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黑色奇迹

小说:身份号019 作者:西西特
    关小云就算没受伤, 她也逃不出几十个人的追捕,更何况她的腿伤到了,跑不快。

    乔小姐轻轻松就将她的小胳膊给拧到了后面。

    大家都有种见到曙光的激动。

    关小云没死, 这个结果让多数人意想不到,少数人有预料,但猜测是猜测, 亲眼所见是亲眼所见,两回事。

    不管怎么说, 抓到她的这一刻, 他们四舍五入等于是完成了第一个任务, 可以先让自己放松放松。

    多道手电的光集中在关小云身上, 她紧闭双眼,挺薄的两片唇抿在一起, 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陈仰打量关小云, 脏兮兮的脸上有几处细小划痕, 马尾凌乱,冲锋衣上有一股子馊味,像是在垃圾堆里待过。

    凌晨那会儿,陈仰和其他人把纪念馆找了个遍, 没看见她,不知道藏哪儿了。

    要不是那傻子

    陈仰举着手机扫了扫, 他发现傻子坐在地上, 一条腿的裤子撸上去, 露出白得发光的小胖腿。

    张琦正在给傻子吹吹, 他就跟带儿子似的, 看过去的眼神充满父爱。

    陈仰的耳边响起低低的声音“你以前也给我吹吹。”

    “”陈仰的嘴角轻抽了几下, 脸颊跟耳朵都有些红, “我那是逗你玩。”

    “我知道。”朝简说,“那你什么时候逗我”

    陈仰连脖子都红了,他用只有朝简一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等完成任务,我天天逗你。”

    “好,天天给我吹。”朝简吐气。

    陈仰嗯开车了吗错觉吧,一定是。

    风往陈仰燥热的满脑上吹,他凉了一点,思绪回到原来的轨迹上面,傻子在假山那说“抓到你了”的时候,大家去看了,发现假山里面什么都没,以为傻子在玩。

    现在陈仰有了另一种推测,那是关小云之前的藏身地,她后来换地儿了,傻子不知道,还去老地方找她。

    傻子没找到人就四处乱跑,他对这里太熟悉了,最后还是让他找到了。

    至于天一黑,傻子突然吵着要躲猫猫

    搞不好傻子第一次发现关小云的时候,关小云就以“躲猫猫”为由支开了他。

    陈仰把手电的光从傻子那里移到关小云身上,傻子虽然没告诉他们,是谁把程金吊起来的,但他找出了关小云。

    由关小云来说那些事,也是一样的。

    不对,不一样,陈仰摇头,关小云是当事人之一,她知道的比傻子多多了。

    陈仰朝着关小云迈近,他礼貌又客气地喊道“关小姐。”

    一直闭着眼,拒绝交流的关小云睁开了眼睛。

    急得没办法的任务者们都有些惊喜,陈仰也有点想不到自己还有这特殊待遇,他又走近了几寸距离,闻到了她呼吸里的腥味,她把嘴咬破了。

    关小云的眼睛渐渐瞪大,或许是她气陈仰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能飞速认出自己,她急促喘息着,狠狠朝他吐了一口唾沫。

    陈仰反应灵敏地躲开了,他抓住朝简发抖的手,强行将人拉到不远处哄去了。

    接下来的事,有队友们。

    陈仰站在一个既可以观察队伍的情况,又能不被打扰的角度,轻声安抚浑身低气压的朝简“好了没事了。”

    朝简的情绪很差,他背靠雕花窗,喉咙里发出被刮到逆鳞一般的低喘,听起来让人不寒而栗“你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弄死。”

    “对,”陈仰说,“吐不到我身上的,我能躲得掉。”

    朝简的阈值高低都跟陈仰一个人有关,现在看他差点被欺负,朝简的阈值就骤然低了一大截。

    “烦。”朝简控制不住自己,他又怕做出什么事影响到陈仰,只好拿出药瓶,咽了两粒药片。

    陈仰心说,我也烦得很,我想喝啤酒吃炸鸡,睡觉看电影,不想提着脑袋查线索看死人做任务了。

    越到结尾,心态崩得越快。

    陈仰蹭着朝简面颊的指尖蓦地一凉,同一时间,队伍里爆出一声叫喊“下雪了”

