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华宫中一片安宁,长禧宫里的气氛就不是那么美好了。张妃听说三公主去锦充仪跟前闹过一场,又惊又怒的差点儿再晕过去一回。提溜了三公主过来就要打,好说歹说才被嬷嬷给劝下。
落英苦口婆心的劝:“公主您赶紧给娘娘认个错,娘娘身子不好,可不能气坏了。”
三公主小字明月,也是个倔强姑娘,梗着脖子掉眼泪,还断断续续的争辩:“我又没做错!那女人抢了母妃的父皇,就该把她拿去沉塘!”
张妃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一巴掌拍在桌上:“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东西?!”
“不是听您说的么?”沈明月脸上的表情直白写着“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控诉:“去年那个芳嫔对您不敬,害您挨了父皇的训斥,您就这么与王嬷嬷说的,转头芳嫔就在荷花池里溺……唔……”
落英扑上去捂住三公主的嘴,不敢抬头看张妃的脸色。旁人不知道,她们这些长禧宫的老人可明白的很,张妃面甜心苦下手狠辣,上一轮选秀折在她手里的小妃妾可不少。
就是不知怎么被三公主听了去,四岁的小孩儿还这么能记事。正殿里的宫女太监安静如鸡,一时静的落针可闻,只有三公主还不明所以,用力扒拉落英的手掌。
“把她给本宫关起来!”张妃喘了好一阵儿才把气喘匀,眼神危险的扫视所有人:“你们管好自己的嘴,否则——”
她的手段如何,下人们可一点儿都不想领教。赌咒发誓今天什么都没听见,张妃才让她们都下去,只带着王嬷嬷与大宫女诗琴转回里间。
“你说这可怎么办哟,本宫怎么养出这么个蠢孩子!”张妃气的摔杯子,又吩咐诗琴:“你去查清楚,是什么人敢在明月耳边嚼舌根。”
王嬷嬷重新给她倒了一杯茶,犹豫着问道:“锦充仪那里——万一她向陛下告状……?”
谁不知道陛下虽然撤了锦充仪的绿头牌子,可每天定时去景华宫蹭饭睡午觉,锦充仪都不用刻意上眼药,随便漏点儿委屈,让宫女太监一人一句把实情说了,三公主怕不是都得挨一顿狠罚。
哪怕公主金枝玉叶,人锦充仪也是实打实的长辈。大伙儿都是小老婆,又不是寻常人家妾通买卖,一个孝道压下来,三公主日后有的苦日子过。
“公主年纪还小,你带着落英去告个罪,想来锦充仪也不至于和她小人儿较劲。”张妃是恼恨三公主太蠢,对皇帝的怒火倒不是特别畏惧:“她蠢皇上也不会犯蠢,又没真打了人,不过是小孩儿闹一闹,了不得被陛下申饬几句罢了。”
张妃确实是个老江湖,对于陛下的了解不是盖的。沈元洲一觉睡饱,还没收到刘公公的线报,听说长禧宫过来赔罪,心里先舒坦了两分。及真金白银头面首饰布帛衣料摆在面前,王嬷嬷与落英的态度诚恳,基本上就把张妃先摘出来了。
不过该追责的还是要追责。皇帝陛下眼神锋利,全然不顾落英瑟瑟发抖的模样沉声问道:“三公主可知错?怎么不亲自过来给锦充仪道歉?”
落英和王嬷嬷哪里猜到这都未时末刻快申时了,陛下居然没去上班还在景华宫里躲懒,心中后悔应该再晚一阵过来。可惜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问题:“娘娘把三公主关起来教训了,说三公主不学好,让公主背完了孝经才可出门。”
五岁的小孩子就要背孝经?唐莹悄悄睁大了眼睛瞟皇上,左脸写着“好可怜哦”,右脸写着“好同情她”,若是额头上可以加字,估计还得劝一句“您就别为难人家啦”。
沈元洲差点儿被她丰富的面部表情给逗笑了,心说张妃还是靠谱,看来不用他再重罚三公主。不过态度还是得有,且罚作业什么的……
似乎仿佛大概是个不错的主意?
说干就干。皇帝陛下清清嗓子下最后判决:“回去让你们娘娘好生教导三公主,张妃和三公主一人写一千字的感想,十日后交给朕览阅。”
唐莹惊诧的表情都裂了,这是什么鬼惩罚啊?三公主才五岁!五岁就要写一千字的大作文?皇帝陛下你是魔鬼吧!
