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的男孩子根据体质不同,可分为三类:普通人、纯阳、息月,其中尤以息月最为稀缺珍贵。
传闻息月都拥有足以令月光都失色的美貌,因此得名“息月”。息月出生时,体泛异香,颈间会有一粒剔透的朱砂痣。
“息月”和“纯阳”孕育出的后代,无论样貌还是智商都远高于普通孩童,息月因此成为各大豪门世家争相抢夺的儿媳/孙媳人选。寻常百姓家若能生出一个“息月”,更相当于一步升天,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都不用愁了。只是和数量庞大的纯阳相比,生息月这事儿很玄乎,既无常理可循,也没有药物能强行逆转胎盘,只能听凭天意。
物以稀为贵。
在大靖朝,息月便是稀缺中的稀缺,珍贵中珍贵。
严璟从前只知道息月生得美,生得漂亮,却没料到,可以漂亮到这种程度。单那双乌黑漂亮如同宝石一般的眼睛,这满帝京就找不出第二双来。
更重要的是,这小世子年纪还小,尚是个漂亮可爱的少年,等日后长开了,那将何等惊世绝艳。
帝京城中的勋贵人家也是有几个息月的,可跟眼前这个比,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的美,便是那位有雅兰公子之称的苏公子,怕也要稍逊一筹。
只是不知这小世子信香为何,跟殿下合不合得来。
不过这事儿严璟倒不担忧,据他听闻,只要不是特别犯冲的信香,在双方潮期到时关到一个屋里小小培养一样,基本都能合上的。
等大婚之后,行了标记仪式,这双方关系基本就算确定了。
这小世子生得如此钟灵毓秀,信香定然也是赏心悦鼻的!
“咳。”
一声轻弱的咳嗽打断了严璟的思绪。
严璟一把年纪的人,不禁老脸一烫,忙道:“这别院里属清凉阁最为避暑,奴才引世子过去。”
云泱点头。
严璟瞧着这小世子娇娇弱弱的模样,忍住让人再取条披风过来的冲动,往前带路。
别院不算大,绕过一条长廊,便到了阁里,扑面便是一阵凉意。
严璟想到什么,面色一变,急命宫人:“快,快去把阁内的冰盆都撤掉。”
这小世子大夏天的还要抱着火炉,如何经得起冰盆的寒气,别再给冻病了,耽误了大婚。
周破虏却道:“无妨,先留着吧,小世子用不到,可以分给其他将士。”
“那就由周副将处置了。”
严璟继续引着云泱进阁,一一介绍了各类摆设陈设,又名宫人新送来一盘冰镇西瓜和一盘冰镇葡萄,最后极为歉意的道:“可惜殿下公务繁忙,无法亲自过来迎接小世子,还望小世子多多体谅。”
周破虏笑呵呵道:“无妨无妨,殿下贵为储君,如今又掌着八大营,腾不开身子实属正常,我们小世子明白。”
心里却想,这根本纯属屁话。
东宫那位对王爷恨之入骨,今日先是未去官道迎接,害他们在太阳底下晒了大半个时辰,如今又将小世子晾在这别院里不管不问,显然就是故意给王爷和长胜王府难堪。
但这里毕竟是东宫的场子,场面话还是要有的。
“那就好,那就好。小世子一路劳顿,奴才就不打搅了,有事只管让人去管事房吩咐一声。”
大约也知道自己说的是屁话,严璟安排好诸事,就领着人下去了。
周破虏将宫人们都远远赶开,只留家将在外守着,最后又把门闭上。
道:“小世子快凉快凉快吧。”
云泱点头,先丢了怀里的手炉,又解掉斗篷,便跳到榻上,盘膝一坐,懒洋洋拿起一颗冰镇葡萄吃了起来。
周破虏看得吓一跳:“小世子慢点,别崴了脚。”
“放心吧,我脚好着呢。”
少年眼睛骨碌碌一转,如有星光流动。
“我在此地孤苦无依的,要不表现的娇贵一些病弱一些,他们岂会好好对我。”
周破虏嘿嘿笑道:“小世子这招还真管用,刚刚我看那严总管吓得脸都绿了。”
“那是自然。”
云泱又拿起一块冰镇西瓜丢进了嘴里。
周破虏看见,板着脸提醒:“小世子可别以为刚刚是作戏,就拿自己当正常人了。那抑息的丹药和化解心脉淤阻的丹药,都得按时服用着。抑息就不说了,那心疾万万忽略不得,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说完,周破虏忍不住心疼的叹了口气。
