盒,半天都没甩出一根烟。

    “大爷曾经杀人分尸,那时候刚好关小云家在装修,他就偷偷拎着尸块过去,用水泥把尸块糊起来,砌在她房间的墙和地砖下面,试图毁尸灭迹。”

    张琦捏了捏烟盒,说出自己的推断“关小云的房间是去年装修的,这说明大爷是去年杀的人,至于哪天,”他抬起头,“就是今天吧。”

    “今天烧纸钱了。”张琦吐口气。

    那对情侣满脸佩服地看着张琦,他们这会倒是站在了一条战线上面。

    张琦看向没说话的陈仰“我说的那些都是能对得上的吧,老弟。”

    “我还要再确认一下。”

    陈仰径自走到大爷的大门前,他不回头都知道朝简跟着他。

    很多时候他们不用四目相视,就能有心灵感应。

    门被敲开的时候,陈仰对上了大爷拉长的脸,一副“怎么又是你”的表情。

    “大爷,我找不到我妹妹了。”陈仰急慌慌地说。

    “那你来我这里干什么,找刘队去啊,找他去。”大爷的臭脸缓和了不少,“他能帮你找。”

    陈仰浑浑噩噩“刘队能吗景区人这么多”

    “能。”大爷皱巴巴的手一挥,“他那人干什么都尽心尽力,你去找他,他一定会尽可能的帮你,放心好了。”字里行间都是信任和夸赞。

    “赶紧的吧,不要在我这磨蹭了”大爷作势要关门。

    陈仰抓住门框“那大爷,我跟你说一下我妹妹的特征吧,要是你看到了,还要麻烦你帮我留住她。”

    “除了大爷你,这地儿我也不认识哪个。”陈仰抹了把脸,艰难地形容起来,“我妹妹这么高,头发很长,到这里,”

    陈仰边说边比划,“啊对了,她上半身穿玫红色外套,下身是黑色裤子,右手腕这里有颗不算小的黑痣”

    他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大爷的脸色徒然就变了。

    “大爷,你是不是见过我妹妹”陈仰呆愣了一下。

    “没见过”大爷干瘦的脖子上鼓起青筋。

    后面的张琦趁机走近“我说你这个老头怎么这么不讲理,人家的妹妹丢了,现在慌得很,都快哭了,你没见过就没见过,好好说就是”

    “滚都给我滚”大爷突然大吼大叫,他一把推开陈仰,大力关上铁门。

    “嘭”声响震耳欲聋。

    巷子里的几人反应各有不同,那对情侣亡命鸳鸯一般缩在一起。

    张琦耳朵里嗡嗡响,表情有点懵。

    陈仰跟朝简靠墙站着,前者被关门声刺激得头疼,后者在给他按捏头部。

    也不知道朝简都按了哪,陈仰头疼的症状缓解了很多。

    陈仰有一点想不通,这个任务里的任务者已经起了三十多个了,厉鬼是谁

    如果就是那个女鬼,那她为什么要杀没有好好维护景区秩序的人

    她的怨气跟秩序有什么关系

    “人果然是他杀的。”张琦给陈仰一根烟。

    “那老不死的狗东西,杀了人还把尸体砍碎糊水泥,心太狠了”那对情侣里的男生咒骂起来,“下地狱的牲口”

    “我们在这盯了一上午,都没见哪个邻居串门,他自己也不外出溜达,敢情是心里有鬼。”女孩厌恶道。

    “真看不出来,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家竟然”张琦话没说完,铁门就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大爷跟先前的样子判诺两人,他跌撞着冲出来,松垮的眼袋都在颤。

    “见过,我见过我见过”大爷苍老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说,我都说出来”

    大爷不停回头往屋里看,像是屋里有什么恐怖的东西,他的眼睛爆突,表情惊恐至极。

    大中午的,巷子里却没什么暖意,很冷,也很阴。

    大爷家的门关不上,像是有个人站在那里。

    陈仰几人从大爷口中听到了一件往事。不复杂,也不长。

    刘值是三连桥的名人,老实人,待人温和有礼,做事面面俱到,游客有什么需求找他,他都会做到。不少游客在这里都是想认识认识他。

    去年的昨天,有个年轻女游客追上门,她是一个人,没有朋友陪同。

    女游客看到刘值的时候,犹如见到偶像一样,她兴致勃勃地问旅游节相关,还说自己特地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车来参加这里的旅游节,想让刘值到时候带她转转,好在毕业前留下纪念。

    刘值喝了酒,直接把她拖进了院子里面。

    大爷透过小窗户看到了。

    随着大爷说完,他家的铁门发出“哐”一声巨响,仿佛被人发疯地甩了上去。

    大爷吓失禁了,他老泪纵横神神叨叨“小姑娘,我给你烧纸钱了,我烧了,别来找我了”

    张琦和那对情侣吞咽着唾沫,他们都没吭声,这真相跟他们以为的大不一样。

    陈仰挺平静的,他本来就已经收集了不少零碎的线索,现在豁然开朗。

    那女鬼真是这个任务的厉鬼。

    今年的旅游节之所以要照常进行,是因为她想看,她等了一年了。

    陈仰想到什么,猛然看向地上的老人,刘值把人杀了,却还在景区工作,被游客跟老街坊们信任

    “你是不是没报过警”陈仰冷声问道。他问的时候已经有答案了,脸色很难看。

    大爷麻杆似的腿剧烈一抖,他是没报警,他谁都没告诉。

    他觉得小刘为人正直踏实,那时候只是一时糊涂,不能因为那样就毁了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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