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色

    “雅各布,嘿,走,去悬崖跳水。”响朗朗的一个晴日下午,小阳春的天气,狼群结束巡逻后,恩布里伸手勾住了雅各布的脖子,不容他拒绝地拉着他上山。

    悬崖跳水?雅各布黑沉沉的眼中掠过不明的情绪,他也没有拒绝恩布里,只是脖子是脆弱的地方,他绕开了恩布里的手臂。

    雅各布站在悬崖边,从这里俯瞰,福克斯一切风景都匍匐在脚下了,白烂的浪花用力拍打推移着岸边暗赭的礁石,而后又温柔不失眷念地退却,那雾气蒸腾,水势旋而又急,真像是瓢泼出的白热开水,畅快淋漓。

    “雅各布,你到底跳不跳啊?”保罗又又又一次地挑衅,恩布里无奈地摇摇头,保罗这不长记性的,一会儿要是被揍,他可不打算帮他了。

    雅各布却好像没有听见似的,他一跃而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在他之后,恩布里也跳了下去,他很快钻出了海面,露出了畅爽的笑容。

    保罗是最后跳下来的,他脑袋在海面上转了转,“雅各布那家伙呢?”他在岸边看见了雅各布,小声嘀咕了一句,“动作还挺快嘛。”

    恩布里叹了口气,他看见了雅各布眼中愈加浓重的悲伤,就知道他一定是又想起了莱西,好像福克斯的每一个角落,都有莱西的影子。

    那个女孩,对雅各布这样重要吗?恩布里没有想到,或许就连雅各布也没有想到。

    比利打开放啤酒的柜子,空空如也的柜子让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转头大声喊道,“雅各布!你又偷拿我的啤酒!”

    没有人应他,比利皱了皱眉,“雅各布?”他推着轮椅到了雅各布的房间门前,推开了房门,看见地上歪倒的空啤酒罐子,却没看见雅各布人影,“这臭小子,跑哪儿去了?”

    比利嘴上骂着,却也心疼自家小子,他捡去空啤酒罐,又将雅各布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推着轮椅离开了雅各布的房间。

    雅各布醒来时头痛欲裂,他甩了甩尚未清醒的脑袋,他昨晚又偷拿了比利的啤酒,他不能在比利面前酗酒,只能一个人在车库里偷偷的喝,上一次喝酒的时候,莱西还陪着他,……可是她不在了,没有人会阻止他,他也记不得自己喝了多少。

    雅各布抬手遮住了眼睛,发出低低的笑声,额角传来胀痛的感觉,他却感到心痛。

    我又想起了你,也许只有明天,我才会忘了你。

    残留的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宿醉让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当雅各布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已经浑身僵住了。

    这里是……雅各布捂着头,他怎么会在莱西的家里?

    该死的,想不起来了,雅各布不能否认,刚才的那一瞬间,心中升起的期待和希望。可他很快就知道,这多么可笑,他只不过是被酒精支配了欲-望了而已。

    雅各布走到了莱西房间的木门前,他抬起手想要握住门把手,他很清楚,只要轻轻一拧,他就能打开这扇门,他记得,记得房间的布置,记得房间里任一摆件的位置,记忆就是这么神奇,明明只来过一次,却深刻的镌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雅各布在门前伫立了很久,最后选择放下手,转身离开。

    不过他很快又需要回来一趟,修理昨晚被他撞坏的门。

    雅各布将门修补好,似乎有些丑,他抿着唇,并不感到满意,但他又想到了什么,垂下眼帘,小声地问道, “假如你回来,会不会怪我?”

    没有人回答他,风吹过的,似乎也只是他的自言自语, “……我没有见过你生气的样子,当然,假装的不算……”而这很不公平。

    ……

    “雅各布,我以为你会阻止我……”贝拉轻柔地抚摸着肚子,雅各布再次见到贝拉,发现她更加瘦削了,她细弱的身体几乎快负荷不了肚子里的孩子了。

    “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雅各布坐在椅子上,听见了贝拉的话,抬眸看了她一眼,“而且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贝拉。”

    贝拉的表情好似有些难过,她勉强地笑了笑,“是……你说的对。”

    雅各布手里捧着本书在看,贝拉看见了封面,她随口问了一句,“雅各布,你什么时候对绿植有兴趣的?”