    降温了,穿的少的都赶紧找地儿躲,做任务期间生病了遭罪,哪怕只是一个普通感冒。

    细碎的雪花从天而降,悉悉索索地拥住整个纪念馆。

    陈仰呵口气“不知道虚假世界的三连桥有没有下雪。”

    “季节同步。”朝简说。

    陈仰“哦”了声“那就是下了啊。”

    “03怕雪花,它肯定又要咬着它的窝往客厅跑,有妮妮那个小姐姐在,估计它也不会无聊,还有文青呢,文青挺喜欢03的,搞不好会带上他们下楼堆雪人”

    朝简打断陈仰的碎碎叨叨“小雪,堆不了。”

    “也是。”陈仰抓着朝简的手臂,把眼泪擦在他冰凉的袖子上面。

    朝简皱紧眉头“你想他们了。”

    “想了。”陈仰拽了拽朝简的袖口,手指钻进去,蹭上他温热的皮肤,但我不会后退不会动摇,我会冲向你,你接好我就行。

    雪慢慢大起来,大家都将战场转移到了一个前厅。

    傻子已经窝在角落里睡着了,他的两只手合在一起枕在脸下,小宝宝睡觉一样。

    而关小云的嘴还跟蚌壳似的,撬不开。

    那一口唾沫要是再来一次,很有可能会引发血案,陈仰是没办法靠近关小云了,问话的活只能交给其他人,他一边这么想,一边着急焦躁。

    大部分队友陈仰都不熟悉,不清楚深浅,他往老队友那看,试图催一下。

    结果发现老队友们全站在外围,就没一个想要上前尝试尝试的。

    陈仰一口老血卡在了喉咙里,朝简怕他后背,给他顺了顺。

    “你妈的,不如打一顿”队伍里有人吼了出来,好几个跟着附和。

    关小云无动于衷。

    “乖乖,好冷啊。”江江搓着手凑近任务目标,“姐姐,你配合一下,大家都能早点完事,多好啊,求你了。”

    关小云行尸走肉的姿态出现了一丝裂痕,她愣愣地看着江江。

    江江刷地扭头对大家使眼色,这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看上我了是不是是不是我要出卖色相吗卖身我不会啊

    陈仰看了眼旁边的张琦,张琦会意地走到江江身边,小声说“你好像和叶宇是一个类型。”

    江江“搜噶。”他转过身,对着手心呸呸两下,自我感觉良好地把手往头上抹了抹,“看我的。”

    下一刻,大家就听到江江对着关小云,甜腻腻地喊了声“小云”

    他们有点想吐,但关小云的眼睑颤了颤,气息变得柔软了不少。

    众人“”好吧,是他们不懂。

    不一会,经过一场暗中商议,诺大的前厅只剩下江江和关小云,大家都在外面等着。

    江江的同伴蹲在门口嗑瓜子。

    陈仰“你不担心”

    “担心啊。”他把怀里的小包洽洽瓜子拿出来,“要吃不”

    陈仰没忍住地要了一点瓜子,转手就给了朝简。

    朝简剥一个,他吃一个。

    厅外风吹雪花飘,天寒地冻,厅里弥漫着一股子家庭和睦的温馨味道。

    江江虚虚地扶着关小云的胳膊,体贴道“小云,咱去椅子上坐着说。”

    关小云看着他的眼神发直,俨然是一副深陷儿女情长的可怜模样。

    江江还没走两步,他的余光里就捕捉到一道寒光。

    那刀片在距离江江脖子动脉一寸时停住,无论关小云怎么使劲,都不能前进分毫。

    江江的身手算不上多强,对付普通女孩子绰绰有余。

    “你以为我的朋友们为什么要让我和你独处”江江瞥了眼女人受伤的腿,告诉她残酷的现状,“前厅的出口就一个,你是逃不出去的,省点力气吧。”

    关小云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江江,抓着刀片的手还在不死心地用力挣扎。

    “窗外也会有人把守。”江江轻松扣下她的刀片,找纸巾包起来塞口袋里,“而且我的部分朋友对血腥味十分过敏,这么说吧,你要是前一秒给我划拉出口子,他们下一秒就能冲进来了,无论如何你都逃不了。”

    “我们又不会害你。”江江甩了甩后脑勺的小老鼠尾巴,“大家坐下来聊聊就好了,这么多。”

