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旭其实只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还真和自己同姓。
秦家虽然只是二流修真世家,但也传承了十数代,这样的家族几乎代代都是联姻或者至少也是家主从有限的范围内挑选对象。
上上任家主夫人几乎不可能是平民百姓。
“据我所知, 苏在雍州和青州都是大姓, 有两个颇具名望的家族,不知令祖母”
苏旭犹豫着问道。
秦萧倒是很痛快地回答了“她出自雍州苏家,是那一代的嫡幼女,筑基后才出门闯荡, 遇到了祖父, 两人一见钟情。”
他印象中的祖母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模样,性子很是活泼玲珑,只是丈夫和女儿相继逝世,她郁郁寡欢了很久, 后来一边管理族中事物一边教养孙子, 数十年前, 她晋升灵虚境时失败,殒身而亡。
“要说仙君与老太太具体何处相像,倒也没有。但你们二人同姓, 我见你时就想到了她,放在一处比较, 越想越觉得脸廓隐隐有些相似。”
算起来, 秦萧几乎是祖母养大的。
苏旭在心里算了算那位老夫人的年纪。
“实不相瞒,先父也是雍州人, 不过他很少提起家中之事, 我只知道他也是家中幼子, 早年和心上人私奔离开了家族哦, 那人不是我娘。”
她讽刺地一笑“我爹本有手艺, 就算不能锦衣玉食,也可以过得比寻常人好些,然而那女人也是个大家小姐,没几年就厌倦了,卷走所有盘缠跑回了家里,从此再无音信。”
据说父亲曾经浑浑噩噩过了一段时间,甚至几次醉倒在街头,后来也逐渐放下。
数年后,在茶馆里遇到了母亲。
这段过去并不美好,苏旭也只知道个大概,并不清楚更多细节。
秦萧本来神情平静,听到后面却渐渐变了脸色。
他微微皱眉“令尊可是云字辈”
苏旭愣了一下,“是。”
雍州苏家也只是二流世家,但是人口众多,虽然几任家主都是元婴境,但族中同境界的高手极多,并不像是秦家这般,由家主独挑大梁。
无论嫡出庶出,上上代苏家子弟都是云字辈,人数过百。
秦萧若是算着年龄猜到的,倒是也正常。
秦萧“苏云遥”
“”
苏旭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她心中转了数种念头,“仙君如何知道家父名讳”
“先前假借与令尊相识之事为托词,与仙君单独叙话,不想我当真听过令尊之名。”
秦萧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算起来,仙君倒是长我一辈老太太曾经提起过令尊,或者说,提起过和他相约、一同离开家族之人。”
苏旭疑惑地看着他,总觉得这个私奔的委婉说法有些奇怪。
她一时没心情去占便宜,也懒得去问辈分上的详情,“仙君知道那是谁”
秦萧难得露出几分犹豫之色,“刚才那些话,是令尊亲口告诉你的”
苏旭扯了扯嘴角,“我爹心善得紧,遇事只会反思自己做错了,我却一听就知道那人是个什么东西,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说什么私奔也都是闹着玩的,惹得别人动了真情,她却怀念往日的钟鸣鼎食,转身一走了之当然,这事我知之甚少,也可能我只是偏心我爹,觉得千错万错都是别人不好。”
秦萧本来想说些什么,听到最后忍俊不禁,“真是好话坏话都让仙君说完了。”