小世子是王妃在战场上不足月生的孩子,从小身体就不好,多走几步路就要喘的那种。结果小小年纪,就先后遭了两大劫。
第一劫是小世子小时候,有一年随王妃一道进京给太后拜寿,因为贪玩,不慎落水大病了一场,醒来后不仅什么都不记得,还落了个心脉瘀阻的毛病,要不是王妃动用母族关系,从一位江湖名医那里求得了一味珍稀药丸,给小世子吊着命,小世子可能都活不过十三岁。
第二劫是一年前,小世子偷偷溜出府玩耍时,因为和侍卫走失,糊里糊涂的就让一个正处于潮期的“纯阳”给标记了,事后连对方长相都没看清楚。
小世子自小就被皇家定了娃娃亲,这事儿如果走漏出去,是杀头的重罪。而息月一旦被标记,体内就会混入标记者纯阳的信香,如果再被第二个纯阳标记,两股纯阳信香掐架,会有性命之危。这也意味着,除非那纯阳暴死,契约自动解除,否则小世子这一辈子都要受其祸害。
王爷王妃大怒,几乎查遍了北境军中所有纯阳,都没能将人给揪出来。王爷回府后气得直接拔剑劈了院中一棵老槐树,放言日后无论用何办法,也要亲手劈了那张狂竖子。
原本息月在十七岁之后会完成一次分化,之后信香显露,每月都会有固定潮期,必须要信香相合的“纯阳”才能纾解。小世子生辰在腊月,原本应该今年年末才进行分化的,就因那登徒子的孟浪行为,被提前牵引出信香,提早一年完成了分化。
分化即意味着潮期的到来。
那个标记了小世子的登徒子至今仍无下落,小世子起初潮期来时,只能硬扛,回回都要吃好大苦头。后来王妃实在不忍心,又找江湖朋友从西域一位名医那里重金讨得一种药丸,只要每月按时服用,就能抑制体内信香发散,阻止潮期到来。小世子服用后果然有效,这一年来从未出现过差错。
据王府门口摆摊的算命先生说,小世子十七岁上还有一道大劫。
若挺过去了,这一辈子便是吉祥长寿,无灾无厄,若挺不过去,可能还会丢命。
王妃因此从今年开春起,就让人拘着小世子,不许小世子随便出府,结果千算万算,没算到圣上会突然下旨为小世子赐婚。
赐婚对象还是和长胜王府有仇的东宫。
这可不就是小世子的劫数么。
王妃不是没想到设法推掉这桩婚。
但此次王爷王妃大败朔月国,在百姓中声望大涨,很多边境百姓甚至自发的为王爷王妃立起生祠,争相焚香祭拜。兼之北境军跟随王爷多年,几乎唯长胜王府命令是从,不久前,朝中一些人便以这两点为把柄,参王爷拥兵自重,目无王法,虽然最后主事的御史被陛下痛斥革职,但王爷王妃收到消息时,神色都很凝重,王妃将原本请陈陛下取消小世子与东宫赐婚的奏章也压了下来。
自古武将最忌功高震主。
一旦陛下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此次赐婚将不仅是简单的赐婚,更是隐含了要将小世子安在帝京为质的意思。如果长胜王府一味抗旨,只会坐实拥兵自重目无王法的罪名。
坊间还传闻太子与圣上不合已久,圣上有废掉太子,改立大皇子元樾为储的打算,若是真的,那这次陛下把小世子指婚给太子,哪里是奖励功臣,分明就是借东宫之手牵制长胜王府。一石二鸟,帝王心术,端是令人不寒而栗。何况小世子自小身体还不好,是个货真价实的小病秧子,虽有些小机灵,哪里是东宫那位的对手。
王爷王妃赌不起,长胜王府上下几百口人赌不起,就……只能委屈小世子了。
王妃不放心小世子孤身一人进京,无依无靠的,才特意将他这个副将从王爷身边抽调出来,随御车一道南下,好护小世子周全。
因为身负重任,这一路,他都和小世子同住一车,几乎是一日十二个时辰盯着小世子,生怕小世子出点什么差池。
还好,总算平平安安到帝京了。
“知道了,伯伯,你每天都在我耳朵边唠叨一遍,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云泱拿起一块冰镇西瓜,塞到了周破虏嘴里。
周破虏乐呵呵嚼着吃了,道:“还挺好吃。”
两人将一整盘冰镇西瓜分食而尽,云泱擦干净手,眼睛又一转,道:“伯伯,你让云五去安排一下车驾,待会儿吃完午饭,我想去街上转转。”
上街?
小世子初来帝京,对外面好奇倒也正常,但这回从北境到帝京,他们整整赶了小半月的路,这还没喘口气呢就又往外跑,周破虏有点担心小世子身子吃不消。
“要不休息一天,明天再去?”
