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红月光下,一抹身着白衣的修长身影从主院闪过,细长的影子拉过墙壁和屋檐,最后落座在后院最不起眼的一处假山。
裴羽卿走到那假山后,撩开垂落的柳枝,按下机关,石门随之敞开,等到她人进去之后,那门很快又自动关上了,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有人进出的痕迹。
这处是全院最靠近水源的地方,裘亓不喜潮湿的环境,所以很少来这,一般住在这周围的也都是被她冷落的妃子。
但在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院子,被忘记反倒是种恩赐。
经过长长的走廊,最深处的房间里,满屋子的人正等着她的消息。
当裴羽卿打开门,那张精致冷淡的面孔出现在众人眼中时,在座的几人第一反应皆是松了口气,眼中的悲伤减去几分,但很快她们就意识到,如果裴羽卿活着回来了,就说明裘亓也没死。
“裴姐姐,你可算回来了。”祖绵绵皱着眉头,担心地望向坐在高位的裴羽卿,“那魔头没把你怎么样吧,听说殷慈说,前几任侍寝的妃子夜里叫的可惨了,声音比杀鸡的声音还难听,嘶——想想那画面我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组绵绵兽态为绵羊,平日里性子同温顺的外表差不多,爱睡懒散,怕事不喜起争执,看长相就是特别好欺负的那种,不过那些因为外表而轻视惹恼她的人,下场都挺惨的。
裴羽卿走到主位坐下,右侧的殷慈鼻尖一耸,低头看见裴羽卿流血的右手,“你受伤了?”
殷慈兽态为狼,骨子里刻着兽性,尤其对血腥与杀气十分敏感。
裴羽卿垂下眼睫,淡淡看了眼还没止住血的手心,不在意地点点头,“不打紧。”
“可是……”
“计划失败,魔头没死。”裴羽卿打断祖绵绵的话,用最节省时间的方法,将结果传达出去。
旁边,一只还未化成人形的灰蓝山雀扑腾着翅膀飞向裴羽卿。
“啾……”它落在裴羽卿的肩膀,弱气地冲她低唤一声,“主人……你别抛下我。”
它本是裴羽卿的坐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所有的灵力都来自于她身上,如今裴羽卿被裘亓锁骨封印大半实力,才连累得它连人形都难以维持。
胖嘟嘟的小雀费力地挪动爪子,泪眼朦胧地用自己圆鼓鼓的脑袋蹭着裴羽卿的脸颊,“呜……啾。”
“行了,我还没死。”裴羽卿受不了它这幅样子,叹口气伸手过去把它举到身前,“别哭了,很丑。”
裴羽卿深知自己养大的这玩意的性子,要是自己提前告诉它计划,它不得泪洗整个后院,到时候搞得人尽皆知她要去赴死,让魔头提前有了防范就功亏一篑了。
——虽然现在计划还是照样失败了。
“所以,今晚都发生了什么?”殷慈出声,这是她们现在最好奇的事情。
裴羽卿放下手中的茶杯,“一直到我亲眼看她吞下兽元珠,所有的环节都没有出错,唯一的可能,就是人巫的咒语没有起作用。”
“一开始她确实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昏迷过去了。”受仆从契约的影响,裴羽卿也同样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生命力在流逝,可某一个节点,那股压制的力量突然消散而去,随着裘亓苏醒的声音她的意识也恢复清明,“不过这次魔头醒来之后,性格同过去的……大相径庭。”
“怎么个径庭法?”
裴羽卿将自己偷袭裘亓对方却毫无察觉,以及读心术不起作用的事情与众人说了一番,然后成功收获一票震惊脸表情包。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其他的,可能要你们自己亲眼看了才能知道。”
光是嘴上说,估计她们也很难有画面感。
“那会不会是那个咒语还是起了一点作用,虽然没有杀死她,但是让兽元珠出了问题?”
裘亓身上的这颗兽元珠,捆绑着无数冤魂,放在寻常人身上估计坚持不过三天就会爆体而亡,而原身能够一直安然无恙,就是因为她那刀枪不入的金刚不坏之身。
如今虽然人巫的诅咒没将她秒杀,但或许削弱了一部分力量,才导致裘亓无法完全控制兽元珠,也就间接导致她记忆和性格上的偏差。
祖绵绵抱着自己的胳膊抖了抖,“她又变了,不会变得比上次还可怕吧?”
