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羡在和老蒋澄清二人关系的时候并没有避讳容淮,事实上她觉得也没那个必要掩人耳目。
她跟他,说好听点年少时有过一段暧昧,基本就是她主动他爱理不理,再残忍一些说开了去,就是她一厢情愿放弃自尊地追逐,人家根本就没在意过,说不定只拿她当个解闷的玩具。
要不然怎么会一声不吭退学玩失踪?
她曾经放下身段卑微到了泥地里,不管不顾地找过他两次,一次被他丢下在暴雨里,一次人都没见着光遇到了他的合租女友。
简直离谱。
要说心里半点怨恨都无,那是不可能的。
即便岁月漫长抹去伤疤,让那些陈年烂疮变得不疼不痒,荆羡自重逢开始每一次遇见他,依然能隐约感受到自己的排斥和不适。
他的存在,成了她本该璀璨辉煌的人生里最暗黑污渍的一笔。而他的重新出现,就好像一个定时按钮,不断提醒她当年的自己有多蠢。
若不是为了能在MUSE现场观摩Orino的摄影,荆羡本来都打算放弃这棘手山芋了。好不容易拉下脸皮争取工作机会,眼下却被他用她自己说过的话原封不动地拍到了脸上。
【我为什么要帮你,普通校友而已】。
在他用漫不经心的口气缓缓念出这句话后,荆羡的脸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毕竟姑娘家脸皮薄,更何况,在她的过往经历里,美貌无往而不利,她还从未被哪个异性这样不给面子地驳斥过。
结合男人的语境和态度,她仿若成了一个贪慕虚荣又妄图攀交情的绿茶。
荆羡在忍辱负重和划清界限里犹豫半秒,很干脆地选了后者。
这时候就不需要多费唇舌了,否则气势上总会显得低人一等,她发动车子,摇下车窗,扭开音乐,一脚轰下油门。
法拉利的起步转速上了五千,烧胎的尖锐啸鸣配着驾驶位上美人儿冷若冰霜的脸,有种狂野又热烈的美。
猛吃烤鱼的少年们呆呆望着。
良久,不知道有谁叹了声:“老子要是早生几年就好了,别说翘课,让我天天趴她教室外抄英语课文都行。”
其余人都跟着哄笑起来。
老蒋一人赏了个爆栗:“把东西打包,都给我滚回寝室去!”
与外头烧烤摊热热闹闹的氛围不同,跑车里是截然不同的调调。
低气压徘徊在这本就不大的空间里,沉默似烟雾萦绕周身,没有只字片语,亦没有神情交流,惟有北欧男歌手有气无力的呻吟腔充斥着耳膜。
歌词还挺应景:
【U make me sick】
【U make me gross】
【Don’t u know that?Don’t u know that?】
荆羡捏着方向盘,心想,可不是嘛。
明明两看两相厌,还非得装作一副心无芥蒂的模样挤在一辆车上,何苦。
她都有点后悔自己妇人之仁了,其实方才离开夜宵摊之前就该叫辆Taxi送他回公司,她有什么义务非得亲自接送?
普通校友罢了。
一路上,这四个字如鲠在喉,荆羡的开车动作也愈加粗暴,倒不是说违反交通规则,只单指那踩刹车的动作,生硬又突然,估计吃饱饭的人都能当场吐出来。
她自己觉得暗爽,殊不知这类孩子气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又不知是何光景了。
中途容淮抬眸看了她一眼,荆羡回敬一眼,脸上带着迷之嚣张,表情的潜台词大概叫做——
【不想坐的话就给老娘下去。】
可惜他没什么表示,跟个没有感情的赚钱机器一般,一直在用单手发邮件。
至于为什么是单手……
荆羡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这人一直捂着右边肩颈,有些微血珠从指缝里渗出来,不多,但依旧染得衬衣领口触目惊心。
感觉本来没那么严重的。
荆羡赶紧靠边打双跳,一边拆了一包湿巾递过去,“你流血了。”
容淮丢开手机,先前在烧烤摊的那股子戾气早就散去,现在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敷衍模样:“嗯,看到了。”
荆羡不敢置信,加重语气:“这位先生,你在流血哎!麻烦装逼也分下场合好吗?”