他摇了摇头,“那人性子傲慢,曾惹得我祖母不喜,然而老太太也只会在我面前抱怨几句,并不敢说与他人我敢说仙君必然听过她的名字,只是你不知道她与令尊相识罢了。”
苏旭一时没有说话。
她静静地听着,这才知道那女人卷走了钱后,回到了先前的家族,跪在父母和一众族人面前,当场立下毒誓,说自己与苏云遥那个五灵根废物恩断义绝。
父母自然狂喜,当即安排她嫁入了天机宗。
后来,她的丈夫死在大妖手中,她也只不管不顾地修炼。
她本是个天灵根,悟性心性极强,一旦专心修炼则一发不可收拾,一路青云直上,前些年也晋入了灵虚境。
苏旭暗自琢磨,算起来,那女人和父亲分别至今,满打满算也没有一百年。
“玉桂仙君”
她震惊地道“天机宗宗主碧游仙尊最小的徒弟,外人常常拿来和我师尊比较的玉桂仙君当真是她”
秦萧默然点头。
苏旭轻轻吸了口气。
数十年晋入灵虚境,这等人物数遍整个中原九州也挑不出多少,天机宗也就那一个罢了。
她很久以前就听闻这位玉桂仙君之名,天机宗宗主碧游仙尊也多年不再收徒,此人必定是绝世天才,才能打动其爱才之心收为亲传弟子。
苏旭也早就知道有个女人抛弃了父亲,不但背信弃义、还卷走所有家产跑路。
父亲并未隐瞒此事,只是用比较温和的说辞讲了一遍,也不曾谴责对方。
照此看来,事实究竟如何也不好说,只是她知道父亲为人,就算当真是那女人骗色又骗财,父亲也只会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不过,苏旭一直以为那女人要么寂寂无名要么死了,也没想过去追查这件事。
而且她觉得没什么可查,世上负心人多的是,父亲只是年轻时恰巧碰到一个罢了,而且父亲根本不怪那人,苏旭当然也不会为这事杀上门去。
谁知那竟然是玉桂仙君
整个天机宗数一数二的名人,前些年还曾斩杀过大妖,证明了她是剑修而非道修,许多人都认为她有望接任宗主之位,虽说她只是个灵虚境,谈这个尚早,但以她几乎空前绝后的进阶速度,也难怪他人如此做想。
苏旭心中顿时翻江倒海。
她来秦府本是想要告知魔修一事,顺便引风吹火惹得秦萧怀疑韩二狗。
现在她自己反而满心不快,恨不得找人打一架。
她坐不住了,当下想从秦府告辞,只是又想起另外一事。
“老家主的游历手记若是方便的话,能否借我一观”
秦萧一时没有回答。
他似乎思考了一下,“仙君可否帮我个忙,若此事解决,先母的游记统共十六卷,我可悉数奉上供你抄录。”
苏旭可不敢一口答应下来,毕竟她想不到有什么事是自己能做而对方做不到的除非对方知道她是个妖怪,让她混入大荒杀人放火。
“可否先说来听听呢”
“城西十里外有个棠王镇,镇上有邪崇作怪。”
秦萧淡淡道“无论仙君使什么手段,杀之封之驱之都可,只消让它不再在凌云城内外作乱就好。”
邪崇。
这只是一个统称,通常用于不知道对象到底是什么东西的情况下,虽然说在村镇里折腾的大概率是鬼怪,但妖魔也未尝不可。
苏旭“容我多问一句,阁下托我去做,是因为不愿犯险,还是因为懒得跑一趟呢。”
这两种答案可能象征着截然不同的情况。
秦萧看了她一眼,“我闭关在即,也并不清楚那是什么情景,而且邪崇也不会站在大街上等我。”
苏旭了然。
恐怕那邪崇藏得很深,将它寻出来就要大费工夫。
凌云城也有些大大小小的门派世家,不过那些掌门家主也只是元婴或金丹境,没有什么能独当一面的高手。
素日里城中城外这些妖邪之物,兴许都是秦家在处理
苏旭思忖着应下了。
秦萧当即承诺,待会儿就将那些手记托付给长女看管,若是她归来时自己已经去闭关也无碍。
然后一路将她送出大门。
不多时,一个身着青色罗裙的年轻女子匆匆赶至仪门外的庭院中。
