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曜昏睡了足足三天,还没醒过来。
没错,那枚梅花镖上确实涂了毒,但幸好朝云在旁边,那毒也并非那么独一无二,尽管药效刚猛,朝云身上却也有现成的解药,只是当时几个人都手忙脚乱的,因此最后只是匆匆把方天曜从鬼门关拉了回来,没拦得住把刘廷救走的人。
茶馆,后院。
青石板交叠将那棵参天大树围绕着,了尘和齐端就盘腿坐在上面,大灰二灰在一旁上蹿下跳的,紧紧抱着抢来的水果盘不肯撒手。
齐端咬了一口黄瓜,发出清脆的咔嚓声,盯着墙角嘀咕:“上次程六去买的老鼠药也没什么效果,我看那一群老鼠还活得好好的,就是聪明了点,不顶风活跃了。”
了尘伸出手把黄瓜掰下来一段咬了一口:“药不好用的话就养只猫吧,就算不能把老鼠捉干净,抱着猫也总归会有点安全感吧。”
齐端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没想过啊,满城都没挑到一个顺眼的。”
“那就不用这么着急,那些老鼠到了现在还没被药死,说明死期未到。”
“停停停。”齐端一听他这套慈悲理论就头疼,“我说你能不能别把佛家那一套搬出来?善良也要分对象好吗?对着这些老鼠你善良个什么劲啊?”
了尘低着头,一截一截吃着黄瓜,一声不吭。
“你少来!”齐端根本不受迷惑,“如果不是你每天晚上都给他们留吃的,他们能过得这么衣食无忧吗?能吗?!”
还装无辜……哼。
了尘艰难地咽下一口黄瓜,解释道:“我那是留给大家晚上当夜宵的,万一有人半夜饿了能有点吃的。”
扯!
齐端一脸的不容糊弄:“你那是给我们留的吗?要真是特意给我们留的能放锅里让老鼠抢先?不用解释了,你就是打着我们的旗号去养那群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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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尘:“……”
了尘沉默了一秒,站起身就走。
辨别不过,跑就是了。
齐端气不过,捞起两个荔枝就朝他后脑勺扔过去,笑骂道:“跑个头啊。”
了尘脑袋一偏,同时抬起右手,两只荔枝就撞进了他的手心。了尘握着荔枝的手往上举了一下,极快地在脑袋上露了一下,马上就又缩回去了。
然而,齐端丝毫没看出他有一丁点的心虚和低调,反而从背影到行为都透露着一种无形的……嘚瑟。
齐端简直没眼看。
真是人心不古,你再不是从前那个少年了。
他刚收回手,朝云突然端着两碗药过来了,看见他悠然坐在那儿,顿时眉头一皱:“你干什么呢?”
“我……”齐端语塞半秒,脑子里正在高速转动找理由,可惜他这一瞬间的犹豫落在朝云眼里,她立刻就懂了,气得她差点想把汤药扣在他脑袋上,“放着里面两个伤员不照顾你出来望天?!”
“没有没有,我错了。”齐端一激灵,赶紧滚过来接过汤药,怂的一批,“这就去。”
他跑得快,背影透出一股落荒而逃的意味,朝云翻了个白眼,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房间里,方天曜浑身包着纱布躺在床上,气息比正常弱上不少,睡颜看起来十分轻松,昏得毫无杂念。
醒着晕着一个样,方憨憨永远没有烦心事。
程六和方天曜头顶头躺在另一张床上,他没缠杂七杂八的绷带,看起来比方天曜好一点,不过真算起来,也就只是那么一点点,毕竟他内伤不轻,脸色比方天曜的还白,面无血色也就是这么用的了,两个人手拉手比谁昏迷的时间长。
了尘和齐端一人一个,把药给伤员灌了进去,朝云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沿,幽幽地说:“现在这样下去,估计他俩醒了都是被饿醒的。到时候一起站在树上喝西北风吧。”
了尘没理解这个脑回路:“为什么要站在树上?”
齐端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当然是站得高,面积大,喝得多了。”
了尘:“……”
这逻辑……嗯,很符合他们茶馆的风格。
齐端把空碗放在桌子上,掏出手帕擦了擦手:“那几家富商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听说刚刚上街的时候又欺压百姓了?这要是让程六看见,拿刀柄敲也敲死他们了。”
了尘:“一般都是家丁仗势欺人,想必从前在国度没少做这样的事情,城主府也没有人出来管,百姓连报官都不报,可见类似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了。”
朝云:“敢出家门的人越来越少了,基本都是出来买个菜就赶紧回去了,哪儿还有来喝茶的人啊。”
“唉……”
三人齐齐叹了口气。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不过这件事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如果是土生土长的朔州城百姓就会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其实是他们的默契导致的,就是新涌入一批有权或者有财的人家时,他们会不约而同地缩在家里几天,看看这些人的破坏力啊,影响力啊,凶恶程度啊。
俗称,观察期。
如果这批人做事没那么过分,身上的架子没那么大,那百姓们很快就会恢复之前的生活状态。
至于茶馆的生意能不能恢复正常……
那还真不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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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曜醒来的时候,大脑先是一片空白,朦朦胧胧睁开眼,什么?你问他什么感觉?
