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曙色

    福克斯又下着雨,这已经是连续的第三天了,小镇沉溺淅淅沥沥淋淋漓漓中,比利最近有些头疼,雅各布一大早开着车去镇上的医院取药,轮胎在潮湿的公路上留下几道划痕,又很快的消失在了雨水的涟漪里,雅各布很快就拿到了药,他发动汽车平稳的行驶在回去的路上。

    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哪怕他并不想要见到她,可也许是墨菲定律,他总是能一眼看到她。

    似乎是皮卡车抛锚了,她撑着伞蹲在轮胎边,暴露在风雨中,看上去无助又可怜。宽大的伞布遮去了她的大半边脸,可他还是认出了她。

    雅各布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他抿紧了嘴唇,他不想要见到她,可不能否认的是,他又是想要见到她的。

    哪怕是,为了那一点点的,可怜的相似。

    他舍不得斩断它。

    他没有莱西的照片,更别说是与莱西的合照了,尽管他知道,她并不是莱西,可他还是会担心遗忘莱西的面容,那就像是在忘记她,一点一点的,一点一点的,就像她在日记里曾经预言的那样,他是不愿意让她得逞的。

    他似是在与她赌着气,尽管幼稚又可笑。

    雅各布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毫不犹豫地离开,于是只能打开车门走了下去,“需要我看看吗?”

    “嘿,早上好啊,”她藏在伞下的小脑袋探了出来,精致漂亮的脸庞全然露了出来,他能看见她绿眸迸发出的惊喜,和那隐藏的一丝丝狡黠,“雅,各,布~”

    听见她故意一字一顿地叫出他的名字,他的心漏跳了半拍,雅各布有些害怕,他害怕这是心动。于是他更板着一张脸,伸手拉开她自己蹲下来检查。

    头上忽然落下一片阴影,同时是细雨的消失,雅各布的手顿了顿,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这样我会看不见。”她为他撑着伞,尽管这样的贴心,他并不需要。

    “啪嗒”一声,一道白光从她手里亮起,她蹲到了他的身边,距离有些靠近,雅各布不想要看她,他嘴巴动了动,想让她离他远些,可余光却瞥见了她留在伞外的半边肩膀。

    他想要说的话,突然都说不出口了,“我不需要……伞……”他顿了顿,“你自己打就好。”

    “那可不行呢~”她摇头晃脑地说道,“怎么可以让帮助我的人淋雨呢?”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笑吟吟的眼睛,那是与莱西最为相似的地方。

    “就拜托你了啊~雅各布~”她上扬的语调让雅各布指尖颤了颤,“有哪里需要照亮的地方就尽管告诉我好了!”她晃了晃手里的电筒。

    雅各布没有说话,埋头检查着轮胎的情况,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手里的电筒总是能在他最需要的地方照耀着,雅各布修理好故障的地方,他拍了拍手,眼前却出现了一方手帕。

    “擦擦吧。”雅各布低垂着目光,没有看她。

    “我去看看能不能发动了!”她兴奋地将伞塞到他手里,像只翩跹的蝴蝶飞进了雨中,雅各布回过神来,他皱了皱眉,有些厌弃这样的自己。

    他到底在干什么?

    他再一次问自己。

    “雅各布!可以走了!”她开心地拍着方向盘,“太好了!谢谢你啊!”

    “不用谢。”他听见自己这样说,小声的,以可以被雨声盖去的音量。

    “我的小餐馆今天开张,你要不要去啊?”她扒拉在门框边,神采奕奕地看着他。

    他没有出声,他不想要去,他抗拒着与她的再次接触,而她似乎看出来了。

    雅各布听见她的声音变得失落又失望,“好吧,我知道了……”她似乎有些难过,雅各布抬头看了她一眼,狼人的耳力足以让他听见她小声的碎碎念。

    “我都开张三天了,还是一个客人都没有……难道我会在卡洛琳回来之前就关门吗?”她像是习惯地抬手揪着头发,皱巴着小脸,似乎苦恼极了。

    雅各布鬼使神差地伸手拍去了她虐待自己的手,直到看见她绿眸中的愕然和迷惑,他才骤然地回过神来。

    “抱歉。”雅各布飞快地缩回手,怔怔地道歉,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心底翻涌的震惊,为什么,就连这样小细节都可以严丝合缝地贴合?

    又是巧合吗?