莫名看懂了她心中呐喊的沈元洲咳了一声补充道:“三公主学字不多,就减一半,五百字。可以让宫女代笔抄写,但得是她自个儿想出来说出来的。十日之后朕会亲自问她。”
王嬷嬷和落英哪敢敢讨价还价?表情恭顺的出了景华宫才捂着心脏相对无言唯有泪千行。虽然比起降位份或者下旨申饬,只是写个大作文什么的完全不算个事儿,但是她们已经可以预料,张妃听到她们的转述后会怎样不可置信又暴跳如雷了。
张妃——张妃想静静,不要问静静是谁,反正不是给陛下戴帽子。
……
沈元洲是在晚膳时分得到刘公公的报告的,几乎是和张妃前后脚查出来在三公主跟前搬弄是非的小宫女来自明粹宫。
沈元洲“呵”了一声就给他扔回去:“你拿去给皇贵妃,让皇贵妃看着办。”
虽然皇贵妃蠢,却也没蠢到才拿了好处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后宫这些嫁祸来冤枉去的下绊子太多,要是每一件都得皇帝较真去查,他可还有时间管着前朝的大事?
皇贵妃才是这后宫实际上的管理者,既然是被人栽赃到头上,肯定不会置之不理。沈元洲甩锅甩的干脆,还在踌躇志满的欣赏那套红宝石头面的皇贵妃好悬没被一口黑锅拍的闭过气去。
“本宫这就把那个小蹄子拿过来问清楚!”皇贵妃当着刘公公的面让得力的小太监去提人:“此事本宫并不知情,刘公公可千万与陛下说清楚,定是有人陷害本宫。”
刘公公笑眯眯拱手:“陛下当然是信任娘娘的,不然也不会把事情交给您来查。”
皇贵妃定了定神,也想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心中先是一松,等看到小太监空手而回,不免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小太监跪下磕头:“桃儿不在明粹宫中,马公公已经派人去寻了。不过奴才在她屋里找到了这个——”
一根沉甸甸的金簪,显然不是洒扫小宫女能有的值钱东西。刘公公眼神一凛,劈手拿来仔细看了看才问道:“真是在那个宫女屋里找到的?”
“可有什么不对的?”皇贵妃连忙问道。
刘公公摇摇头,脸上已经全无笑意:“事涉机密,奴才得立刻回了陛下。若是桃儿找到了,烦请娘娘将人送到乾元宫去。”
他极少这样肃然的表情,连皇贵妃都被唬了一跳,也不敢继续追问,只派人继续寻找桃儿的下落。刘公公却是带着东西与陛下复命,见陛下面露迷茫,少不得提醒一回:“陛下可还记得那个试图冲撞淑妃娘娘的宫女阿四?她曾说是受郭贵人指使,那些物证金银与这些是一样儿的。”
沈元洲想起来了,那个阿四先咬了锦充仪,又栽赃在郭贵人头上。等他们去寻来物证,才发现阿四已经中毒身亡,而根据监察司的查到的结果,那些簪子镯子根本不是来自郭贵人处,却一直找不到到底属于谁。
“所以说人还在宫中?”沈元洲眯起眼睛,周身有丝丝杀意溢出。身为帝王,怎么可能容忍身边有一个危险人物暗中隐藏,甚至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的威严。
“去喊魏三,一定把桃儿给朕找出来!朕就不信那人一点儿马脚都不会露!”
刘公公领命而去,只是还没出了乾元宫的大门,就见明粹宫的首领太监马公公哭丧着一张脸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手里拖着一张破席子。
刘公公眼角抽了抽,马公公已经给跪了:“奴才们在景瑜宫的水井里发现的桃儿,找到的时候已经咽气了。景瑜宫的宫人说见过桃儿来找郭贵人身边的秦嬷嬷,可秦嬷嬷不肯承认,只说桃儿莫名其妙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走了,根本不知道是怎么投的井。”
刘公公咬牙:“那秦嬷嬷呢?”
马公公赶紧对外头挥挥手,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过来与他并排跪,说话倒是条理清晰:“今儿酉时初,那小宫女跑来找奴婢说要报酬,奴婢根本不认得她,只当她是发了癔症——”
刘公公打断:“她管你要报酬?为了什么事要报酬?”
秦嬷嬷摇摇头:“奴婢忙着给贵人娘子收拾晚膳,也没来得及多问,那小宫女看了奴婢一阵就恍恍惚惚的自个儿出去了,口里仿佛叨念着什么,什么少了字?”
什么少了字?所有人面面相觑,完全不懂这到底是什么神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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