她约么二十出头的模样,身姿窈窕,容貌秀丽,怀中抱着一叠泛黄的纸页。
女子见苏旭离去,似有不解“父亲先前传音与我,让我去寻这些,不是要交给苏仙君么”
怎么也不多留她一会儿
秦萧依然立在庭前,闻言摆了摆手,“玉桂仙君有今日的修为,全凭着那颗金萝神元丹那本是苏云遥之母的嫁妆,苏旭对此一无所知,显见苏云遥并未提过,恐怕只说她带走了盘缠。”
“苏仙君并不知情,所以父亲才让我去寻这些证据。”
女子仍然不解“难不成父亲又觉得她看了这些也不会相信”
秦萧微微摇头,“若是再说出此事,她最初听闻定然会愤怒无比,转头冷静下来,大概又会怀疑我秦家有意对付玉桂仙君,特意挑唆。”
“我们本来不就是要对付那贱人么,她打伤了曾祖母,害她老人家心境不稳而殒身”
“她已然不会放过那女人,何必要惹她猜忌。”
秦萧冷冷地道“你将这些消息散出去,她早晚会知道。”
女子毕恭毕敬地点头应是,“父亲竟如此看重苏仙君。”
秦萧沉默片刻,“母亲留下的手记中,记载的可不止有魔族她身份怕是不凡,你们这点修为都不够看的,收收心思,莫要去招惹她。”
旁边的人神情一凛,“女儿知晓了。”
韩家村外墓地。
韩曜草草收拾了舅舅一家的坟冢,他对这家人实在没什么感情,故此不曾上香祭拜。
他立在坟前看了半晌,想起那动辄打骂自己的夫妻俩,还有好吃懒做脑子缺根筋的表弟们,心中实在没有半分悲戚。
想想过去的十几年,再思及进入万仙宗之后的日子,算来其实也都一样无趣得紧。
不过,在桃源峰的这段时间,倒是有些不同。
少年抬起手,宽大的袖口缓缓滑落,露出手背上的水蓝色剑纹。
他垂眸看着那花枝藤蔓般卷曲的纹样,当中隐隐荡漾着流离波光,好似秋水涟漪。
正准备离去时,又是一阵灵压逼近,竟然是那魔修去而复返。
“谢无涯向来多疑,连他亲自收的徒弟都不相信。”
女人低哑的嗓音充满了恶意,“却不知你是做了什么,才能得到这名动天下的神剑”
此时天色阴沉下来,碧空乌云笼罩,四处一片沉郁闷热,似乎大雨将至。
墓地里倏然卷起一阵热风,挟裹着令人不适的腥臭气息,沙砾和草屑漫天飞扬,又爆发出一两点火星,竟自燃成灰烬。
韩曜皱起眉,“他也并不怎么相信我,只是一场交易具体是什么我不能说。”
魔修冷笑一声,垂在两侧的枯瘦手指微微一动。
她的指尖焰光一闪,烈焰在空中缭绕腾飞,化作两柄尺许的短剑,赤红的锋刃上滚动着灼热火焰。
这一战在所难免了。
韩曜望着这场景,也并未露出怯色,“怎么又是个使剑的。”
魔修奇道“你自己难道不是剑修”
“不,只是答应了师尊,暂为保管一阵子罢了。”
韩曜微微摇头,“剑修剑诀局限太多,修炼方式太过拘束,挺没意思的,难怪师姐不喜欢。”
魔修冷哼道“死到临头了还想着你的师姐,也罢,待会儿我再送她去见你。”
话音未落,她消失在原地,紧接着就如同鬼魅般逼近,手中双剑幻起漫天赤光。
周遭空气温度骤然攀升,热意呛人,如同火流般灌入咽喉。
早在她身影消失时,韩曜就向后退避,“说得好像你当真能杀了她一样,既是如此,我也豁出去了,反正倘若我死了,她也能为我报仇。”
苏旭估计是不愿主动为他报仇的,然而倘若这魔修送上门去,她必然也不会放过这家伙。
四舍五入就等于她为自己报仇了,也不亏。
当然,这话只是说说。
他还不至于就此放弃抵抗。
灵犀光芒闪动。
剑刃上碧波荡漾,宛如水龙般的浪花缠绕翻腾,空中白雾蒸腾,隐约有雷光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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