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杜大娘站葡萄架下张望,家里又杀了一只鸡,炖了汤让王镜则送了一份去勇男家。
“勇男怎么样了?”杜大娘看见王镜则回来焦急地问。
王镜则摇摇头:“哎。”
两人进了屋,天井下的餐桌上摆了两碗稀粥和一碟泡菜。
王镜则瘪了瘪嘴:“不是还有鸡汤吗,怎么不端出来?”
杜大娘把泡菜推到王镜则面前,嗔怪道:“小旺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都不说去集市买点肉回来,鸡汤我留着等他晚上回来喝。”
小旺一大早就出门去阎罗山了,杜大娘不知情,王镜则骗她,说孩子有事去镇上了。
眼瞅着一上午都没回来,王镜则心里也慌乱,喝了两口稀粥就没了胃口,放下了碗筷往屋外走。
“你这人,还跟孩子抢吃的了?”杜大娘以为王镜则是惦记着鸡汤闹情绪,“去哪啊?”
王镜则背着手有气无力道:“出去转悠转悠。”
杜大娘叫住他,给他塞了一串铜板:“西边儿那家外来户,听说会打鱼,你去订两条,晚上我给小旺烧个鱼吃。”
王镜则心乱如麻地“嗯”了一声就出门了。
头天傍晚,小旺在村里转悠了一趟回来突然跟他说自己要上山去猎杀妖兽。王镜则自然是一百个不同意。
父子俩趁着杜大娘在厨房做饭,关上房门在屋里商议。
“那阎罗山已经十几年没人上去过了,勇男这些年只敢在山脚下猎兔子,就误闯了一次,现在就只剩一口气吊着了。不行,我坚决不同意,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就三天,你安安分分在家待着,陪陪你娘。”
小旺无奈道:“那怎么办,眼睁睁看着勇男哥死?您不也想借钱给勇男哥治病么?”
“哎……”王镜则又是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勇男他爹当年跟我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我又是村长,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一把,但是,帮不了啊~”
“谁说帮不了?”小旺把胸脯拍得邦邦响,“无上宗弟子在此,不就是猎杀一只小小的妖兽么,这有何难?”
勇男死了,牛婶儿也不会独活。明明能帮一把的,如果眼睁睁看着那对母子去死,父亲这一辈子都会心怀愧疚。而勇男也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好堂哥,小旺实在无法置身事外。
家里的钱不能动,那是母亲的命根子。只好铤而走险了。
王镜则作为村长有责任保护每一位村民,在儿子地不断劝说下,以无上宗弟子的头衔做担保,保证自己绝不会受伤,王镜则才终于点头同意儿子上山。
可是整整一个上午,小旺都没有回来。
不知不觉,王镜则就走到了西边破茅屋的院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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蚊帐里躺着父子三人,两个小家伙呼呼大睡,颜佳乐侧躺在床边给孩子们摇着蒲扇,床边坐了个人,给他扇着扇子。
“你看她,睡觉还舔嘴儿呢。”戚圳乐不可支,“我就知道她吃了糖葫芦又不吃饭。”
本来糖葫芦藏得好好的,耀祖发现光宗在偷吃糖葫芦,气得嘴巴翘得老高,戚圳无奈只好把糖葫芦交了出来,明明答应他吃完饭再吃的,没想到上桌前就又偷偷吃光了。
还好少年能吃,饭菜都一扫而光了,吃得一脸满足。
“这是给你的。”戚圳偷偷从指环里把剩下的一串糖葫芦拿了出来。
“我也有…”颜佳乐嘴角藏不住的喜悦,两个孩子于戚圳而言是戚家的香火,而他,不过是一个连暖床资格都没有的下人。
“你当然有。”戚圳把钱袋子拿出来,故意抖得叮当响,把少年的手心摊开,一个个数给他,“一个、两个……”
“五十五!”戚圳把空瘪瘪的钱袋子塞回衣服里,“一斤五花肉,三串糖葫芦,剩下的都在这里了,收起来吧。”
“嘿嘿。”少年捧着五十五个铜板笑得露出一颗小虎牙,浅褐色的瞳眸星光熠熠。
“小财迷。”戚圳舒爽地长舒一口气,他的小通房脸上的阴霾终于一扫而空了。
“都给我了?”小财迷不确定地问。
戚圳理所应当道:“当然都给你了,我说了,以后家里的钱都归你管。”
少年感激地看着他,仿佛要透过这个壳子看穿里面住了怎样一个灵魂,他直视对方的眼睛往里看进去:“谢谢你。”
戚圳嗤笑一声:“谢我|干嘛,咱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少年餍足地抱着铜板,背过身躺下,舔舐着糖葫芦外层的糖衣,甜甜的滋味从口腔一路蔓延至心底。除了李海莲,原来他还可以再有家人,被家人呵护的滋味竟是如此甜蜜。
“咚咚咚。”屋外传来一声叩门声,“当家的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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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镜则看见院门没关就自己走了进来,依稀听见屋里有人说话,叩了门没一会儿,一个身形高大的胖子就从里屋走了出来。
“你是……”戚圳对这个留着一小撮山羊胡子的大爷没什么印象。
王镜则对他拱拱手:“我是村长王镜则,听闻当家的会打鱼,特来订两条。”又拿出十个铜板,“这是定钱。”
屋外日头正盛,村长的额前淌着几滴汗珠,向戚圳讨碗水喝,道了谢后又说:“我能在你这儿坐一会儿吗?”
