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曜刚走到家门口就看到谢玥，假如按照谢玥那种对于迟到精确到分秒的习惯来看，谢玥起码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了。但他一点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借着走廊的灯光正在看教案，他身材欣长，远远看过去好像一只高贵的白鹤。
赵曜毫无内疚心，反而很想让他知难而退趁早滚蛋。
赵曜刚进小区的时候谢玥就感觉到了，却要装作一副自己刚发现他的样子，他收起自己的书，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气，问：“出去打架了？”
赵曜低头检阅了自己一番，他回来的时候特地收拾过，虽然胸前肚子后背全部都是黑青，但从外表上看应该什么都看不出来。
谢玥挑了挑眉，“你的手。”
赵曜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看到自己垂在腿侧的左手，上面一道红色的血口子，他回来的时候忘记包扎了，在昨天的伤痕旁又出现了了一道新的伤口。
谢玥眯了眯眼：“喜欢自残？”
赵曜的左手有两道新伤，还有一些以前的旧痂，因为经常干那档子事留了不少伤下来，偏偏他又是个疤痕体质，疤痕还挺显眼。
赵曜还真不知道怎么解释，说：“是啊，个人爱好，你管得着吗？”
谢玥把目光从他手掌挪开，今天没有提出要给他包扎的意思，说：“随你。”
赵曜觉得他麻烦，他书包里还有一套血衣，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回去洗个热水澡，再说下去他就要耐心不足了，正要开门，谢玥又说：“别回去了，先跟我走。”
“去哪儿？”赵曜出奇了的好耐心，没有让他马上滚蛋。
“户外作业，你去不去？”
有病。
这是赵曜的第一想法，谢玥估计是想跟他玩“快乐教育”那一套，那种影视剧不都是这么演的吗？从天而降的神秘补习老师，突然出现，告诉你你以前的学习方法都是错的，然后用一些奇奇怪怪的手段让你爱上学习。
赵曜觉得扯淡，他成绩差这一点跟学习方法没啥关系。
他跟这位谢老师在一起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比如现在，俩人站在一家大排档面前，谢玥正在挑拣烤串。
谢玥长得太有迷惑性了，怎么说呢，你就感觉这人应该是不食人间烟火，最好给他立个碑供起来的那种，多喝点露水都是对他的亵渎。而此时，他手里拿着一串烤翅，正在问：“你吃辣吗？”
还没等赵曜回答，他又说：“身上有伤还是别吃了。”
……
行吧，合着自己就是没有发言权呗。
点完后俩人坐在塑料椅上，赵曜是不怎么讲究的，但这塑料桌椅实在是配不上谢玥那个长相，坐在这儿跟微服私访一样，谢玥刚坐下来就拿着纸巾开始擦桌子。
哦，合着是个洁癖啊。
旁边大排档师傅再炒蛋炒饭，大锅一颠，蛋炒饭像火龙一样窜出去，然后又因为重力不得不窜回来。赵曜也挺少来这种地方的，问：“你干嘛带我吃饭？”
谢玥擦了半天，眼前的桌面不为所动，刚来的时候有多油现在就有多黏糊。他放下纸巾，问：“你吃晚饭了？”
“没有。”
“那请你吃饭，你吃不吃？”
赵曜瞪了他半天，没弄懂这是不是什么传说中的怀柔政策，但他的胃已经抗议了，根本没有什么负隅抵抗的斗志。赵曜觉得他很奇怪，谢玥好像一早知道他没吃晚饭。
咣当一声，老板一脸暴躁的把盘子甩赵曜桌前，这种烧烤摊的师傅很有技术含量，因为生意火爆，老板满脸写着快吃快滚老子要回去遛狗。
赵曜尝了一口蛋炒饭，说：“挺好吃。”
“嗯。”
“你不吃？”赵耀发现这好像是一个人的量。
在赵曜的注视下，勉为其难的吃了一口烤翅，连一个翅中都没吃完就放下了。
赵曜的吃相跟他对比起来像是龙卷风一样，觉得谢玥吃的也太娘气了，女生跟男神约会都没有这么樱桃小口的吃法，问：“你吃饱了？”
“不是，”谢玥面色很平静，“难吃。”
赵曜差点被他气笑了，难吃为什么让我吃。
谢玥好像在这里坐着挺不舒服的，但他的教养一直在压抑着自己的本能，解释道：“有人说这家蛋炒饭好吃。”谢玥说这句话的时候想到了那只狐狸。
简而言之是别人都说这家好吃，但他挑剔，吃个饭没有满汉全席绝对不跟你对付吗？