    雅各布不敢深想,他真怕这是一场梦,怕惊醒了自己,怕易碎而脆弱,像是阳光下的七彩泡影,梦幻的会在既定的时间破裂,消失的不留痕迹。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的畅快淋漓起来,隐约有浓白的雾气从地上蒸腾而起,雅各布就是透过这样的迷蒙的雾气看着她,看得心里酸涩又悲伤。

    ……

    他好像要哭了一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觉得,很奇怪的是,我感到难过,似乎不应该是这样的,有什么事和我想象的全然不同。

    真是奇怪,明明他在我面前极少地露出过笑容,可我却认为他就应该是笑着的,像是太阳一样的灿烂明亮才对。

    可我并不熟悉他才对,雅各布·布莱克,这个名字,为什么在唇间咀嚼的时候,会觉得快乐又悲伤呢?这样矛盾又复杂的心情,像是一个埋藏在心底的秘密,每次当我看见他的时候,我又想多和他说说话。

    我希望我能让他笑,有许多原因,也许是因为福克斯极少有阳光,而我喜欢太阳,也许是因为,我想要看到他笑起来的样子,而我会感到开心。

    当然,他发呆的样子也怪可爱的,而且特别好诱拐。

    我收起雨伞,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打开了门,说起来也挺丢人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福克斯的居民都不大爱在外面吃饭的缘故,我的紫罗兰小饭馆始终还没迎来一位乐于尝试的客人。

    福克斯不像大都会那样人口密集,哪怕我做的食物再想也飘不了多远,更别提飘到这里居民的鼻子里。

    这不得不令我改变了经营模式,现在我每天只会将自己会做的菜写在牌子上挂在菜单栏里,每天只做定食来减少食材上的开支。

    比如今天的早餐,我就只打算做小笼包和蒸饺,我低头捏着包子褶皱,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还没回过神来的雅各布,我微微翘起了唇角,有些得意。

    瞧,不愿意告诉我名字的家伙,还不是被拐到了我的地盘上,可惜我还没买唱片机,否则真想放一曲理查德·克莱德曼的绿袖子来听。

    一屉我放了六个小笼包,包好后就先放了一屉到蒸锅里,又包了几屉放进去,拌好了四份爽口的小菜,放在方正的小篮子里提了过去。

    “这顿早餐就算是谢礼了。”他黑沉沉的眼睛注视着我,时间久了,我奇异的有些不知所措,只随随便便扯了个借口。

    他似乎也并没有感到奇怪,这让我松了口气,我不希望我的行为太刻意,虽然这是我自己也无法解释的奇异。

    对他来说,我应该只是个见过几次的陌生人,我实在不应该表现的太过热情,只是看见他的眼睛,我总有些难以控制自己。

    一屉小笼包很快就蒸好了,我忘记戴上手套以至于被烫了一下,他发现我抓耳朵的动作,皱着眉拉过我的手,看着我的指尖,“红了。”我听见他闷闷的声音。

    “还好,不痛了。”我捏了捏红嘟嘟的指尖,放在唇边吹了吹。

    我揭开了蒸笼,弥散的蒸汽像是云雾一样翻腾,当然随之散开的还有属于小笼包的香气,这都是缭绕在人间的烟火气,而我幸运的能再次重临这个世界。

    我双眼亮晶晶地看着竹屉里胖嘟嘟的小笼包,透过面皮似乎能看见里面丰富的内馅儿,像是一个个等待发掘的小宝藏。

    “吃吧!”我双手夹着竹屉放在桌上,抬眼看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蒸汽的原因,竟然温润了几分他的眉眼,我恍惚觉得,他在弯着眼睛对我笑。

    一定是因为蒸汽的原因,因为我的脸颊竟然有点烫,“我去看看蒸饺。”对了,还得舀上一碗海带汤。

    雅各布看见桌上泛着热气的小笼包,他的记忆里,只有一个人会做这样的食物,她会捣鼓出许多他没有见过的食物,会热情的拉着他的手在桌前坐下,会亮晶晶的看着他问他觉得怎么样……

    雅各布嘴唇轻颤着,他伸手捻起了一枚胖嘟嘟的小笼包放进嘴里,一口咬下,鲜美的汤汁在齿间流散,这样熟悉的味道,他曾经拥有过许多,那些被他珍藏的记忆全都翻涌而出,他还没有吞下喉咙就已经被不知名的东西哽住了。

    雅各布红着眼眶,抬头看着厨房里那道忙碌的像是小蜜蜂一样的身影,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留下了一个她。

    是她?是她!

    他是不是应该早点发现?

    他应该早点发现的。

    他真傻,为什么会想要不再见她呢?雅各布真想有人能揍自己一顿,让自己清醒清醒,怎么会有人能像她呢

    是他魔怔了,怎么会那么凑巧,那么刚好,怎么会呢?

    他怎么会,没能认出她,差些错过她呢?

    白白纠结了那么久的时间,幸好,那些时间也不算是浪费,都在想着她。

    雅各布看着那个端着碗小跑过来的人,他是想笑的,可是,失而复得的惊喜像是烟花一样嘭嘭在心底炸开,雅各布真怕自己会控制不住地想要抱住她。

    他不用害怕了,因为他已经抱住了她,在无数个日夜里的想念里,在他恍然的梦里,是他想象的那样,紧紧地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宝贝,再也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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