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玥站在一栋别墅前,这是吴婉玉家,他给赵曜发短信:“我在你妈家门口,你要来吗?”
对面过了很久才回复他,“我不去了,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谢玥没分清赵曜不想来的原因是见他尴尬还是害怕知道吴婉玉的真相。
管家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身子,问:“你是少爷的朋友?”他伺候吴婉玉这么多年,人也变得疯疯癫癫不太像是个正常管家。
“嗯。”谢玥应了一声,他做足了人类礼仪的功课,只要他想他就能让自己看着像是个彬彬有礼的公子哥,很难让人讨厌。
管家有点狐疑,这个家很少来人,里面的人很少出去,外面的人也不进来,像是个金打的笼子,今天竟然会有人来。
“请进。”管家打开了大门请谢玥进来。
谢玥刚踏进吴婉玉家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这里太阴了,随口问:“家里开了空调?”
“没,”管家眼睛有些凹陷,好像精神不太好,说:“这房子特别冷,比外面冷好几度,我专门测过。”管家之前一直怀疑闹鬼,夏天都不用开空调,冬天更是冷得像是个冰窖。
“阴气挺重。”谢玥点评道。
管家一愣,赵曜在电话里也没说清楚谢玥是干什么的,只说是自己的朋友,听说吴婉玉最近身体不好,赵曜自己走不开托谢玥来看一下。看病人嘛也不太像,手里什么保健品礼物都没带,现在他怀疑谢玥是个风水先生。
“夫人在楼上卧室。”管家引他上二楼。
谢玥故意走得很慢,路过婴儿房的时候多看了一眼,对称结构,普通人家里生双胞胎也会大费周折地装修个婴儿房出来。但他家这个结构十分压抑,所有物品百分百对称,简直到了病态的地步,房顶比其他房间要矮一些,屋内阴气重,人进去久了就会胸闷。
吴婉玉不是在装修婴儿房,她是在修聚阴盆。
吴婉玉睡在卧房,现在是下午三点,午休的时间早就过去了,晚上入睡的时候还没到来,谢玥一挑眉,那个管家就自动解说道:“夫人这两天身体不好,每天都躺着。”
卧房墙上挂了一副照片,是刚出生的赵曜和父母的合影,赵付舟抱着赵曜很高兴,像是每一个第一次当爸爸的男人止不住的兴奋。吴婉玉的表情看不出来,因为这幅照片里的吴婉玉被划掉了,用签字笔一点点涂黑。
按理说,如果一个人不想看照片,他会把整张照片都扔了眼不见为净。但吴婉玉的做法似乎表明了该消失的是她,而且她要把这张照片挂在床对面,时时刻刻提醒自己。
屋内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恶臭,像是什么东西要腐烂了,吴婉玉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整个人都显得没有什么活气。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妖怪对于人的精气很敏感,吴婉玉是个将死之人了。
他来得很巧,根据经验来说吴婉玉活不过三天,之后鬼吏会来索命。
这件事该怎么告诉赵曜?
谢玥问:“她躺了多久了?”
管家愣了下,本来有些话是不应该对谢玥说的,但他莫名很信任这个人,说:“一周了,也不让我们碰,只让把吃的放在床头。”吴婉玉一周前就开始不太对劲,人越来越没精神,管家每天都去探一口气,生怕吴婉玉突然死了。
“把被子掀开。”谢玥命令道。
“啊?”管家支吾,“这不太好吧?”
“掀开。”谢玥的命令很难拒绝。
被子是粘稠的,像是被什么东西粘住,管家掀开被子的时候明显能感觉到一股阻力,等他完全打开之后忍不住呕吐开。
被子下吴婉玉的肚子上爬满了蛆!她皮开肉绽,腹部内脏翻出,已经开始腐烂了,一块好肉都没有,仔细看来她的身体根本就是切断了,没法连接上半身和下肢。
最可怕的是,吴婉玉还“活”着,她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很微弱但还存在。
正常人不可能还活着。
谢玥沉默地看着这个场景,跟他想的一样,家里的管家仆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并不关心吴婉玉是死是活,他们只想应付一天拿一天的工钱。吴婉玉说不要他们进来他们就真的懒得进来,其实私底下都找好了下家,若不是吴婉玉给钱多事儿少没人愿意伺候这么一个怪胎。
“吐好了吗?”谢玥面无表情,对于眼前恶心又恐怖的场景毫无反应。
管家呕吐得鼻涕眼泪横流,扶着桌子才勉强站住,下意识地求助眼前的男人,“现在怎么办?”
“去报警。”谢玥的回答很冷静,报警之后三阴府的人一定会赶来。
管家恨不得马上滚出这个鬼地方,踉踉跄跄地爬出去打电话。
谢玥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来,他皱了皱眉,老李口中那个穿红旗袍的大仙一直在保吴婉玉的命,现在为什么放弃她了?甚至连个肉身都不肯维护,任由她烂下去。
为什么?因为吴婉玉的使命已经达成了?