曾经失控的原身,有过屠杀半个院子的兽人来助兴的疯狂行为,理由单纯是那天的天气不好。
“暂时还看不透。”
“那刺杀计划……”
裴羽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血肉模糊的掌心,现在这幅孱弱的身体,即便只是从前弹指就能施展的小法术,也会消耗她如此多的气力,真是好笑。
“刺杀计划,照旧。”
……
裘亓的睡相一向不怎么样,出租屋里一米五的大床,她睡下时人在床头,醒来时人在地板,这都是常有的事。
所以今早她醒来之后,发现自己正搂着人家的腰哗啦啦流口水的时候,一点都不惊讶。
——主要是丢脸。
担心身旁的人什么时候突然蹦起来给自己一掌,裴羽卿其实一宿没睡,结果却是她回来之后的三个时辰里,什么事都没发生。
要说有点什么,就是原本睡在床边边的裘亓,越睡距离她越近。
裘亓身上的衣服原本就穿的宽松,单纯凭着腰上的系带拴着才没散开,不过再结实的衣服也经不住她这么一炷香十个睡眠姿势的折腾,没一会儿,衣摆就被她自己撩到了大腿根,距离走光就差那么一根手指头的距离。
裴羽卿垂下眼,目光在裘亓裸露的光滑大腿上扫了一眼,淡定地出手,帮她把衣摆扯下来重新遮住身体,全程眼神镇定毫无情/欲/色彩。
“唔……热……”睡梦中的人呢喃一声,手在脖子上胡乱抓了一把,又去扯衣摆。
宽大的领口散开,瘦削白净的肩头暴露在空气里,上面还有几道新鲜的来自身体主人自己贡献的抓痕。
裴羽卿敛下目光,不动声色又帮忙把衣服扯回去。
“热……”
“会着凉的,大人。”
“可是真的好热……”原身喜凉怕热,体质问题,裘亓习惯不了。
两人一来一回,等到裴羽卿第八回拉衣服的时候,擅长睡懒觉的裘亓终于舍得醒来。
她睁开眼,第一反应是去摸枕头底下的手机,结果手伸出去,没摸到记忆中冰凉的方块物体,反而抓了满手的温热柔软。
听到头顶隐忍的闷哼,裘亓愣怔一下,昨晚的记忆如潮水涌入。
对哦,她穿越了,现在是坐拥一后宫情(杀)人(手)的兽神大人。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这话第一次说可能还有点可信度,可裘亓这都第几回了,估计这揩油大王的名号早在裴羽卿心里坐实。
这一掌正好按在被玄冰环扣住的肩头上,裴羽卿当然默认裘亓是故意的,她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语气生冷,“是,大人。”
裘亓收回手,看见指腹上猩红的血迹,才真正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我看看。”裘亓皱着眉,去掀裴羽卿的衣领。
昨晚她只是从身后草草看过一眼,现在近距离观察,那铁环传过血肉之躯的震撼感更加强烈,裘亓抿抿唇,眼底满是不忍与心疼。
裴羽卿低头,看见肩头洇出衣裳的一抹红,看来刚才那下,对方完全没收力,就奔着折磨她来的。
这玄冰环,不受伤时倒好些,但只要有一道伤口,就算只有头发丝的粗细,混合上那千年的寒气入体循环,也能让畏寒的她生不如死。
有一刹那,裴羽卿庆幸过裘亓也许有可能真的失忆了,但现在看来,是自己不长记性。
裘亓没错过裴羽卿一秒变得惨白的脸,也很快从原身那堆杂乱的记忆里整理出来原因。
“对不起,我发誓绝对不是故意的。”
裴羽卿闭闭眼,灰白的羽睫为眸子蒙上一层冰冷的温度,蚀骨的寒气随着伤口处的血液一寸寸侵蚀肉骨,仿佛有无数蚁虫在身体里四处叮咬,痛楚不是忍过一阵就万事大吉,而是绵延不绝地啃噬她紧绷的神经。
这样的情况下,再对上这张自己恨之入骨的脸,裴羽卿说不出也演不出什么好语气来,“你到底想怎样,要杀要剐来个干脆,婆婆妈妈也不像是你的办事风格。”
裘亓对上裴羽卿冷漠锐利的目光,心下一咯噔,知道自己这下是真惹祸了。
昨晚上刚虎口逃生,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侥幸保全的性命开心一下呢,今早一巴掌下去就前功尽弃,这误会不解除,她敢保证,今晚,就今晚!二十一世纪最伟大的某某禁漫画画手将会就此陨落!