    关小云没了刀片,她脏污的脸上就涌出了一片死灰之气。

    “你同事程金就死在这儿的钟楼二楼,挂大钟边上了,这个事你知道的吧。”江江心里急得跟热锅上屁股烧起来的蚂蚁似的,他把手指环节捏的“咯咯”响,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控制不住地给这个女人一拳。

    关小云又闭起了眼睛。

    “吊死鬼好可怕,舌头吐出来,像这样。”江江伸舌头,故意掐自己脖子发出呼吸受阻的声音,“呃”

    关小云有点抖。

    “你同事的眼睛往外突,死不瞑目。”江江用鬼故事的标准音量说,“而且很臭,那味道就像是夏天买回来的猪肉,忘了放冰箱,闷在扎紧的袋子里一整天的味道。”

    关小云抖得幅度大了一点。

    就在江江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角落里突兀地响起了一串傻兮兮的笑声。

    “嘿嘿嘿嘿嘿”

    傻子还在那窝着呼呼大睡,大家出去的时候,把他落那儿了。

    “傻子都是傻子,这时候还睡得那么香。”江江佩服又羡慕。

    “傻子怎么了”关小云脱口而出,“要不是他,我也死了。是他帮我引开了那些人。”

    江江耳朵一动“他们是谁。”

    关小云猛然抿住没有血色的嘴唇。

    “是你的其他同事刘值他们吗”江江的眼里流出睿智之色,“刘值让我们调查你们的失踪一事,你们留下的遗书里有提到一句他们盯上我了,一模一样的内容,所以其实是,他们盯上你们了,只是你们不知道对方也被盯上了而已。”

    关小云的嘴唇轻微发颤。

    江江不假思索道“现在你的同事程金死了,叶宇死了,只剩下你”

    门外的众人徒然听见了一道崩溃的尖叫。

    “啊”

    他们冲进来就看到江江从后面箍住关小云,嘴里骂骂嚷嚷着什么。

    而关小云一改之前的样子,她的马尾松开了,头发因为挣扎披散在眼前,神情悲痛,满脸鼻涕眼泪,嘴角流着口水。

    “她突然发疯,我怕她咬舌自尽,情急之下就卸掉了她的下巴。”江江手忙脚乱地捞着关小云,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和女孩子这么近,他感觉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傻逼,不会直接打晕啊”老肖看不下去地走到江江身边,手成刀砍在了关小云的后颈。

    “忘了。”江江怀里的关小云停止哭叫,她闭着双眼,身子往下跌。

    陈仰问道“江江,她为什么突然发疯”

    周围人也通通看向江江,对啊,为什么目标不是把你当替身了吗,怎么这么快就谈崩

    一下子成了焦点,江江心虚地躲开大家的视线,他把关小云放在椅子上面,弱弱道“可能,也许,大概,嗯,呵呵,是我跟她说了叶宇的死。”

    “”

    陈仰掐了掐眉心,男朋友的死讯给了关小云一记重击。这是能料到的场面,也跳不过去,只是来的有些早。

    “你该问的都已经问完了”陈仰看江江。

    “我才开了个头。”江江往他的小同伴身后躲。

    有人气的咆哮“那你他妈的刺激她干什么”

    江江下意识想还嘴,同伴抢先说“他傻白甜,做事不过脑,仗着自己有点帅就放弃了智商,我替他像你们道歉。对不起,是我的小伙伴愧对组织的信任,给组织添麻烦了。”

    说着就按住他的头,弯腰鞠躬。

    众人“”

    氛围从剑拔弩张的群殴开场变得微妙,多数人觉得算了,这一环节翻篇,少数还要揍人。

    于是前厅里就吵闹起来了。

    张琦把烟屁股丢地上,鞋底碾碾“老弟,现在怎么整”

    七点了,任务时限还剩四小时。张琦感受到了上学时期考试交卷的心慌,可考试不交卷顶多被老师跟家长骂,任务是要死人的,他想砸点什么东西解解压。

    陈仰沉吟道“去她家吧。”

