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念阮呼吸一滞,一阵天旋地转,蓦然间,只觉春月星空、园林湖水俱在眼前坠落。她气得挥手去打他,他却早有所料,一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一手擒住她柔若无骨的双腕,不容她逃离。

    抵在他胸前的双臂渐渐无力地垂了下去。明河在天,月浮波际。花香馥郁,浓醉如酒。

    像她的匀匀呼吸,在鼻尖轻晃。

    轻风徐徐吹拂着窗间纱帘,拨动檐下悬着的金铎,泠泠轻响。不知何处飞来双白鹭,踏碎一池琼瑶。光影明月,随风上下。

    她终于不再挣扎,认命地被他撬开腔子游曳了个遍,神魂俱去。两行清泪却顺着粉颊落下来,滴在衣襟上,泪落无声。

    他以前这般对过她么?

    似乎是有的,但多数是在笫榻之间,他有洁癖,轻易不会这般对她。只有在她取悦了他的时候,才舍得施舍她一点温情。

    如今这般无师自通,又是为什么?

    嬴昭尝到她泪水苦涩的滋味,唇上一疼,旋即多了抹血液的腥甜。他松开她,手掌缓缓抚上她有如清荷垂露的脸颊,哑声道:“长能耐了?敢咬朕?”

    念阮的下颌尖尖小小,只一只手便可握全。白皙纤薄,像是玲珑易碎。轻衣下一痕雪脯轻轻起伏着,眼角含泪,似是气极了。她无可奈何地泣道:“陛下到底要做什么呀!”

    深夜跑到她的家里来,不顾她的清誉,不顾自己的脸面。

    分明自己已拒绝过他,却还是这般不死不休地纠缠于她。他到底要她怎么做?如今她已不想再去纠结前事,远远的躲开也不允么?

    她眼睛红红的,鬓发微乱,肌肤如瓷,像极了毛绒绒的小兔子,看上去娇弱无害,急了却会咬人。

    嬴昭神色柔和下来,先前的怒气已去了大半,指腹游走在她已被泪水湿润的眼睑下,一点一点地拭去她颊上的热泪。

    “念念,不要拒绝朕。”

    “朕也是凡胎肉.体,会受伤,也会心痛。”

    他试图哄这只偷人心的、说话不算数的小兔子,指腹抚上那沾了他血的丹唇,一点一点把血液抹平了。那张唇红艳艳的,像是新涂了层胭脂,又像白马寺里红彤彤的石榴花,娇艳欲滴,诱他采撷。

    嬴昭有些意乱情迷,扣着她下巴欲再度吻上去。念阮却撇过脸避开了,泪珠扑簌:“陛下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

    “我已有未婚夫,已是待嫁之身。您不能夺臣子之妇!”

    嬴昭再度伸手拭去,不假思索:“自然是因为朕喜欢你。”

    喜欢?

    念阮只觉悲哀。

    她曾像溺水的人渴求得救一般渴求他的爱,可是他没有,显阳殿里的那些恩爱全都是骗她的。如今,她已经不需要了他却又缠上来,何其可笑。

    念阮心中如同一抔凉透了的寒灰,神色也冷了下来。有月光浮动在她脸上,照得那片新添上的水渍明光莹莹。

    她冷漠地道:“可是陛下的爱,与我而言,是囚笼,是枷锁,是潮水,迫得我喘不过气。您是天子,您的爱无法拒绝。可我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陛下。”

    “你不是已经拒绝过朕了么?”

    嬴昭语气淡淡,隔着窗拥她入怀,心里却似钢针搅动般刺痛。他凑近她耳边:“念念,你就当真那么狠心?连丝机会都不给朕?朕始终不明白,朕到底哪里不如他。虎圈之时,可是朕救了你,不是他。”

    他唇齿间呼出的热气轻轻撩拨着她耳发,吹拂得她莹洁如玉的耳廓艳如红玉。念阮唇瓣皆在颤抖,挣脱了下没挣脱掉,被他掐着腰被迫抬头与他对视,顶着张红透了的芙蓉面提醒他:“陛下,念阮一身不能二嫁。”

    “阿贺敦或许有千般万般的不如您,可有一点——恕念阮斗胆,他至少不会强迫我做自己不愿意的事。”

    “你的意思是朕在强迫你?”嬴昭脸容微青。

    “不是么?”她凄郁地笑了,认命地由他抱着,不再挣扎,“陛下,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既已先许了旁人,便不能水性杨花地脚踏两只船。您若一定要念阮,只怕只有用太阿将我劈作两半,由你们去分了。”

    “不许胡说。”他眉棱微微跳动着,好端端地说的这叫什么话!

    念阮见他有所触动,以为回寰有望,心道既然再三地拒绝反而加重了他的执念,倒不如服个软……道:“念阮蒲柳之姿,不足以奉承宗庙。承蒙陛下错爱了。”

    “如若念阮早些遇到陛下就好了……如今这般,只能说是造化弄人。”

    “那就让他退婚。”他想也不想。

    燕淮不肯退,就让他老子退。

    说着,又似想到什么,忽然间脸色寒沉:“他没有欺负你吧?”

