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或许真的是靠一时上头。
若不是“答都答应了”这种念头，死命拉扯着她紧绷的神经，这一连串繁杂的手续办理分分钟就把她劝退了！
因为是半道出家，杨柳得先补上不少的手续，证明自己具备培养男友的条件。诸如身体和心理的健康测试证明，稳定的银行流水或工作证明，以及安全适宜的住房证明。
银行流水倒是很好开，路易斯给她打钱的频率简直比正常银行发工资还要稳定。而且大四期间，“天空之城”也会给她开一份兼职实习的工作Offer，如果以后正式入职的话，这段时间的实习经历也可以抵扣到正常入职的实习期。
住房证明却让她犹豫了很长时间。
柳杨絮子的名下并没有登记任何房产。也就是说，如果她想要提供材料，只能拿着柳君的房产证明，而这又需要请柳君出面、或者至少得先取得柳君授权——无论如何，都是要麻烦到旁人的。
但杨柳没办法那么理直气壮地将“别人家”当作“自己家”。
更何况，就算真的是自己家，她也早就习惯了独立解决问题。能够一个人完成的事情，即便操作更曲折一些，她也会尽量不去叨扰他们。
好在她还有另一个选项——一份长期租房合同。
平心而论，除了找房租房需要额外消耗精力，这个选项倒是完美适配了她的需求。
她不太喜欢和长辈同住——在别人的地盘上，总归是没那么自在的，颇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更别提她还有一个拖油瓶；实习上班也更方便一些——无论学校还是她家，离“天空之城”都有一段不短的距离，即便她不像全职的人那样每周至少五天工作日，也希望花费在路上的时间更短一些。
再说了，她迟早是要自己出去住的，提前一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感谢这个世界的租房市场足够规范，并没有什么房源混乱、盗用图片、缺失详情、隐形加价之类的现象，不光可以根据具体需求缩小筛选范围，有设备的话还能够1：1投影实现虚拟看房！
要是真让她像当年毕业那样，到处奔波、疲于看房的话……她很怀疑以自己的意志力，会很快屈服于现实，厚着脸皮找柳君帮忙。
毕竟……还是放弃比较快，是吧？
杨柳花了一个星期时间才走完手续，中途学校开学她还抽空去报了个到。等到去领梦浮生的出厂说明书时，她已经被折腾得有点麻木了，甚至有点想不起来，她到底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为什么呢……杨柳一边走着神，一边伸手去接资料。
然而手里沉甸甸地一砸，差点儿让她脱手砸到了地上！
杨柳看着手里，比牛津英汉字典还要厚的一本A4书册，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什么？”
接待她的设计师讪讪一笑：“嗯……你也知道梦浮生的记忆，其实是从一套数据库里随机提取的……”
杨柳：“……所以？”
“所以，这个就是整套数据库的……”设计师顿了一下，“目录。”
设计师补充道：“全部内容也不是这一本书能放得下的，为了储存它的纸质版，我们腾空了三个大档案室，才勉勉强强能放得下……回头我们会将电子版的地址发给你，不过在接收前，你可能需要先确认存储空间够不够……
如果你不想下载，也可以找我们要一个专用的读者账号，直接去网站上看——我们都是从那里取材的，只不过经过了筛选，内容并不完全一致。”
杨柳用膝盖和一只手托着书册，另一只手翻了两下，陷入沉默。
作品名称、作者名、文章类型、作品风格、全文字数……
——与其说是梦浮生的记忆数据库，倒不如说是……
杨柳面无表情：“这比较像是扒了整个网站的小说目录。”
“也……也不能这么说吧……”接待设计师迟疑道，“质量明显不过关、故事内容和逻辑紊乱的，就都没有纳入我们的数据库。——哦，还有不适合添加到虚拟记忆的情节，我们也删除了很多。不排除有漏网之鱼，如果梦浮生有‘想起’什么不妥当的内容，你可以向我们反馈，这也算是后续优化研究的工作……”
杨柳：“……成吧。”
看着杨柳了无生气的脸色，设计师干巴巴地劝解道：“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这个，这个只是一个参考资料，也不可能把所有内容都编入梦浮生的记忆里……只是说，如果他声称发生过什么事，你也许能从这里查找到依据和可能的前因后果而已……”
“……也没什么。”杨柳已经完全放空了眼神，“挺好的，这辈子我都不用担心书荒了。”
“嗯……你能想通就好，这，这个心态也不错……”设计师问道，“所以，你现在要去提货吗？啊，我是说，你要把他带走吗？”
杨柳顿时又想打退堂鼓了：“现……现在吗？不是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会儿，方便移动吗？”