    “那不是更刺激”张琦不明白。

    “节奏已经乱了,只能一乱到底。”郑之覃越过他们出去。

    张琦眼里的迷糊退散了一些,他好像懂了。

    大家一起走目标太大,会引起游客们的好奇和紧张,他们只好分开走,在关小云家集合。

    下雪了,景区呈现出了一种别样的热闹。

    陈仰和朝简穿过小巷走上主干道,游客接踵而来,小吃的香味飘了一路。

    关小云由几个任务者负责带去目的地,他们主动接下的那个活,有郑之覃跟队,他的实力陈仰是信得过的,不担心会出意外。

    有游客抱着关东煮从陈仰身边经过,他的肚子叫得更响。

    陈仰还没说什么,朝简就给他买关东煮去了。

    前面有骚动,陈仰匆匆跟朝简打了招呼就去查看情况。

    一对年轻夫妇正在吵架,吵得不可开交,陈仰听他们翻旧账,陈芝麻烂谷子全都往外抖,他不明所以,还是围观群众告诉他说,孩子丢了。

    不找孩子,在这吵什么呢,翻来翻去一笔烂账,陈仰心头的火气蹭蹭往上冒,嘴上还在积极帮忙解决问题“女士,先生,你们说一下孩子的特征,穿什么衣服,多大,留的什么发型,手上有没有拿东西,我帮你们找找。

    那对夫妇停下争吵,他们一致的将矛头对准陈仰这个外人。

    “就你一个怎么找还不快去叫你的同事”

    完了就继续对吵。

    “我说不想来青城旅行,你非要来,现在好了,豆豆丢了。”

    “是我要来吗,我比你还不想出来玩,要不是你妈跟豆豆提什么旅游节,他上了心,吵着要看,我能订机票你妈不知道,你能不知道吗,我忙得要死,为了这趟旅行,我熬夜赶了好几天工”

    “所以呢这跟你没看好豆豆有什么关系”

    “我赶工不累啊我走路都犯晕,你让我看豆豆,你怎么不带他”

    “我懒得跟你吵,来之前我就跟你说我做了梦,噩梦,凶兆,青城三连桥不能来,你觉得我是在放屁,结果呢,我们今天下午才到这里,晚上一转眼豆豆就没了,你从来都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但凡你信我一点,我们这会就不会在这里”

    “”

    陈仰感觉自己的脑子成了一个木鱼,被人不停地敲啊敲,敲啊敲,快要裂了,他扭头找围观群众搜集孩子的信息。

    还没搜集完,陈仰就见钱秦牵着一个男孩往这边来,那男孩和群众描述的一样。

    围观的站开点,有人大喊“两口子还吵啥啊,你们家娃被好心人送过来了”

    男孩攥着钱秦的手,不往爸妈那跑。

    他妈妈哭叫着扑了过去,一把抱紧他,连声问他跑哪去了,为什么不听话。

    “行了,豆豆没事就好了。”当爸爸的没那么情绪化。

    “我们今晚就走吧,离开三连桥。”他捂着跳动的右眼皮,“我说真的,我心里头”

    孩子妈打断他,冷笑道“你要走就自己走,我一个人带豆豆看旅游节。”

    “又不是只有三连桥有旅游节,其他地方也有,我们可以等别的地方旅游节到了,再去看啊。”孩子爸看她就是不往心里去,气得大吼,“你信我一回行不行”

    年轻女人也是个固执性子,她没搭理丈夫,径自抱起孩子走了。

    四周的游客里发出窃窃私语。

    “带孩子出来旅行不是挺好的事吗,吵架就没意思了。”

    “对啊,真不知道吵什么,的亏孩子没丢,要是丢了,后悔去吧。”

    “”

    “来都来了,就看看呗,明天不就是旅游节了吗,也不差一天吧,总统都没这么忙。”

    “”

    “三连桥每年都有旅游节,哪年出过事啊,还凶兆呢,这当爸的真是,为了回去也不找个好点的理由。”

    “话说三连桥很多年没在旅游节前后下雪了,不知道明天下不下,走了走了。”

    “”

    陈仰没再管小插曲的后续会怎样,他退出人群,叫住钱秦。

    “幸好你看到了孩子,不然我一时半会找不到他,那对夫妇闹起来了,我有可能触犯禁忌。”陈仰跟钱秦道谢。

    钱秦白了大半的头发上覆着碎雪,他微微驼背,一只手放在外套口袋里,一只手垂在裤子一侧,还维持着被攥的样子。

    “我在你前面碰到的这场闹剧,找孩子不是为了你。”钱秦。

    陈仰没改变自己的想法,尽管如此,钱秦还是有帮到他。因为他也碰到了这个事,就也要负责化解。

    大晚上的,下着雪,如果钱秦没找回孩子,那还不知道要费多少时间。

    平时找就找了,把景区查个底朝天都没问题,可这会不行,第一个任务正在艰难收尾,就很麻烦。

    “大哥哥”