赵曜根本无法理解这个公主脾气，开始思考所谓的天才是不是都是这个德性。
赵曜吃饭吃的很慢，他浑身上下都很疼，尤其是胃的部分，随着吃饭的动作会有一张胀痛感。但有的吃总比没得吃好，如果不是谢玥在，他今天应该就是吃完回家躺着，直接睡到第二天。
“吃完饭干什么？”赵曜问：“回去通宵补习感动上天？”
谢玥说：“回去洗澡睡觉。”
“啥？”赵曜乐了，“你这人怎么没有职业道德？”不是说好的天价补习费吗？第一天就互相认识一下，第二天请客吃饭就没了？这果然就是个资深骗子。
“你想学？”谢玥笑着问。
赵曜心想这不是废话吗，说：“不想。”
谢玥在跟老板付账，“你不想学，我不想教，这不是正好吗？”
什么鬼正好？赵曜第一次在他那张温和的脸上看到别的表情，他朝自己眨了眨眼睛，显得整个人很生动。
“你今天也没有带作业回来，咱们差不多应付一下，我对你爸爸也有个交代。”谢玥继续说：“大家都是社畜，你觉得呢？”
什么社畜？谢玥活得都快冒仙气了，还社畜？
谢玥应景的打了个哈欠，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在上车前递给赵曜一个纸包，临走之前说：“明天记得带作业回来。”
这一套行动实在是太行云流水了，等赵曜反应过来的时候出租车都已经开出去了。
他站在街道上，旁边就是热热闹闹的烧烤摊，对面街道上有人在抱着吉他唱一首很老土的情歌。
赵曜打开纸袋，里面躺着一卷纱布、一瓶红花油，还有一瓶草莓牛奶？
他感觉一阵毛骨悚然，谢玥好像知道他所有的事情，知道他没带作业，知道他受伤了，知道他没吃晚饭。只不过……这个草莓牛奶是什么意思？他又不是喜欢喝草莓牛奶的妹子。
·
身上的伤不重，他还是想明天有机会去医院看看，他不想造成内脏破裂惨死在家中第三天才被发现。
他擦了擦头发，穿着一件白色体恤，脖子上挂着一条白色毛巾，盘腿坐在床上。他没开灯，坐在黑暗中开始不可控制的想今天下午发生的事，那个会哭的血色妖怪，更多的时候是在想“天哥”。
大多数时候，他“干完活”就不去管了，他不想知道背后发生什么，怕自己产生太多共情。但这次的事情比较特殊，发生在他学校，而且杨素素已经看到他的脸了。这么多次以来，赵曜第一次跟人相遇。
他发短信给林宝：帮我打听个人，我们学校有外号叫天哥的吗？
林宝网瘾少年，在普通学生都还在做作业的时候突然回复：你看上人家了？
赵曜抱的希望本来不大，“天哥”这个外号也太常见了，一个学校里吼一嗓子可能有十个回头，他想了想又问：你知道杨素素的男朋友是谁吗？
林宝本来兴致缺缺，此时八卦心起，腰也不疼了眼睛也不累了，直接打了个电话回来：“怎么怎么？你是看上杨素素了还是看上她男朋友了？”
赵曜从来没跟得上过林宝的节奏，林宝堪称八卦小王子，整个附中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赵曜一直觉得他特别适合当娱乐记者，“你先告诉我是谁。”
“没听说过杨素素交男朋友啊，她不是四班女神吗？”林宝绞尽脑汁的想，如果杨素素谈恋爱了，那是多轰动的一件事，多少男生愁断肠啊。
“我想想啊，这几天追她追得起劲儿的有两三个，”林宝说：“最近跟她走得最近的，应该是六班的徐天明。人长得也不怎么样，还天天混日子，杨素素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徐天明。”赵曜重重咬着这个名字。
“怎么样怎么样？”林宝那边十分激动，“是不是要抢人了？你看上杨素素我帮你啊！”
林宝的反应让赵曜觉得，他但凡敢答应一声，第二天全世界都知道赵家小公子要去追求班花杨素素，林宝一定会发挥专业精神给他写满一整版的校园八卦贴。
赵曜挂断电话，身体后仰砸在床上，他盯着天花板，又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徐天明。”
赵曜根本不知道徐天明是谁，也没听过他的名字。但杨素素的“天哥”已经死了，他只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妖，不知道是否真的有轮回转世或者孟婆汤，听说人死之后鬼吏回来索命，不论从什么维度看，徐天明都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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