“吴婉玉。”谢玥在叫她,他只是平平淡淡地开口,在民间就种类似的做法叫喊魂,没人能拒绝得了青鸾的喊魂。
吴婉玉脸颊凹陷,瘦得脱相了,她的眼珠子艰难地转动,好像是生锈了的螺丝,一点点地朝着谢玥望去。
“你死过了一次是吗?”吴婉玉早就死了,不,过去的吴婉玉已经死了,她理应跟自己的情郎死在车祸,却被一种强劲的手段强行留在人世间,无法投胎转世,甚至还被逼迫结婚生子。
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谢玥不能直接看人的记忆,所以只能以问话的形式进行,而他感觉到吴婉玉的状态越来越差,他时间不多了。
“车祸之后发生了什么?”谢玥问。
这个问题对于吴婉玉来说有些复杂,她的舌头已经发僵,只说了一个字:“缝……”
谢玥无法缓解吴婉玉的痛苦,他只能治愈别人并不能扭转一个人的命格,很耐心地问:“然后呢?”
吴婉玉嘴唇哆嗦,又说:“放。”
放?什么意思?他们把她缝住然后又放了东西进去?妖元?妖元能这么放?
谢玥脑子越来越乱,他只能挑最精简的问题来问:“赵曜是你的儿子吗?”
这个问题很关键,她对赵曜一点母爱都没有,正常的父母总会有那么一两个时刻会流露出一些爱,她不仅不爱赵曜甚至还很恨他。
吴婉玉摇头。
然后她又点了点头。
她分不清。
她本来死了一次,捡了一条命回来,觉得是上天怜惜自己。她这次不再叛逆,去乖乖结婚生子,选择了家里的联姻对象。最开始时婚姻虽然并不浪漫,但好歹也是幸福的,很快她就怀孕了。
穿红色旗袍的大仙过来恭喜她,说是双胞胎,她见人就说自己怀的是一对儿子,即使B超单上显示的是一个孩子,她也并不相信大夫。
因为大仙说:“给你一条命,借你的肚子用一用,生下来的孩子一个是你的种,一个是我的。”
吴婉玉是个有感恩之心的人,她知恩图报,对方给了她一条命,借一下她的肚子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是,出生之后只有一个孩子,赵付舟给他取名字叫:“赵曜”,希望他像是太阳一样闪闪发光。
但赵曜对吴婉玉来说不是太阳,而是魔鬼,她自己的孩子没有了。
太阳的鲜血是黑色的。
她想过很多次,自己的孩子是不是被赵曜吃掉了?她的“晓晓”成了赵曜的饲料,又在想大仙是不是骗了她,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两个孩子,她能活下来就只是个工具,她是为赵曜而生的,是一个有点用处的玻璃罐子。
她恨不得杀了赵曜偿命,但他那么厉害,不论怎么样都会活下来。
她疯了。
疯癫的生活不如死去,她多希望当时跟自己的情郎一起殉情。
“穿红旗袍的女人是谁?”谢玥在问她。
吴婉玉大脑如此混沌,她好想去死啊。
鬼吏马上就来了,吴婉玉就剩下最后一口气,谢玥两指按在她眉心,他知道这样很残忍,但他必须得到答案。
“吴婉玉!穿红旗袍的女人是谁?”那个能够让人起死回生保住一口气的人是谁?
吴婉玉感觉到自己在下沉,但额头上有一股霸道的力量拽着自己,她好像已经一脚踩到了沼泽,另一只脚还在岸上,半生不活,用最后一口气说:“谢伶。”
谢家人?
谢玥收回了手,吴婉玉的脑袋沉进了枕头,她走了。
·
警笛声已经响起,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被抬出,管家对警察说:“是,刚才来了个男人。”
“什么样?”管家被反问了,他绞尽脑汁地想,大脑里有个印象,但怎么都说不出话,“他长什么样来着?”
谢玥坐在山脚的车里,遥望三阴府的巫师进入现场勘验,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张熟人的脸,祁休。
谢玥靠在椅背上,赵曜的身世比他想得还要复杂。
“你在哪儿?”谢玥给赵曜打了个电话。
那边赵曜打了个哈欠,看来昨天晚上真的没睡好,身边是很吵闹的声音,他犹豫了两秒似乎感觉跟谢玥之间的关系有些奇怪,说:“刚把试卷写了,在陪林宝约会。”
“约会?”谢玥皱了皱眉。
“对啊,去游乐园,他约了白诺诺。”赵曜的回答无精打采的,好像被迫当一个高瓦数的电灯泡十分不爽。
“把地址发给我,我等下找人去接你。”谢玥还有事情做,没办法马上赶过去,危险快来了,吴婉玉的死像是一个标志,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很快就会被翻腾上来。
赵曜本想呛一句,但他感觉到了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只说了句:“好。”
“那个人叫宫小树,”谢玥说:“别认错人。”
赵曜笑了下,感觉谢玥把他当那种一撒手人就没了的女朋友,说:“好。”
今天谢玥有点婆婆妈妈的,一通电话打得没完没了,他说:“想找我的时候就叫我的名字,你知道怎么找我。”
那个以灵魂为代价的愿望,在心中默念谢玥的名字他就一定会出现。
谢玥顿了一下,补了一句:“天塌下来我帮你顶着。”
赵曜总觉得他话里有话,谢玥温柔得不正常,不知道是昨天晚上太刺激了还是查案遇到了什么事儿,赵曜无暇分辨,只敷衍说:“嗯,你无所不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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