    夜里逾墙私会小娘子能是什么好事,他只怕他的小姑娘一时被那人迷惑,稀里糊涂地把自己交出去。燕毅那老头子可坏得很,侍妾四十余人,把发妻嫡子扔在洛阳做人质,还同太后有所款曲。他的儿子说不定也有这方面的潜质。

    念阮淡淡睇他一眼,幽幽道:“阿贺敦心思单纯得如同幼子一样,哪里像陛下这般精通此道。”

    他只是说,有些想她了,便不辞辛苦地从内城东边的昭德里跑到西边的寿丘里,跑了那样久,却只为见她一面,得了她的香囊便欢天喜地地走了。

    这样好的少年郎,她哪能辜负呢。

    “朕和他不一样。”

    嬴昭面不改色,紧箍着她的双臂半点没松。他将她一缕青丝别到耳后。娇娇柔柔的小娘子,抱在怀中软玉温香,颈间一股杜若幽香袅袅拂面,撩拨得人心尖微痒,他并舍不得松开。

    “念念,”他见她不再挣扎,心中微暖,“不要拒绝朕。朕是你的,朕喜欢你,之死靡它。”

    “让他退婚吧,和朕在一起。朕会给你至高无上的尊荣,也能给你你想要的交颈游青云千载不相离。朕始终都在你身后,你为什么不肯回头看看朕呢?”

    之死靡它?

    念阮觉着这话有些耳熟,继而想起,当年崇宁寺里满殿神佛之前,他对她许诺的也是这一句。

    可是哪里的到死不变呢,他死了,不是还要拉她陪葬么?即虽那时她也不想活了,可她也不愿是因他而死。何况,看着素晚彼时的伤心欲绝,只怕这两个人也不清白。

    她的心忽然就冷了下去,察觉禁锢微松,她沉默地推开他:“陛下,您很好,好到念阮没有理由拒绝。可我不喜欢您,更不喜欢尔虞我诈永无宁静的宫掖。陛下眼中的玉堂金阙,于我却是座囚笼。如果陛下真的喜欢念阮,就请放过我吧。”

    “您会遇见比念阮更好的女子,陪您坐看日升月落,万国来朝。”

    嬴昭见她神色淡漠,探不见任何回寰的可能,心念电转,皱眉道:“罢。你不愿意就算了。”

    “朕今日来,本是想着南征在即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想来看看你,却瞧见你和小麒麟——”

    他脸色重又阴沉,终究是按住了没说下去,“既然你意志如此坚定,朕也不逼你了。只是,朕方才瞧见你给小麒麟了什么东西?”

    念阮只想早点送走这尊神,听他语气有所松动,便也耐心地应他:“只是个小香囊罢了。”

    嬴昭于是想起上次在萧府园中所见,彼时,她就已经送过他一个了小绣囊。他道:“朕也要。”

    “念念,朕就快要南下了,给朕也做个平安符可好。”

    念阮微微一愣。

    南征……

    他又要南征了么?

    她知道他很厉害,虽眼下被太后束缚了手脚,但就如暂被密云遮掩的金乌,总有一日会绽放光辉,重峦,叠嶂,密林,深谷,都挡不住它的万丈光芒。

    她知道他会势如破竹,所向披靡,饮马长江,兵临南朝首都建康对岸的瓜步山下。再往前一步便可达成统一三百年乱世的万世之功。

    她也知道他会死在那儿,至死都没能渡过长江。

    那么这次,他也会死么?

    念阮的心仿佛被谁给揪了一把,有些窒息。她问自己,她想他死么?

    这一世什么都还没发生。她好像也不能过多怪他。可如果他死在了南征途中,未来那些事,是不是就都不会发生了?

    她终究是狠不下心诅咒他死,眼睫扑闪着,掀了眸怯怯地看他:“我答应了,陛下就肯离开么?”

    她话里话外悉是盼着他早点离开的意思,嬴昭不悦,耐着性子微微颔首。

    “也不会再行鬼蜮行径干预我和阿贺敦的婚事?”

    “……”

    什么鬼蜮行径!

    嬴昭这回是真的有些气到了,他深深看着女孩子娇怯不安的眸子,直把她看得毛骨悚然,方微笑着应:“嗯。”

    “那……”念阮有些犹豫,总觉得自己这般有点水性杨花对不住燕淮,但更怕他久留会引来家丁,心料他政事繁忙兴许过几日也就忘了,姑且先应下:“陛下先回去吧。做好了我会托人送来的。”

    “那朕回去了。”

    他见好就收,转身走下庭院,闻见身后毫不留恋的关窗声,两道剑眉倏地又沉了下来,满脸的煞气。

    鬼蜮行径?

    让太原王主动退婚算不算鬼蜮行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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