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很喜欢。
苏玙被这三个字敲得脑壳发懵,记不得之后说了什么,晕晕乎乎地逃出闺房。走时一个踉跄,撞到桌子的边边角角,不疼,但也挺丢面子,幸亏没被人看到。
春天的晚风不似夏日闷热,不似冬夜凄寒,风从窗子吹进来,柔柔的,像柳梢拂过平静的水面,一身月白寝衣的少女‘望’向门外,倏尔浅笑,自言自语:“原来阿玙也有这么呆的时候。”
还担心她会凶巴巴地摇晃她肩膀,勒令她不要痴心妄想。
好在没有。
她摸了摸那人逃出去时可能碰到的桌角,桌角被包裹地很好,撞上去也不疼,少女弯了唇,她第一次敞露心扉,没被嫌弃就好。
爹爹为她选择的未婚妻,她是喜欢的。这是真的。哪怕是秀水城游手好闲的纨绔,她也喜欢。
她看不到阿玙,可她摸得出来,阿玙的长相是她喜欢的。她听得到她的声音,除却女子天生的柔,自有一股慵懒的嚣张在内。那是从骨子溢出来的自信,煞是迷人。
眼睛看不到的,她能用心去感知。
她的未婚妻,哪怕是纨绔,那也定是个眉眼飞扬坦荡无惧的纨绔,精致中藏了点小懒散,动不动就爱打哈欠,像经常睡不醒一样,玩起来比谁都要活力四射。
脑海勾勒出她模糊的轮廓,薛灵渺趴在桌子枕着胳膊笑了笑,仔细看耳朵尖还是红的。
这种事,没法不害羞呀。世间之大,万事万物,唯独苏玙是她有资格去争取的。
于是喜欢的就要去亲近,若不然,很可能会失去这份资格——她害怕失去。
夜深人静,沐浴后,苏玙换好寝衣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后背都要翻出汗了仍是毫无睡意。
她懊恼地坐起身,长发流泄在瘦削的肩膀,领口微敞,露出好看的锁骨:“这只小猫,又在乱说什么!到底知不知道会给人造成困扰?”
且不说苏薛两家是否定下婚约,她一点成婚的打算都没有,小姑娘就不管不顾说了喜欢。她心里犯起了嘀咕:阿喵懂喜欢的意思吗?她究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吗?
被人喜欢是件很棘手的事,不能用拒绝外人的方式拒了天真无邪的少女。好歹也是她养的猫啊!苏玙挠挠头,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到了那个时候再说吧。
她蒙上被子,闭上眼自我催眠。想得多了,梦里都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猫,猫眼清澈如水,苏玙咧开笑,赤着脚丫从草地跑过:“阿喵?阿喵过来?”
她拎着小鱼干诱惑涉世未深的幼猫,小奶猫闻着鱼香味一溜小跑过来,在几步之遥的距离停下步子。
苏玙急于摸它脑袋,干脆放低身子:“阿喵?来阿喵,小鱼干……”
猫儿动了动耳朵,看在美食的份上放松警惕欢快地跑过来,待离近了,苏玙一把将它捞入怀,呲着小白牙:“看你怎么跑,老实呆着,我要摸你脑袋!”
天色大亮,光线透过窗子照进来,床帷内,少女面色通红地推了推睡觉都爱动手动脚的未婚妻:“阿玙…阿玙醒醒?”
睡梦中的人力气大得很,她挣脱不得,又羞又急地趴在苏玙身上。她喜欢被阿玙摸头,可阿玙似乎很心急,她根本不敢想头发被揉成什么糟糕样。
“阿玙,阿玙不要闹了,该起床了。阿玙?”
“阿玙,求求你不要这样……我、我心跳得好快。阿玙,我难受,你放开我……”
耳边传来一声声低求,嗓音软软的,苏玙睁开眼,还没从梦里缓过来,直觉胸口微沉,她垂下眼眸,在朦胧的光晕里看到了一副明媚娇美的容颜:“你……”
她嗓音喑哑。
灵渺隐忍着喘了口气:“阿玙,放开……”
苏玙怔然看着她,看她凌乱的发丝,看她额头不知因何渗出的一层薄汗,看她比花还要娇艳鲜美的脸蛋儿,她喉咙发干:“阿喵?”
“你……”小姑娘咬着唇,快要急哭了。
“阿喵,我梦见了一只猫,和你长得好像呀。那是不是你?”