    雅各布翻书的手一顿,他的声音很低,“没什么兴趣,只是随意看看。”

    罗莎莉端上来了一个密封的纸杯,雅各布拧起眉,他明显是闻出了什么,厌恶又警惕地盯着罗莎莉,直到他看见爱德华将那个纸杯递向了急迫的贝拉。

    雅各布蓦的站起身来,浑身紧绷着,像是在忍受着什么,“贝拉!”他低吼出贝拉的名字,看见贝拉唇上沾染的血色更是攥紧了拳头。

    大口吞咽的贝拉的动作一顿,事实上,她自己也觉得这样很狼狈,可是她没有选择。

    “……她已经吃不下东西了,”爱德华在一旁解释,他看着贝拉的目光悲伤而不忍,“只有血液,能补充她的力量。”

    雅各布冷冷地看着爱德华,没有听完他的解释,而是弯下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和书,“我先走了。”

    不知道是不是贝拉的错觉,她觉得自己的肚子有些疼,往下坠的疼,贝拉的额头冒出了许多汗珠,她有些害怕地抓住了爱德华的胳膊。

    爱德华意识到了什么,原本雪白的脸在灯光下变得更加惨然,他连忙将贝拉抱进了那间特别准备的房间,罗莎莉也没想到会这样巧,卡莱尔和埃斯梅都外出捕猎了,艾美特早在听见动静的时候就飞快地跑出去找卡莱尔了,毕竟他也不能保证自己能控制住不袭击贝拉。

    卡莱尔很快赶了回来,罗莎莉一边卡莱尔身边说明情况,一边跟着进了房间。

    雅各布站在门外,他很快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雅各布拧起了眉,有些担心贝拉,“雅各布……”他听见了贝拉微弱的呼唤,罗莎莉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她的脸上还沾着鲜艳的血迹,可她满心满眼都是那个柔软稚嫩的生命,罗莎莉猜到了贝拉想说什么,她深深地看了雅各布一眼。

    “她有话要对你说。”

    雅各布走到贝拉身边,她的双眼已经失去了焦距,瞳孔也开始涣散了,  “对不起……”贝拉已经没有力气了,她的瞳孔定格在了某个位置,就再也不能动了。

    雅各布皱了皱眉,“贝拉,为什么要跟我道歉?”雅各布想了想,“假如是因为吸血这件事……我虽然觉得恶心,但也能理解……”

    “是因为莱西。”卡莱尔叹了口气,看了眼慌乱痛苦的爱德华,“贝拉一直后悔没有告诉你,莱西已经去世了的消息……”

    爱德华开始疯狂地为贝拉注入毒液,而这一切都与雅各布无关了,他的眼前仿佛只有灰白两种色调,好像冥冥之中有什么得到了印证,他一直在逃避的事,一直不愿意去思考的事,就这样被撕开,露出了底下的鲜血淋漓。

    可是,这太不真切了,这太突然了,雅各布紧咬着牙根,心好像被生生剜去了一块,留下的那个洞在敞着风,吹得他那么沉痛。

    他从来没有想过莱西会死,从来不敢去想莱西会死,莱西只是生病了而已,她只是在吃一些药,可感冒也是会吃药的,生病吃药的原因那么多,那么多啊……莱西她一直很健康,她还说过,以后要他带她体验悬崖跳水的……

    悬崖跳水,莱西,我已经去过了,该你了,该你了。

    莱西,莱西,我不是故意想要忘掉你的……你生气了吗?我只是,我只是在和你赌气,因为你不来我梦,我是在生气,可是莱西,你别生气,好不好?

    你不要气我,因为我会气我自己,我会气我自己,为什么还是会想着你。

    我会气我自己,为什么想着你是痛苦的,我会气,即便是痛苦,我也要想着你。莱西,我只希望想着你时是快乐的,这样我才能总想着你,我不希望你觉得认识你是一件痛苦的事,如果我不认识你,我一定更不幸。

    我想你能教训我,像从前一样,揍我也好,揪耳朵也好,都好。

    雅各布木然地走出了房间,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他靠在墙边,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他多想哭,可是眼泪早已风干,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了,莱西,莱西……雅各布嘴巴嗫喏着这个名字,他无助地抱住自己,期冀能获取一些温暖。

    为什么呢?雅各布真想问为什么,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是莱西呢?她还那么年轻,那么努力生活,她那么的,爱着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个世界却抛弃了她呢?为什么,不愿意留下她,让她陪着他呢?