位置是他强行和她换的,那个啤酒瓶砸落的方向原本可能是冲着她的,四舍五入,这个伤算是他替她抗的。
荆羡纵然有火这会儿也发不出来了,她打开导航软件搜医院地址,指尖刚解锁了屏幕就被剥夺了操作,手腕被他捏着往旁边挪了一寸。
他手指依旧很凉,虚虚圈着她腕间,没有逾距,一触即离。
“别麻烦了,皮外伤。”
“你确定么?”荆羡不想闹出什么人命,毕竟这种脖子上的伤口可大可小,她解开安全带,把湿巾递得近些,一边不忘仔细观察他。
朦胧月色下,男人的脸色有些苍白,歪在座椅上有病弱花美男那味儿了。
只是这位花美男张嘴的时候很是刻薄:
“我是医生。”他掀了掀眼皮,没什么感情地道:“如果你接下来不那么猛踩刹车的话,安全带就不会勒得厉害,这点小伤应该不会恶化。”
荆羡:“……”
虽然心里面很不爽,但是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接下来的路途,荆羡没敢造次,六十码的稳步速度,起步加速都很平缓,红绿灯口还被一辆改装的跑车嘲笑那么慢开个屁法拉利。
她不以为意,快到科研基地时难得遇到一家没关门的药店,准备下去买点绷带碘伏消炎的药物。
车门刚打开,又被人拽了回去。
荆羡把问号写在了脸上。
容淮垂眸,视线掠过她有点儿发红的鼻尖,“不必,我自己去。”
荆羡乐得轻松。
深冬的凌晨,气温已然将至零度以下,一来一回十分钟,前档玻璃上雾气蒙蒙,都快结霜了。
他回来的时候夹着劈天盖地的寒意,那股子阴冷的风似乎都被他卷上来了。
荆羡缩缩脖子,赶紧把中控空调的温度调高点。她本来就有过敏性鼻炎,换季时候难受得要命,最近上班为了风度都是狂喷醒鼻通才好一些。
这会儿依然不好受,她捂着鼻子,被那股子打喷嚏的冲动弄得眼泪汪汪。
正在煎熬,隔壁那位雪中送炭。
荆羡反应慢一拍地拆了包装,看清喷雾的名字,愣了两秒,等到喷完药,顿时觉得他又没那么可恶了。
容淮松了领口,后视镜里扫她一眼。
25岁的人了,扎着马尾的模样还跟个小姑娘似的,这会儿睫毛轻颤,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嘴唇抿着,纠结得连单侧脸上的酒窝都出来了。
他嗤笑:“顺手买的,不想谢就别谢了。”
荆羡:“……”
容淮没再看她,解开衬衣前扣,翻了前挡的镜子,一手摁着伤口,一手去开碘伏的瓶盖。
动作慢吞吞,费劲得很。
荆羡看了会儿,实在不想欠他人情,她动作生硬地把整个袋子夺过来,顺手放倒副驾驶座的电动座椅,撑起身靠过去。
“按理说普通校友不该多管闲事的。”她抽出一根碘伏棉签,在他俊秀的下颔线条处比比划划,叹口气:“但架不住我这人心肠软。”
手劲算不得温柔。
不过他愣是一声不吭,安安静静躺在座椅上,黑眸半垂,鸦羽一般的长睫在高挺的鼻梁旁落下淡淡阴影。
荆羡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就是有点尴尬,脑子里闪过断断续续的回忆画面。
曾几何时,她在拳馆的更衣室里,穿着校服面红耳赤地坐在少年腿上,一边替他包扎一边生涩地同他接吻,腰肢被搂着,鼻尖全是他炽热的呼吸。
那时问他疼不疼。
他笑得不怀好意,只用那一双魂颠梦倒的眼睛,盯着她:“优等生都这么主动了,我怎么好意思疼?”
年少的荆羡只有脸红的份,根本没法抵抗。
一别八年,如今车灯昏暗,孤男寡女,停在这夜深人静的小巷里,除了场景不同,姿势情节好像又是同样的剧本。
荆羡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拉开点距离,无奈耳朵那处又有点隐隐发烫。
容淮任由她摆弄,视线落在窗外一盏忽明忽暗的路灯上,一动不动。偶尔她的发梢会扫过他的锁骨间,有些发痒,他便会侧过脸来,目光短暂地停留在姑娘那鲜红欲滴的耳垂上。
随着动作,她身上那股佛手柑的甜味会散得更浓郁一些,即便是刺鼻的碘伏都中和不开。
和当年如出一辙的味道。
无孔不入地往他鼻尖里窜。
叫人无端就起了点乱七八糟的心思,蠢蠢欲动,再难压抑。
他喉结滚了滚,倏然开口:“荆羡。”
荆羡含糊应了声,手忙脚乱给绷带打上最后的结。
退开后无意间对上男人的眼,才发现他眼神古怪,车外跳动的路灯光芒,映在他猩红眼底,仿佛是危险的讯号。
她不自觉贴着车门,手绕到背后压在开门的按钮上。
仿佛时间静止。
良久,容淮终于恢复漫不经心的模样,唇角轻勾:“你在紧张什么?”
荆羡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怂什么,不敢耽搁地当完了他最后三分钟的司机,等他下车后心惊肉跳地给白婧发消息——
【组长睡了吗?抱歉这么晚打扰您,我想调去跟鈡晔那一组的专题,您看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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