于是,在求生欲促使下,裘亓嘴巴一瘪,泛红的眼眶漫起水汪汪的泪意,楚楚可怜四个字写满了整张脸,她颤着嗓子,“夫人,原来你还在怀疑我……”
裴羽卿望着她湿润的眼,有短暂一刻的愣神。
想到自己有可能拥有的一百零一种悲惨的死状,裘亓演得更起劲了,眼睛一眨,豆大的泪珠划过脸颊落下。
“我知道你过去受了许多委屈,所以真心实意地想要补偿你,我这么喜欢你,想要将你捧在手心地好好珍惜,这份感情我敢拿我现在拥有的一切来发誓,绝对的真真切切,这样的我又怎么会想杀你呢。”
几颗落下的眼泪砸到裴羽卿的手背,温度有些烫手,她低头扫了眼皮肤上的晶莹,不可否认,这玩意确实打乱了她原先镇定的节奏。
如果说要找出一件事能够让这魔头笑的,她立马就能说出十件来,可……哭?
从未有人听闻,当今兽神在任何事上落泪。
先不论这眼泪的真假,就少见程度来说,堪比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般的稀奇。
裴羽卿也是没想到,这人一睡一醒,能一下变出这么多从前没有过的花样来。
“好,我知道,口说无凭。”裘亓抬起手臂,扯着衣袖擦了擦眼睛,“我这就去找出解开这环的办法,让你看看我的真心。”
裴羽卿心里觉得古怪,摸不透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但目前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
“静候佳音。”
这环如果裴羽卿知道拆开的法子,早自己解决了,可难就难在,这东西它上环容易解环难。
首先,玄冰环已经埋在身体里多年,早就和肉长连在一起,在取下时免不了一番痛苦的折磨,但如果只是这样,裴羽卿当然能忍,她顾忌的是第二点。
如若要使用强硬的手段将环扯下,皮肉拉扯,肯定会制造出大面积的伤口,以她现在虚弱的身体,面临大面积的出血加上寒毒入体,怕是撑不过一晚。
以及最后,这玄冰环的材质稀有,熔点高耐高温,极为坚固,除了配套的钥匙,很难借用外力强行断开,而这钥匙,只有裘亓本人知道放在何处。
裘亓现在没想那么多,她只想先把裴羽卿身上的血止住。
她起身从房间的柜子里掏出一瓶金疮药来,原身受伤用的都是这种药,应该特别好使。
“夫人,你忍忍,我先帮你止血。”
裴羽卿点头,轻轻闭上眼,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裘亓低头,对上她肩头处的伤口,目光接触到那抹血红的时候,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颤抖了一下,心口的兽元珠开始蠢蠢欲动。
裘亓咬着唇,用尽全力平息身体里潮涌翻动的气力,她知道这是嗜血成性的兽元珠对血液贪婪的证明,身体的本能在促使她变身野兽扑上去啃噬眼前瘦弱无辜的美人。
裴羽卿等了好些时候,没等到想象中尖锐的刺痛,反而是伤口处被人沾着棉签,力道极其轻柔地碰了碰,然后是一阵微凉的风。
“呼……”裘亓抹好药轻轻吹了吹,才抬起眼皮看着裴羽卿小声问,“血止得差不多了,还疼吗?”
裴羽卿视线落在裘亓脸上,没错过她下唇略深的齿印和眼底没来得及消下去的暗红。
前面说过,原身能够与兽元珠长时间共生就已经十分不容易,所以从未尝试去压抑过兽元珠,而现在,她不止做到了,还能继续面不改色地与自己说着话。
“是不是还疼?”裘亓眼睛眨了眨,又低下头去撅着嘴巴吹气,“呼呼……痛痛飞痛痛飞。”
微凉的风划过细嫩的肌肤,带起一阵难以言说的酥痒,似乎要将她筑起的坚硬屏障瓦解,裴羽卿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随后十分干脆利落地抬起手,一把捂住裘亓的嘴巴,无情斩断那点异样的感觉,“别吹了,越吹越疼。”
“……哦。”
裘亓:枉我忍着浑身鸡皮疙瘩说这些肉麻话,原来全TM是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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