    男孩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他把手里的小汽车举高,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看着钱秦,眼里满是纯真和善意,“这个送给你。”

    钱秦一动不动地站了会“谢谢。”

    男孩还想和钱秦待会,他妈妈把他带走了,这次他没有再能跑回头。

    陈仰看钱秦蹲下来,按着小汽车在青石板上蹭了蹭,小汽车慢慢悠悠地往前走了一段。

    钱秦拿起小汽车离开了,他外表有多孤冷沉静,内心的岩浆就烧得有多烫,骨头架子仿佛都在起火。

    关东煮的香味从左侧传来,陈仰将视线从钱秦消瘦的背影上收回来。

    朝简把纸杯给他。

    “景区的事还挺多的。”陈仰捧着纸杯,感受一股股的热气往他手心里钻,他呼出一口气,眼睛扫视红灯笼高挂的三连桥,这块真实世界的碎片随着任务的进度推进,越来越不真实。

    “小陈,怎么回事”人群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陈仰看着向他走来的刘值,脑子里是对方杀人碎尸糊墙的事,他大力咬碎一个牛肉丸“刚才有个小孩走丢了。”

    “什么,孩子走丢了现在找回来了吗”刘值脸上的温和瞬间就不见了。

    陈仰点头“找回来了。”

    “那就好。”刘值又恢复成原来的神态,“十一点开会,没忘吧。”

    陈仰说没忘。

    刘值也没问查得怎么样了,只是叮嘱了一遍。

    陈仰一直戒备地盯着刘值,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道“快走。”

    朝简带他抄近路。

    陈仰吃关东煮吃得烫嘴,他不耐烦了,没吃几个就给了朝简。

    陈仰到关小云家的时候,只有小部分任务者到了,大部分还在路上。

    第一波到的任务者都在堂屋的屋檐下待着,没进屋。

    男同志们的眼睛跟着朝简手里的关东煮转,几个女同志的眼里没有关东煮,只有吃关东煮的帅哥。

    陈仰进了堂屋,开灯,他等了会,队友们陆陆续续都到了。

    人数和纪念馆的时候不相符,少了十来个,其中就有郑之覃的辅导员。

    这个现象让队伍里的气氛变得紧绷。

    “我,我来的路上听到几个游客讨论,说是有游客不满意还有三个景点没开放,和管理处的人吵起来了。”一个小个子男生犹豫着开口。

    那十来个应该是急着往关小云家赶,没管纠纷,或是彼此都抱着别人会搞定的心态,最后触犯禁忌死了。

    陈仰扫了眼背对着他,站在院里抽烟的郑之覃。

    那辅导员当时是和新认识的同龄女士一道走的,没和郑之覃同路,要是他们一块儿的话

    烟味混着寒气往陈仰的鼻息里扑,他的眼前浮现出郑之覃站在潘霖的尸体边抽烟的画面,以及那声“小朋友,走好”,他无声地扯扯嘴角,脚步迈了出去。

    “你要不要去找找你辅导员,也许她只是有什么事耽搁了,来晚了。”陈仰停在郑之覃身旁。

    郑之覃弹了弹烟灰“我看到她的尸体了。”