她发梦还没醒,灵渺力气没她大,放弃了挣扎,红着脸埋在她胸口:“不是我。”
待那温热的气息顺着敞开的衣领熨帖在肌肤,苏玙笑着就要把人推开:“阿喵别闹,痒。”
“分明是阿玙在闹呀。”
“什么?”苏玙愣在那,睡意醒了大半,她摇摇头,企图将最后的昏蒙摇散。
那分难言的羞涩在心口荡开,促使着少女从她身上爬起来,不敢乱走,就坐在床沿好生平复。
清醒后的苏玙手忙脚乱地将散开的寝衣理好,意识回笼,她尴尬地笑了两声:“你怎么来了?”
“喊你起床呀,阿玙做梦了吗?梦见了一只猫?还有呢?”
“啊,那、那不重要。”苏玙掀开被子下床,从衣柜取了套干净衣衫,佯装镇定:“阿芝买好早饭了吗?我饿了。”
她岔开话题的方式稍显拙劣,灵渺眉眼弯弯:“买好了,就等阿玙了。”
收拾妥当,苏玙看她鬓发散乱,想到这都是自己弄的,她扶额一阵汗颜:“过来,我替你梳妆。”
梳妆两字从她嘴里吐出来,小姑娘压着雀跃,矜持地伸出手,苏玙笑得灿烂,上前两步执了她手来到梳妆台前。
梳发、挽发、上妆,顺手为她理好衣领,抚平衣裙上的褶皱,苏玙满眼赞叹:“非常漂亮。”
“阿玙也漂亮。”
知道她嘴甜,苏玙笑笑不说话,忙着去梳洗。
……
最近边城发生的热闹多得一双眼睛看不过来,先是新迁来边城的金家少爷当街挨了打,将军府嫡子深夜在家还遭了一顿暴揍。
昨儿个赛马场上云家四公子被人一脚踹飞,伤势过重被大夫断定无法参加今年科举。
外面都在传女纨绔被女色迷了眼,旁人碰一下都不行,护得没了边。
大清早,云姨娘打着为给儿子讨回公道的旗号带人叩开苏宅大门,闹得沸沸扬扬。
最后的最后,惹急了脾气不大好的女纨绔,被冷脸丢了出去,颜面扫地。
家里方才闹哄哄,灵渺坐在竹椅乖巧地喝茶压惊,不时瞅一眼大门方向:“她不会再闯进来吧?”
胆子芝麻绿豆大。苏玙躺在小竹床假寐,故意消遣她:“再来,你就去对付好了。”
“我?”少女无甚底气:“我没有她凶,也没有阿玙厉害,要怎么对付?”
“用钱砸呀,云姨娘最喜欢钱了,她来闹一是气不过,二是想讹钱,你用银子砸她,保管砸得头破血流她都不会骂你一句。”
“这是什么法子?才不要。我的钱是有用处的。”薛灵渺放下茶杯,一脸害羞:“阿玙,你坐起来,我有个好东西送给你。”
“好东西?”苏玙眼皮轻掀从竹床而起。
“闭上眼,不准看。”
“神神秘秘的。”她嘟囔着闭了眼。
门口飘荡云姨娘骂骂咧咧的声音,比蝉鸣都要聒噪。盲眼小姑娘取下贴身之物,凑近过去费了些功夫将玉扣系在未婚妻脖颈:“好了。”
玉扣刚从心口摘下,带了余温,还有股花香,苏玙挑眉:“好小巧的玉扣,这东西可有讲究?”
“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那就是果然有讲究了。”苏玙擅玩,但也并非全知全会,小姑娘不肯说,她总不能强行撬开她的口,懒洋洋地哼了声:“不说就不说。”
门口女人骂得越来越难听,她沉了眉:“坐在这别动,我去去就来。”
当天,秀水城的百姓又多了一桩茶余饭后的谈资——苏家纨绔挥袖子把嘴皮子不饶人的云姨娘打了。
即便挨打的是个妾室,那也是云家脸面,人们等着看更大的热闹,哪知云家一点风吹草动都没传出来。
一晚上的功夫,坊间多了条不大不小的传闻:宁将军有意将长女许配给苏玙,苏玙仗着将军府的声势,云家不敢得罪。
将军府,听完下人的汇报,宁大小姐满意地展露笑颜,是了,她的确该催一催阿玙了。宁苏联姻方为强强携手门当户对,和个孤弱盲女?成何体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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