“嗯？有这个说法吗？”设计师眨了眨眼睛，“骨折只是一个小问题而已，不怕药物副作用的话，大概四五天就能完全愈合了。——唔，主要是组织细胞生长得太快的话，会麻痒得厉害，所以大多数时候会用慢一点的药。但男友的自制力都很强，痛也不会乱动，就不需要担心这个问题了。”
杨柳拖着脚步：“已……已经好了吗？”
——但她还没有做好面对这一切的准备啊！！！
话说她好像还答应过梦浮生，会去探病的。但事实上，除了刚出事的那天，她就再也没去过他的病房了……呃，如果他现在还在病房的话。
说是忙吧……但很多的手续流程，其实就是在“天空之城”的总部，绕去病房也并不会花上很多时间。只不过，有时候就算想起来了，也会鸵鸟一样地告诉自己：时间还很长，去了也带不走人，探病也说不上什么话、不过是面面相觑而已……
每一次都想着，下一次再去吧，拖着拖着……愣是把别人都给拖痊愈了。
——果然如她所料，她实在不是一个靠谱的主人。
杨柳跟在与她对接的设计师身后，发现走的还是那条去往医务室的路：“不是说，他已经好了吗？”
与设计师做交接的医护人员，正好上次也见过杨柳：“你不来，他又怎么能算好呢？”
医护人员板着脸，教训着她：“你不知道新生儿最开始的那段时间，是最需要主人呵护陪伴的吗？你没好好读过注意事项吗？把人扔在这儿，一个星期都不见影儿。我都不敢说他已经好了，让他把床位给腾出来！一说痊愈，他就说你答应过他，生病要来看他的，所以你不来，他的病就算不得好！”
“这还让人怎么办？！我都怕我要非说他好了，他能自己再给自己折腾病了！”医护人员翻了个白眼，“亏得他答应过你，要好好照顾他自己。不然啊，我看他能再跳一次！”
杨柳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她，她确实没看过什么注意事项，这方面的指导册，还是刚刚和说明书一起，才交到她手上的……
“好了好了，也没有这么严重……”设计师打着圆场，“我们这也是赶鸭子上架，小姑娘一点经验都没有，怎么能算她做错了呢……所以现在是，可以走了？没留下什么毛病吧？”
“又不是内脏破裂，都住一个星期了，还能有什么毛病？”医护人员签了字，摆摆手，“走吧走吧，可千万别再把人送进来了！”
“好的，麻烦你了。” 设计师推了一把杨柳，“——去吧，替他收拾一下东西。”
杨柳一推门，就撞进梦浮生亮晶晶、像小狗一样的眼睛里。偏偏他也不说话，在她收拾的时候，就在背后一直用目光牵绊着她，如影随形。
他倒也没什么行李，其他日用品都可以另买，最值钱的不过是包装——那身层层叠叠、如仙如雾的华服。
杨柳全给揣进双肩背包里，期期艾艾地挪到梦浮生的病床前：“你……你好了吗？”
梦浮生：“劳烦柳杨姑娘挂念，我已经痊愈了。”
“那……”杨柳倒担不起他这句挂念，羞惭得微微脸红，“回家？”
她一只手捞着背包，另一只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梦浮生微微垂眸，将自己的手搭上她的掌心，似有还无地虚握着，与她的手轻轻触碰在一起。杨柳想扶着他起来，刚刚做出要往后用力的姿态，就感觉到梦浮生握着她的手一紧，像是生怕她抽离了一般。
她没想那么多，只是又要牵着人，又要背着包，还得抱着那本塞不进背包的目录册，局促到手机都不好摸出来，只能让设计师帮她叫车——哎，没办法，她总不好让刚病愈的人拎东西吧？
只是这个时间又有些不好……
大下午的，艳阳高照。
不像有合作的校车，或是内部员工的私家车，出租车只能停在天空之城外面，隔着一段露天的绿化带，暴晒在阳光下。
杨柳看了看过分热烈的阳光，抽出了和梦浮生交握的手，把自己的遮阳伞找出来，撑在自己和梦浮生的头顶。
梦浮生抿了唇，嘴角隐隐朝下：“没下雨，又为什么要撑伞？”
“有太阳呀！”杨柳举着胳膊，有点吃力。梦浮生到底比她高不少，就算她有在注意，也时不时地会打到他的脑袋，勾乱几丝头发。
他倒也很自觉，没多久，就握住了伞柄——以及伞柄上的她的手，替她撑起力道。但使劲的方向，却着实令人无语，他斜斜地用伞罩住杨柳，自己几乎完全曝露在阳光下，却将杨柳牢牢地固定在了阴影里。
杨柳：“……你干嘛？”
梦浮生垂眸：“以前柳杨姑娘便是这么为我打伞的，为了不让我淋到雨，自己却湿了半边肩膀。我现在，自然也不能让姑娘淋到太阳。”
杨柳：“……但这样我就看不到路了。”
梦浮生：“那……我愿意成为姑娘的眼睛……”
“……谢谢，我没瞎。”这一看就是又掺合了什么狗血桥段，杨柳努力让自己不要太暴躁，“而且，你也不认识外面的路。”
她“冷静”地抽了抽自己的手——差点没抽动——干脆把伞收了起来：打什么打，大家一起晒着算了！
“天空之城”的楼上，辛笛靠着走廊的窄窗，看着杨柳这么快就和梦浮生“打情骂俏”起来，啧啧啧地摇了摇头：“哎，女人，真是一种擅长遗忘的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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