    陈仰不再多言。按照年龄,他应该喊那位辅导员一声阿姨,她给的那袋大枣还在他床头放着,没吃。

    他能记得的就是她的脸很素,干练清瘦,下巴正中间有颗痣。

    这还是接触过的,像那些没接触过的死了,陈仰都没印象,只会觉得,又少人了。

    百人任务,百人几乎都是几条人命,十几条人命的减少,就像是单纯的数字一样。

    陈仰返回堂屋,他拐到楼梯口,脚步不停地直奔二楼。

    二楼的楼梯口有个门,打开进去会有几个屋子,其中一个是关小云的房间,后来他们为了找线索,把墙壁和地板全砸烂了。

    陈仰走那天将二楼的所有门窗都关了起来,有个屋子里面放着一具年轻人的尸体,一具老年人的尸体,还有一具碎尸,那味道无法形容。

    陈仰戴着口罩进去,快速开窗散味。

    等味道没那么冲了,他才让队友把关小云背上来。

    关小云还没醒,或者说她不肯醒,不愿意面对现实,这状态跟武玉有点类似。

    “按穴位吧,按她的人中,中泉,涌泉三处。”一个任务者说。

    “她不是突发性昏厥,是被敲晕的,哪能晕这么久,早该醒了。”队伍里有不同的声音。

    乔小姐将关小云提到自己跟前,凑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关小云的眼皮直抖。

    “醒了。”乔小姐轻笑。

    刚才她说的是你不想见见你男朋友吗,他连个给他收尸的人都没有呢。

    关小云看着堵在楼梯口那扇门前的一伙人,嘶哑地问道“他在哪我男朋友在哪”

    “你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就让你见他”江江高喊。

    关小云用一种要吃了他的眼神看他。

    江江往同伴身边缩了缩,这女人爷爷的事,他是绝对绝对不敢说漏嘴了,怕她想不开,什么都没说就自杀了。

    关小云垂着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大家渐渐开始不耐的时候,她才慢慢开口。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关小云两只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揪住一把,“我没想到程哥和阿宇竟然也我不知道阿宇为什么呜呜”

    楼梯上的女人失声痛哭起来,这起悲剧跨度的时间很短,就是上周的事。

    上周关小云跟往常一下在景区巡逻,她下班回家的时候,发现门口的信箱里有一封匿名信,信上说只要她答应做一件事,就会支付她一笔钱。

    关小云以为是骗子就把信丢了,谁知当天晚上,她收到信息提示,卡里突然多了十万。

    很快她就收到了第二封信,那个匿名人士透露,十万只是诚意,她开始信了。

    “我起先没想答应的”关小云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指,“那笔钱我几辈子都赚不到我只是想过得轻松一点,有错吗,我有错吗”

    听她说的这些,众人不言而喻,她这是被金钱诱惑了。

    俗话说,富贵险中求。错没错都是相对应的,他们是旁观者,不好评价。

    “我不明白,阿宇为什么要和我走上一样的路。”关小云蹲下来,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陈仰隔着点距离,俯视她的绝望“你明白的吧。”

    关小云的身子一震。

    “他妹妹的婚姻是个灾难,她想开个店换种生活方式,可是开店需要本钱。”陈仰略微一顿,“他也有了喜欢的姑娘,要为他们的将来做打算。”

    关小云把头埋进了臂弯里,肩膀抖个不停。

    “程金也差不多吧,”陈仰说。孩子要出生了,有个可以摆脱困境的机会掉在了自己面前,只要抓住了,一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他即便明知有危险,还是会抱着侥幸的心理赌一把。

    陈仰深吸一口气,之前郑之覃告诉他说“程关叶三人的共同点是穷”,当时他还不以为意,他认为三连桥有不少家庭的条件都差,那不算特点。

    现在想来,那就是共同点,只不过人生翻盘的机会没有分散在所有疲于生机的人身上,只给了他们三人。

    没谁关心所谓的报酬是多少,也不管匿名人士是猎奇还是出于什么想法,他们只想知道,关小云做了什么事。

    然而关小云又不配合了。

    “叮”楼梯上响起一声金属轻响,乔小姐扣动打火机的盖帽,“妹妹。”

    关小云没反应。

    乔小姐给她烟“要吗”

    关小云接过烟,乔小姐弯腰给她点燃。

    “程金偷的梳妆盒是干什么用的”乔小姐倚着墙壁,旗袍开叉处的风光若隐若现,既有韵味又火辣利落,她不招手,就没人看靠近。

    关小云第一次抽烟,才抽一口就咳嗖不止,她咳了会继续抽烟,第二口好了一点“大家在管理处上班,成天的围绕着这些景点,会听到些迷信类的东西。

    “传言那梳妆盒的主人生前是个待嫁的女子,她被情郎背叛,自杀了,一直住在盒子里,只要谁拿走盒子供起来,女鬼就会报恩。”关小云说,“程大哥指着女鬼保护他的老婆孩子。”

    “假的。”她笑出声,泪流满脸。

    乔小姐轻啧了一声“不但可怜,还蠢。”