这茅屋刚好挨着阎罗山,如果小旺下山回家,门口这条道是必经之路,王镜则忧心忡忡,愁得口焦舌燥。
戚圳邀人进了屋,在水缸里舀了一碗水放桌上:“你随意,晚点我把鱼给你送上门去。”便拿了定钱往卧房里去。
小财迷刚把钱藏好,没想到又有进账,乐得合不拢嘴。得知村长来了,只得了一碗凉水,便不由分说地下床出去:“他是村长,怎么能将人丢在堂屋不管还只给一碗凉水?”得罪了村长,以后的日子别想好过了。
戚圳鼻子一耸,嘀嘀咕咕:“不就是一个村长么,有什么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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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第一次来家里,颜佳乐有些忐忑,把凉水换成了粗茶,又把铜板还了回去:“鱼会给您送到府上的,多有怠慢,还请您多担待。”
王镜则看向颜佳乐,这个小少年就是那位城里老爷的小通房了,不止一次听人说他是个小哑巴,没想到处事这么圆滑,生怕得罪了自己。
王镜则疲惫地笑着捋了捋胡须:“是我要进来讨碗水喝,该我道声多谢才是。这钱是买鱼的定钱,乡亲们怎么收费就怎么收我的,村长是大家推举出来维护本村安定的,不是鱼肉乡里的。”
这村长该比一个大户人家的管事官大吧?竟然丝毫没有架子。颜佳乐很是诧异,惊愕之后就却之不恭地收下了。
一碗茶后,村长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是焦急地朝屋外看。
“您是在等人吗?”颜佳乐问。
“不瞒你说,我在等我家小旺。”王镜则愁眉苦脸,心里焦急没处说也拿不出出个主意,“小旺一大早就上山去啦,现在还没回来。”
“上山?”颜佳乐心里咯噔一下,“您是说…阎罗山?”
村长无奈地点点头:“勇男被妖兽咬伤了,没钱治啊。小旺昨天刚回来,一听说这事,非要上山杀了那妖兽,说是要取内丹给勇男炼药……哎,我当时,我当时就该拦着这孩子的呀!他娘还不知道他上山去了,现在都还没回来,也不知是不是……”
王镜则捂住胸口,痛心疾首,真是老糊涂了,一个炼气期的外门弟子,放他去逞什么能!
戚圳在里屋听了一耳朵,摇着蒲扇出来:“金凤凰一早上山,现在还没回来?”
村长望向戚圳,顾不得对方揶揄自己的儿子是金凤凰,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啧!”戚圳摇摇头,这个小粉丝一看就是只绣花鸡,没想到被自己激一激就真的上山了。他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背着蒲扇踏出房门:“我去田里看看结稻子了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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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的日头都快把人烤化了,但到了阎罗山脚下就出现了一条泾渭分明的黑白分界线。
草木树影厚厚一层,将人罩进密不透风的阴影里。
“挺凉快。”戚圳手里的蒲扇换成一把通体幽暗的长剑,长剑腾空,他飞身踏上,径直往山上去。
剑身发出稚嫩的童声:“主人真要去帮那个外门弟子?”
“反正也决定要上山去看看的,这不赶巧了么?天道如此安排,不去瞧一眼岂不逆天而行?”戚圳敦实地站在惊云剑上,稳得像一座大山,任风吹得口眼歪斜,衣服绷在身上也纹丝未动,“再说,这小子要是嗝儿屁了,我的听风台就没人打扫了。”
惊云咕哝了一句:“您爱管闲事儿,就总拿天道当幌子。”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树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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