嗯……方天曜认真感受了一下,发现全身上下……都挺正常的,没一处像晕倒之前那么疼的。
感觉么,很好,非常好。
好到他直接就从床上翻身下来了,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出门的时候,方天曜还在院子里找了找大灰二灰的身影,可惜没找到。刚到门口,还没等他踩到大堂的地砖上呢,就听见里面传来叹气声,几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情绪倒是出奇地一致,都带着一种“哎天凉了我家茶馆破产了”的凄惨。
四人两猴挨排坐在长椅上,背对着他,双手托腮四十五度角望着窗外,还……有点乖巧?
方天曜提气,正准备轻手轻脚给他们一个惊吓,绷着的脚尖还没点地呢,齐端忽然出声:“要不咱们把老板卖给那些富商当护卫吧,肯定能值不少银子,那个姓黄的富商肯定不会亏待他,我们也不会穷得连饭都吃不起了。”
朝云附和:“可以考虑一下。”
了尘:“阿弥陀佛,这也是唯一的办法了。”
三人扭头看向坐在最边上的程六,程六感受到几人不容忽视的目光,重重地点了下头,也同意了。
方天曜抬起的脚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悬在了半空中:“……”
朝云:“价钱是个大问题。”
齐端:“可以论斤卖,一斤怎么着也值个……三五两银子?”
方天曜:“……”
他是猪吗?还要称斤卖?
尽管这番对话实在是可以称得上恶意满满了,但是碍于对面人多且团结,方天曜颇为心虚地收回了那只试探却中道崩殂的脚,直了直背,清咳了两声:“咳咳。”
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我睡了多久了?”
他一屁股坐在主位上,面上淡定高深地一批。
水仙不开花。
齐端摇动折扇:“你那是被人打昏过去的,说睡觉终究是高攀了。”
“……是,是。”方天曜往椅背上靠了靠,感觉有了点安全感,“那个谁最后怎么样了?”
“咱们自己都泥菩萨过河了你还有心情关心别人?”朝云恨铁不成钢,拿着茶盏底沿狠狠敲了两下桌面,敲完又想起来自己手里的是瓷器不抗磕,急忙又去安抚,看见上面磕出了细小的裂痕,又抬头白某人一眼,“都怪你。”
自醒来后只说了两句话的方天曜:“……”
“我错了,那人和我没什么关系。”方天曜又往后靠了靠椅子,那问一个和他们有关系的吧,“今天茶馆怎么……没开门?”
哪壶不开提哪壶。
了尘喃喃念了句阿弥陀佛:“不是今天,自从你昏迷之后,茶馆就没再来过客人,算上今天,已经有半个月没进过账了。”
方天曜:“……”
如果说这些对于方天曜来说其实还能够接受地话,那接下来程六的几句话就彻底让他没法冷静了。
“没有进账就没有盈利,没有盈利就是没有钱,没有钱代表我们要开源节流,节省花销就意味着你以后可能吃不上肉了,老板。”
quadra kill。
“……”方天曜直立刻站起身,“我还是回去接着昏迷吧。”
真的,昏迷不醒比现在要幸福多了。
“呵。”
方天曜的反应得到的回应是几声冷笑:“你想得美,你前脚躺上床,我们后脚就把你抬到黄家卖了换钱。”
委委屈屈方天曜:“嘤。”
临国与黎国交接的边界已经模糊,四国的铁蹄纷纷踏上黎国的土地,战火纷飞,正经走国门是不可能了。
好在作为吞并方,临国已经做好了准备,临时开放了几座城池作为往来的大门。
永州城,正是其中一座。
当初方天曜和了尘结识的饭馆里,坡脚老板忙活得大汗淋漓。
这永州城城门一开,来往行商多了不少,又不受战争波及,一时之间,这座城竟然还在这生灵涂炭的纷乱之中安稳而祥和地生存得更好了。
一个靠窗的桌子边,衣袍宽大、发髻散乱的说书人正在干他的老本行。
醒木这么一拍,调子那么一起。
嘿,人就来了。
“诸位,诸位,小的是个说书的,想在这儿给诸位姑娘少侠大爷们讲个故事,赚点盘缠当路费,谢谢诸位捧场,小的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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