    关小云蹬过去。

    “还是个善良的人。”乔小姐挑眉。

    关小云徒然变色,她颤着手狠狠抽烟,边抽边笑“我不善良,我自私,哈哈,我会天打雷劈。”

    乔小姐扫了扫等结果的众人,她见实际差不多了,就进入正题“你究竟做了什么事”

    关小云抽了好几口,她张张嘴,缓慢地蹦出三个字“体验馆。”

    大家一片哗然,体验馆景区有那个景点吗没有吧

    陈仰欲要找朝简求证,他的头皮猛地一阵颤栗,当初火车站的任务期间,他翻看的那本杂志是青城旅游攻略,而其中的三连桥比虚拟世界的三连桥多了个地方。

    陈仰进来这里以后,他试图回想那个多出来的地方是哪,可他怎么都记不起来了,那部分记忆如同被全部抠掉了。

    现在陈仰想起来了,那个多出来的地方就是体验馆

    他想起来了

    陈仰心跳加速,头皮颤栗,他将抿白的唇贴在朝简耳边,呼吸急促“你记忆里的三连桥也有体验馆”

    朝简道“没有。”

    那一瞬间,陈仰的脑子里闪过很多想法,流星雨似的划过去了,没留下痕迹。

    陈仰听见队友们闹起来,七嘴八舌,他也听见关小云说“封起来了,很多年前就封起来了。”

    “它的位置在哪”乔小姐懒洋洋的语调和周围的紧张不入。

    关小云不出声。

    陈仰冷不丁道“位置是不是在管理处”

    关小云放在膝盖上的手剧烈一缩。

    陈仰猜对了,不出意外的话,入口就在那个小门后面。可惜他们拿不到刘值的钥匙,不能进去探个究竟。

    “是在管理处,地下。”关小云望着虚空,“要走通道,很长。”

    她说体验馆原本只是一个普通景点,在地下一层,会在旅游节当天开放,游客们进去听旧时代的声音,体验过去。

    某一年,体验馆发生异变,从那以后就被封了,也成了三连桥的禁忌。

    她记事起,那个地方就是一块空地,靠着纪念馆西边。

    关小云要做的事就是进体验馆,转开一个圆盘,全程打开视频将一切录下来,信上的人叮嘱她小心看守者们,她不当回事。她在三连桥出生长大,就没听过见过什么看守者。

    体验馆也只在奶奶留下的日记里看到过,很普通的一个景点。

    至于异变,奶奶没有记录多少,只写了四个字。

    关小云说不清自己是为了钱,还是有好奇的成分在里面,她按照奶奶日记里的信息找到一个入口,偷偷进了体验馆。

    在那之前,关小云都没想过会有生命危险,她只当是有钱人差遣穷人,找乐子玩。

    直到她走下台阶,穿过地下通道,走了不知道多久,看见那个她以为不会有的圆盘,她不自觉地靠近。

    大家听到这,都屏住了呼吸。

    “我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很诡异,就跑了,我没碰圆盘。”关小云继续往下说。她回家发现手机都没开,视频也没录,但她不想再去第二趟了。

    十万块已经花没了一万多,关小云想办法凑齐放在卡里,她想的是,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穷就穷吧,至少安全。尝过害怕以后,她知道,没有什么比平安更重要了。

    可事情没有让关小云如愿,她的生活回不去平淡的时候了,因为有人盯上了她,还不止一个。

    关小云怀疑盯上她的就是那些看守者,她想报警,但如果报警,就会牵扯出她收过的信和钱,况且她也交代不出匿名人士的任何信息,她开始犹豫挣扎。

    没有人可以商量,关小云焦躁神经质地到处写“他们盯上我了”,写了很多。

    那群看守者盯得很紧,关小云想逃跑,可景区前后门都有人盯守,根本逃不出去。她只能先躲起来再想办法。

    那时候关小云还天真的以为,看守者们只是盯着她,不会杀人灭口。后面的事都是她没有想到的,一步错步步错。

    关小云因为一念之差害了自己,她躲藏的这段时间后悔不已,程金被杀的那时候,她怕得要死,更是想过自杀。

    但她没那么做,她不在了,爷爷怎么办。

    关小云突然站起来“我爷爷呢”