    可是没有为什么……可这个操蛋的世界没有为什么,雅各布深切的明白,却又怎么的不甘心,他捂着眼睛,从喉咙里传来低沉又可怜的呜咽声。

    艾美特走了过来,他看见雅各布这样,第一次对他产生了同情和怜悯,“其实,我有给过莱西选择的……”艾美特说道,这件事他是瞒着罗斯的,其实哪怕他知道莱西的回答,却还是开口问了她。

    “但很可惜,”艾美特耸了耸肩,“她是个很坚定的人类。”所以哪怕感到惋惜,他也佩服她的决定。

    “莱西,她,”雅各布哽咽着,他根本无法吐露出那个字眼,喉咙里仿佛有什么堵着他,不让他说出来,好像他不说出来,这一切就不是真的。

    “她其实,是希望我们都不要知道的,”提起莱西,艾美特心里也是闷闷的,“可是罗斯找到了她,但很遗憾,我们也没能陪她到最后……可是,早点解脱了也好,就不会那样痛苦了。”艾美特侧头看了看雅各布,吞下了剩下的话。

    可是留下的人,在回忆里反刍的人,又该会是怎样的痛苦呢?

    雅各布红了眼睛,眼泪涌出眼眶,直到泪流满面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还有眼泪的。

    心底的某个荒芜的角落里,像是有什么在生根发芽,而那明明只是一枚委屈的投错地方的种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扎了根,发了芽,直到盛开到极致,他都没有发现,他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就仓促枯萎了,而他错过了花期,他错过了……莱西,永远。

    他的大脑深处传来一种久远而深刻的钝痛,莱西,这个名字,原来还是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哪怕变成了回忆,也是可以慢慢溢出来,化为冰冷的尖刀,锋利的刀刃,让他痛的无法呼吸。

    罗莎莉抱着贝拉的孩子走了过来,是个女孩,由贝拉当时取的名字,蕾妮斯梅,罗莎莉原本想问问卡莱尔这孩子的食物,她的心软成一片,冷冰冰的脸被这个新生命融化。

    雅各布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只一眼,他的心脏重重跳动起来,雅各布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前所未有的心悸从心底传来,雅各布瞪大眼睛,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了那个词,烙印……

    他骤然想起了保罗的那句话,那句,只要他被烙印了,就会忘记莱西……他想起了山姆,想起了里尔……想起了,莱西。

    他会忘记莱西吗?他能容忍莱西在他的记忆里,只是一个陌生人吗?雅各布倏然害怕起来,不……他不能,他不能被烙印,雅各布强制自己移开目光,哪怕抵抗刻在基因里的本能,哪怕,身上再疼再痛,他都要……

    莱西,假如莱西知道他被烙印了……一定会嘲笑他的懦弱吧,她一定,会后悔认识了他……因为莱西,是那么坚定的一个人,哪怕在死亡面前也没有动摇过……

    他不能让烙印完成!

    他不能让这种事发生,他无法接受,无法接受,莱西厌恶地看着他,也许她一定会生气,可是,他并不愿意让她因为这个生气,不值得,不值得,他不会……

    所以,他为什么不能坚定他的信念呢?假如连自己的感情都要被支配,假如连自己爱的人都无法抉择,那他有什么资格说他深爱着那个人呢?

    那个人?

    谁?

    莱西……吗?

    雅各布颤着指尖,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卡伦家,他瞬间变成了一只锈棕色的狼,他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着,全身都是远离烙印的疼痛,可没关系,没关系,这样的疼痛让他感到清醒。

    离开的每一步都是那么的艰难,但他总要离开,他一定要离开,他不能回头,他绝不能。

    他从未这样清醒地认识到,他这样抗拒烙印的原因。

    原来,我竟然是爱着她的吗?所以愿意为了她去抗争奎鲁特人的宿命,愿意抵抗这份命中注定,不,这不是命中注定,这只是基因的缺陷,我不愿意被别人驯服,不愿意将脖子上的绳索交由在别人的手中。

    只有你,我只希望是你。

    纵然我这样不好,我也希望那个人是你。

    这就是,我没来得及告诉你的,我的感情。

    可是为什么呢?我没有早点告诉你,为什么,我没有说出口,明明,我们曾经,有那么多的机会,因为太漫不经心,太细致入微,明明,很早很早以前,她就是他最珍惜的那个人了。

    现实太沉重,沉重到一片落叶都足以将人砸伤,巨狼奔跑在森林里,任由身上的疼痛加剧加倍,它的叫声凄厉而悲凉,他想她,他想她。

    雅各布终于有勇气推开了那扇门,他哭着,笑着,眼泪划过金属质的把手,在深色的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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