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翌日,云泱还睡得迷迷糊糊,就被周破虏叫醒了。

    因要面圣,不能穿的太随意,周破虏特意给小世子准备了身名贵亮眼的吉祥纹金缕袍,并特意将圣元帝赏的那只长命锁取了出来,给小世子戴上,金灿灿一片,倒很应景。

    东宫的马车果然已准时在别院门口等候。

    周破虏把云泱送上马车,殷殷嘱咐了许多事,一直等马车消失在巷口,方稍稍松了口气。

    今日算是小世子跟东宫那位第一次正式见面,但愿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转念一想,有圣上压阵,东宫那位就是再恨王爷与长胜王府,面儿上功夫怕也要做做的,应当不至于对小世子如何。想通这节,周破虏便放心回去睡回笼觉了。

    云泱已经很久没这么早起来了,自上了马车就开始脑袋一栽一栽的打盹儿。不知过了多久,车厢轻轻一晃,停了下来。

    车门被人推开,严璟从外面探进头来,笑眯眯与云泱作礼,并让人拿了两碟糕点进来。

    “时辰尚早,世子应当还没用过早膳吧?这些糕点是膳房新做的,世子若饿了,路上且垫垫肚子。”

    云泱忙坐正,不敢再打瞌睡。

    眼睛往那两碟糕点上瞄了眼,心想,狗太子虽然是个混蛋,东宫这个大总管还不错。便大方的从囊袋中取出片金叶子,赏给了严璟。

    严璟受宠若惊,忙双手接下。

    这时府门大开,一众东宫幕僚拥着太子元黎走了出来。他本就生得俊美,今日一身滚金边玄色朝服,腰束玉带,头戴金冠,剑眉斜飞入鬓,越发显得巍峨挺拔,宛如天神。只是那双眼睛总是阴沉锐利,带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漠然。

    云泱昨日已隔着幕离瞧过一回,今日细看后,还是一个感觉:不喜欢。太阴险。想起至今仍酸痛的手腕,再度骂了声狗太子。

    严璟一下没听清,只闻这小世子低声咕噜了句什么,似乎还带着点北境口音。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东宫大总管,他袖子一端,不由忧心起来,这小世子自幼在北境长大,那里素来是胡人聚集地,万一真沾了什么异域口音,以后和殿下交流起来该不会有壁吧?

    幕僚们都知道今日太子要带长胜王府的小世子入宫面圣,不免好奇的往马车这边打量,想看看那位金尊玉贵的小世子究竟长成什么样。毕竟能赐下这么一桩婚,陛下也真是个天才。

    可惜瞧了半天啥也没瞧见。

    幕僚们不敢太造次,识趣告退。

    元黎走过来,目光先阴沉沉的往严璟身上扫了眼,冷哼一声。

    严璟:“……”

    扫射完严璟,元黎便将视线落在马车车门上,一张俊面越发阴沉的似要拧出水来。

    方才那一幕他瞧得真真的。

    元黎在心里冷笑一声,这小东西,这么快就知道拿重金来贿赂他的人了,可真是好心计。

    “殿下……上车吧?”

    严璟准备推开车门。

    元黎没理他,直接让侍卫牵来马,翻身跨坐了上去。

    马车里只有一张软榻,云泱本来还准备往旁边挪挪,给他腾个地儿,见他骑马,并不坐车,倒松了口气。

    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东宫距皇宫并不远,很快便到。圣元帝身边的大内总管罗公公已在宫门口等候。

    寻常马车是不允许进入宫门的,云泱正要轻快跳下马车,听外面罗公公道:“听闻小世子身子不好,这马车这么高,殿下,您还不快扶小世子下来?”

    元黎皱眉,露出些嫌恶之色。

    但罗公公一直对他多有照拂,他不好直接当众拂他老人家脸,冷冷盯了车厢片刻,伸出手,堪称粗暴的推开了车门。

    一双乌黑漂亮如宝石般的眼睛毫无预兆的撞进眼底。

    元黎剑眉拧得更深,负袖望着别处,冷声道:“出来。”

    狗太子。

    云泱望着那只硬邦邦横在半空的手,在心里狠狠骂了句,只虚虚一搭,快速踩着脚踏跳了下来。

    旁边罗公公一阵哎呦:“小世子您慢点,摔着了可怎么好。”

    云泱眨巴着眼睛道:“无事,谢谢阿公。”

    “哎呦,这小嘴真甜。”

    元黎冷着脸当先往宫门内行去。

    “殿下还是这急性子,走,老奴带小世子过去。”

    罗公公牵起云泱的手,不紧不慢的跟了上去。

    落在最后的严璟则长长松口气,还好,还好,小世子声音软软糯糯,又脆又好听,是标准的大靖发音!