    众人在忙着梳理关小云所说,他们闻言,都没和她对视。

    “我爷爷呢”关小云被不好的预感充斥,她煞白着脸,哭红的眼睛瞪大,“啊我爷爷去哪了”

    “死啦”有人火爆地吼道。

    关小云呆滞地看过去“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她推开几个人,往对方那边去,结果还没走两步就往楼下栽。

    张琦及时把人接住“晕了。”

    陈仰说“先放着吧,我们理一理线索。”

    楼梯上的众人以小队或个人模式散开,陈仰拧开楼梯口的门走进去,他把尸体往外拖了拖,放在门口。

    “解题的方向错了。”陈仰自言自语,“我还以为遗书里的他们是指管理处的刘值等人。”

    “体验馆,体验旧时代的声音,是有画面可以观看,还是用耳朵听看守者是当年目睹异变的那群老家伙吗也有可能是他们的后人。”

    陈仰捋着思绪,目前的进展全部推向了明天的旅游节。关小云没碰圆盘,体验馆还是封起来的样子,那明天会有意外吗

    叶宇和程金都死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和关小云一样,进去发现不对劲就跑了。

    陈仰随便在地上坐下来,他让朝简检测自己的体温和心跳“我感觉我的阈值升上去了。”因为现在的他挺平静的。

    朝简检测了一番“没事,有波动是正常的,不用管。”

    陈仰把手给朝简,让他捏。

    楼道里隐隐有细碎声音,陈仰很熟悉,那是药片在瓶子里碰撞的声音,他往楼下探了探头,发现乔小姐在吃药。

    陈仰忍不住出声,关心地询问“乔姐,你怎么了”

    乔小姐咽下药片“治性瘾的。”

    这回答直白到了极点,陈仰听得抽口气。怪不得她在这里没有和哪个任务者纠缠,也没接近nc们

    毕竟不论是痕迹,气味,还是状态都能看得出来。

    乔小姐收起药瓶,手指在卷发里穿梭,指甲油换成了正红色,被她雪白的肤色一衬托,艳得让人移不开眼。

    本来她是个享乐主义,命运给什么就接什么,权当是放松解压了。

    去年年底发生了一件事,一个床伴的老妈找侦探查到她的住处,要给她下跪,求她放过自己儿子。

    那儿子也给她下跪,求她别不要自己。

    乔小姐突然就厌倦了那种生活,厌倦了以性爱的奴隶生活,她想看看瘾能不能戒掉。

    医生很温柔,药也不难吃,于是乔小姐开始接受治疗,渐渐的,药物和生长在她骨子里的欲望产生了斗争。

    陈仰抓捕到乔小姐眼里一闪而过的躁郁,他怀疑是那药的副作用把她送进了这个审核任务。

    “我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乔小姐悠悠道,“小仰仰,你是我闺蜜。”

    陈仰“”

    “这次醒得倒是很快。”乔小姐刚说完,墙边的关小云就踉跄着朝门口跑来。

    “啊”关小云撕心裂肺地大叫。

    陈仰的耳膜有点疼,他的阈值又下降了,现在的他也想叫两声。

    关小云瘫坐在爱人和亲人的尸体中间,她疯疯癫癫的,嘴边挂着血丝,嘴里神神叨叨个不停,一会说“阿宇肯定是来找我的”,一会又说“爷爷走了,我错了”,后来就不知道念的什么了。

    陈仰凑过去才听清她说的是我撒谎了。

    “什么你撒了什么谎”陈仰不知怎么有点慌,他捉紧朝简的手,眼睛锁住关小云。

    关小云挨个看陈仰几人,又去看闻声跑上来的其他人,她怜悯地看着他们,眼里还有几分歉意,之后变成漠然。

    “我其实打开了”

    关小云的脸白得跟鬼一样,那晚她被迷失了心智,受到了蛊惑,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转开了圆盘。

    “报应来了,报应这么快就来了”关小云躺在亲人跟爱人的尸体身边,扭曲着脸哈哈大笑,泪流不止,“要是真的像传说中的那样,打开就会再现异变,那就一起死吧,都别活了我打开了,来不及了完了”

    “别吵。”乔小姐给了她一耳光,“你打开了什么”

    关小云鼻涕眼泪一起往下流,她闭上眼睛,大大地咧着嘴,一字一顿“黑色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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