“不行,小黑小白这一路都没吃到什么好东西,我得给它们找点好吃的去。”
周破虏知道小世子向来宝贝那两条虫子,思衬片刻,松了口:“行,不过吃完饭小世子得先午睡,午睡后才能出去。”
“还有,出门必须得穿襦裙,戴幕离,这是王妃交代过的。”
息月数量本就稀缺,像小世子这样身份尊贵又貌美的息月,走在大街上实在太招眼,太容易被那些纯阳盯上了。
万一再遇着个正处于潮期的,更是麻烦危险。
因为有一年前的事做教训,王妃索性想了个狠法子,只要是小世子出门玩耍,都须穿上女子衣裙,佩戴幕离。一来可以掩饰息月身份,二来,就算不慎被纯阳牵引出信香,也可以借由脂粉味遮盖信香香气,免得再惹出祸事。
云泱心里虽然不大愿意,但为了能出门,还是点头爽快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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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后,周破虏果然取来一套青色襦裙和一顶轻纱幕离,长度极膝,正好能将云泱遮得严严实实。马车低调的由别院偏门驶进了闹巷,周破虏扮作车夫,同行的两个侍卫则扮成豪仆跟在左右。外人一看,只当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或小姐外出游玩。
无人注意到,马车一离开巷口,一道头戴斗笠的人影,从墙角闪出来,悄悄尾随了上去。
云泱从小身体不好,在北境时很少出长胜王府,偶尔出去逛逛,也是前呼后拥,有一大堆侍卫随行,毫无游玩氛围。此刻掀开车帘悄悄往外望去,见街市繁华,高楼林立,两侧摊上全是他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和各种美味小食,还有耍杂耍的,胸口碎大石的,跨火圈的街头艺人,顿觉新鲜不已。
马车经过一处名为云来居的茶楼时,云泱忽然叫停,周破虏在外面道:“听说这家茶楼是帝京城最负盛名的茶馆,不仅有好茶好点心,每日还会重金聘请说书先生在大堂里说书,小世子可是想进去瞧瞧?”
云泱点头:“早听说帝京城里的说书先生比别处都厉害,我正想见识一下。”
四人下了车马,楼外立着的四个堂倌立刻一拥而上。这时,辘辘声中,又一辆装饰颇华丽的马车在茶楼门口慢慢停了下来。
云泱就瞧见,原本来迎他们的堂倌,眼睛齐齐一亮,倒有三个都掉头去迎那辆马车,只有一个个头矮的留下来招待他们。
周破虏不免露出些许不悦之色。
眨眼功夫,三个堂倌已簇拥着一个金衣公子下了车。那公子傅粉涂丹,手里还握着柄骨扇,一举一动皆妩媚优雅。
从云泱面前经过时,空气中骤然荡起一股浓郁的奶香味儿。
这味道……难道是个息月?
云泱大为纳罕,这帝京城里的息月,都可以这样高调的满大街跑,并随意释放信香吗?为何他就要穿襦裙,戴幕离。
周破虏和云五云六显然也闻到了,同感诧异,小世子的信香并不常见,没想到竟遇着个一模一样的。
“他是谁?”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云泱有点不高兴的问。
矮个堂倌殷勤答道:“这位是秦楼头牌青奴公子,是一名阴月,而非息月。今日过来,大约是接了哪位达官贵人的拜帖。不过也稀罕,青奴公子脾气是出了名的高傲,除了熟客,轻易不收拜帖的,今日不知哪位大人这般有脸面。”
阴月,是比息月低一等的存在,没有生育能力,但能释放出信香,满足纯阳潮息需求,与纯阳之间也不存在标记与被标记的关系,是富贵人家最喜欢纳的妾类,既避免了子嗣之争,又能在潮期解决正常需求。如今帝京城里最火的秦楼楚馆,都会重金培育一大批阴月,吸引顾客。
“咳。”
周破虏及时喝断堂倌:“外头炎热,还不快带路,我们小主子身体弱,见不得喧闹,速安排一间清净又能听书的雅室。”
堂倌忙殷勤领着四人进去。
大堂里人山人海,喧声沸天,奇怪的是,本该宾客满座的听书席位上没多少人,倒都拥堵在楼梯口。连说书先生都丢了惊堂木,伸长脖子往那边望。
周破虏奇道:“这些人在看什么?”
堂倌呵呵笑道:“自然看青奴公子,这位在帝京城人气可高的很,多少王孙公子争破了头都争不到一个递帖子的机会。”
这个时代息月数量有限,而纯阳数量却极高,一个色艺双绝的阴月,自然是抢手之物。
云泱一瞧,果见那位金衫张扬的青奴公子正由堂倌们护着上楼,并用骨扇遮着面,只露一双清丽妩媚的双目。
云五咕哝了句:“一个伶人阴月便这样,他们若看到了小主子的模样,还不得疯了。”
堂倌观望一番,道:“各位贵人,此处拥堵,咱们走另一栋楼梯吧。”
周破虏立刻让他带路。
两座楼梯一南一北,相距不算太远,因雅室接待的都是贵客,楼梯上铺着柔软名贵的红锦地毯,踩在上面一点声响都没有。云泱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面,因为戴着幕离,只顾看着脚下,快走到二楼时,猝不及防撞到了一个人背上。
“殿……主子!”
前面有人低呼了声。
云泱撞得眼冒金星,额头疼,抬头一看,猝不及防对上一张冷漠俊美犹如冰雕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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