    刚刚在马车里咕哝的那句一定是偶然跑调。

    身为东宫大总管,他可真是为殿下未来的幸福生活操碎了心。

    **

    这边正走着,后头忽有人笑着唤:“罗公公留步。”

    “长公主殿下?您怎么得空过来了。”

    罗公公牵着云泱回头,笑眯眯同乘坐在肩舆上的美貌妇人行礼。

    妇人怀中也揽着一个胖墩墩的少年,一看见云泱,立刻如小豹子闻到生肉一样弹坐起来,朝云泱投去一道恶狠狠的目光。

    云泱:“……”

    云泱眼珠子悄悄一转,不着痕迹的往罗公公身后缩了缩,并用手指轻轻的抓住了罗公公衣裳一角。

    身为一根叱咤皇宫数十年的老油条,罗公公立刻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身后少年的畏惧。可怜的孩子,这是把他这个老奴当做依靠了。

    罗公公心里不免对素来嚣张跋扈恨不能在宫里横着走的长公主母子产生了些许不满。长胜王府的小世子前脚刚入宫,长公主母子后脚就匆匆赶来,要说是巧合,傻子才信。

    魏国长公主已爽利笑道:“这不今日天气好,想着魁儿也许久没进宫给他皇舅舅请安了,本宫便带他过来了。哟,那是谁家的孩子,生的那般漂亮,我竟没见过。”

    她一对丹凤眼便往罗公公身后打量去,做惊讶状。

    罗公公配合的笑道:“回长公主,这是长胜王府的小世子,今日和太子殿下一道过来入宫面圣的。”

    “原是云帅和文媛姐姐的孩子,本宫记得是叫云泱对吧,这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快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魏国长公主隔着肩舆亲昵的伸出手。

    云泱却更紧的攥住了罗公公衣角,一面往后躲,一面抬起乌眸,怯生生道:“长公主好。”

    魏国长公主脸色便有点不大好看。

    这小东西什么眼神。

    是她不够美,还是笑得不够灿烂。

    怎么搞得她跟吃人的虎豹似的。

    罗公公及时打圆场道:“小世子刚来帝京,难免怕生人,长公主千万莫要作意。”

    魏国长公主讪讪收回手,道:“瞧公公这话说的,本宫怎会跟一个孩子计较。当年我们闺中姐妹那么多,本宫最佩服的就是文媛姐姐了,这孩子眉眼间全是文媛姐姐的影子,本宫喜欢还来不及。说起来,本宫与文媛姐姐也许多年没见了……”

    魏国长公主说到动情处,从袖中掏出丝帕,拭了拭微微泛红的眼眶。

    云泱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想起他母妃在家信中气势如雷的那几句叮嘱:京中妖魔鬼怪甚多,尤其是元如镜那个小贱人,与你母妃最为不合,你千万不要理会!

    所以此刻看着魏国长公主娇泪点点的追溯往昔姐妹情。

    云泱……

    就很冷漠。

    罗公公端着袖子立在一边,也丝毫没有上前劝劝的意思。

    魏国长公主独角戏演的也怪没意思,点了点眼角,就打算收场,一直虎视眈眈盯着云泱的林魁忽然虎目一瞪,竖眉指着云泱问:“你就是北境来的那个小土包子?”

    魏国长公主面色一变,训斥道:“混小子,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

    小胖墩林魁身体里似乎燃烧着一个大火炉,恶狠狠瞪着云泱:“就是你抢了苏表兄的太子哥哥对不对?!”

    云泱:??

    这什么狗血爱恨情仇。

    这下,一直八风不动的罗公公面上也露出些许不悦之色。

    魏国长公主险些没一口气歇过去,狠狠拧了几下儿子胳膊,赔笑道:“魁儿一时口不择言,云泱,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林小胖墩还想反驳,被魏国长公主死死捂住了嘴,只能顽强的蹬着两条小短腿表达不满。

    云泱歪头问罗公公:“阿公,谁是‘苏表兄’?”

    罗公公心头一跳,义正言辞道:“小世子和太子殿下乃是陛下御赐的婚,其他人都是无关紧要之人而已,世子听听就罢。”

    “嗯!”

    云泱点头,眼睛一弯,一脸天真的望向魏国长公主:“既然是无关之人,想来的确是这位胖哥哥信口胡说了,长公主放心,我不会放在心上的。”

    “那就好,那就好。”

    魏国长公主惊魂甫定,心道,幸好这长胜王小世子是个没心眼子的,换作其他人,还不知要如何砸锅问底。到时闹得陛下跟前,可就不好收场了。

    她今日可专程看笑话来的,万不能把自己卷进去。

    魏国长公主慈爱一笑,吩咐起舆。就听那没见识的长胜王小世子在后头羡慕:“哇,长公主好厉害,竟然能在宫中乘坐肩舆。”

    罗公公和蔼解释:“这是陛下特许的。今年清明陛下去大林寺赏桃花,不料遇见刺客,是长公主用自己的身子挡在陛下跟前,陛下龙体才安然无损。陛下感激长公主救命之恩,不仅给长公主增了食邑,还特许长公主在宫中乘坐肩舆之权。”

    魏国长公主听得两人对话,不由得意的挑起嘴角。

    她文比不过元如茵那白莲婊,武比不过聂文媛那小贱人,心眼又多不过玉妃那马蜂窝,也只能靠这点孤勇在帝京女人堆里杀出一条血路了!

    尤其想到她高高坐在肩舆上,而元如茵那小白莲不得不一步三摇的在旁边顶着日头走的时候,她简直想仰天大笑。

    “奴才见过太子殿下。”

    魏国长公主嘴角正疯狂上扬,忽听抬舆的奴仆们恭敬行礼。

    原是他们一行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太子元黎与严璟。

    “太子哥哥!”

    窝在元如镜怀里的林魁激动的坐直了身体,宛如一头等待检阅的小猎豹。

    魏国长公主按下没出息的儿子,抿了抿嘴角,笑道:“听说太子今日是带着长胜王府的小世子一起面圣,这马上就成夫妻了,怎么还不一起走呢。”

    元黎侧目,目光如利剑一样射来。

    魏国长公主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要不是想到这是御前,她几乎怀疑对方要抽出腰间那把象征东宫身份的伏龙剑,一剑捅死她。

    元黎并未拔剑,只漠然一哂,面无表情的讥道:“听闻前日齐国公又在秦楼过的夜,因为不敢暴露身份又赌输了钱,被龟奴扒了衣服丢在大街上,姑姑去结账了么。”

    齐国公林庭兰,正是魏国长公主的丈夫。

    魏国长公主出身高贵,还是先皇嫡长女,唯独遇人不淑,嫁了个三心二意喜欢眠花宿柳的丈夫,至今仍是帝京姑娘恨嫁的反面教材,隔三差五就要被茶楼里的说书先生拿出来编排编排。可以说,这事儿是魏国长公主心头最痛最戳心的一根刺。

    魏国长公主:!!

    魏国长公主攥紧裙角,直气得浑身发抖,钗环乱撞,险些没从肩舆上一头栽下去。

    好,很好。

    让聂文媛那小贱人的宝贝心肝去配狗太子,简直天造地设完美无缺,她满意,十分的满意。

    谁要敢从中作梗,毁了这桩婚,她第一个跟谁过不去!

    **

    清晖殿已坐满人。

    圣元帝坐在御座上,下首坐着玉妃、班妃和一溜儿公主皇子。提前进来的魏国长公主已带着儿子林魁入座,与她挨着的是另一个容貌娇美的贵妇,只是与魏国长公主的嚣张跋扈不同,这贵妇眉眼低垂,容貌婉丽,是个低调的美人。

    云泱明显感觉到,他和狗太子一进殿,满殿欢声笑语戛然而止,气氛突然变得诡异的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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