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正午时分用过中饭,苏玙随口找了个因由从家门溜出来。

    走街串巷,连东门口一向看不惯她行事作风的卖菜大娘见了她都拱手道贺,左一句命好,右一句福厚,贺得她摸不着头脑。

    有心相问,可一见到白大娘那张谄媚市侩的嘴脸,她心生恶寒,耸耸肩直接走开,并未给人好脸色。

    瞧她走远了,白大娘双手叉腰变脸速度极快:“嚣张什么?也不知宁大小姐是不是瞎了眼,看上这么个嚣张跋扈的纨绔!”

    骂得铁树开了花苏玙都听不见,七拐八拐,如一条鱼灵活地拐进一道窄巷。

    走了不到半刻钟看到一家门店外面挂着‘有缘者进’的木牌,她笑了笑,大大方方推门而入。

    进去后,又是一方天地。

    四围敞亮,将外界的喧嚣全然封闭,边城少见的花这里遍地都是,花香沁鼻,苏玙拍了拍衣袖,瞧见不远处倒挂的铜钟,没好气地拉了悬绳:“人是好人,破规矩甚多!”

    钟声响彻四方院,催得男子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迎出来,看到来人,眼睛便是一亮:“稀客呀稀客,苏姑娘贵人事忙,这是终于想起在下了?”

    他暗中追求了苏玙八年,为此没少被苏玙骂丧心病狂。

    想她不到十一岁就领教了怪大叔费心讨好的十八般手段,以至于苏大小姐早早地对男欢女爱失了兴趣,想想都觉得油腻。

    她冷笑着打量不修边幅的男人,考虑着要不要先把人打一顿。

    看出她的意图,男人警惕地退后一步:“别别别,也不是小孩子了,有话好好说。”

    自从三年前苏玙武功大成,他哪次挨揍不得在床上躺半个月?

    他认怂的样子还和以前一样滑稽,苏玙姑且高抬贵手,眉一扬,从脖颈取下那枚玉扣:“来,替我掌掌眼。”

    “什么?”男人扒拉了一下遮挡半边视线的头发,动作一滞,看着近几年艳似玫瑰如烈火肆意燃烧的女子,说话都不利索:“我我我,等我一刻钟!”

    怕人没耐性走了,他飞身之际急忙补救:“不!半刻,就半刻,你千万要等等!”

    见喜欢的人哪能蓬头垢面?不怪他花了八年时间都没把这块冷硬硬的石头捂热。

    门砰的一声关闭。

    苏玙望着那道门散漫地笑了笑,这人还是老样子。

    要不是这些年对她穷追猛打把她恶心到了,看在年少相识的份上她都不至于每次见面都打得人满地找牙。

    沈隽于她,半师半友,想要再进一步,绝无可能。

    捡了院里的石凳坐下,她百无聊赖地拨弄石桌上的古琴,琴弦颤动,音色缭绕。

    一曲未毕,门里走出的男人俊逸不凡,白袍乌发,身形修长,那对眉眼生得最好,怎么看都有股脱俗韵味:“怎么样?不错吧,这么久不来,是不是后悔了?”

    只要不说话,还挺养眼的。苏玙懒得和他掰扯,使了道眼色教他闭嘴。

    没听到打击的话,沈隽已经知足了,衣带翩然地走过来,刚要相看那枚玉扣,苏玙及时收手:“只能看,不能摸!”

    “连摸都不行?”

    “女儿家贴身的东西,你摸了不就脏了?”

    哪怕洗得再干净,苏玙都觉得他十分油腻,没办法,自小被追求留下的阴影。

    被爱慕的小纨绔嫌弃到这种程度,沈隽欲哭无泪:“那你拿稳了,手别晃。”

    “别啰嗦,好好看。”

    缘居接待有缘人,名震天下的沈公子有一双人人称道的慧眼,此眼可辨世间物,上至皇亲,下至贵胄,多的是捧宝求他一观的人,只因沈公子观宝,若说好,那定然绝好。

    从灵渺手里接过这枚玉扣,苏玙就想到了这位老朋友,她不认识的物件,拿给沈隽看一看,准没错。看他好容易正经,她嘱咐道:“这东西值不值钱我不在乎,我想知道,它有何讲究?”

    “讲究?”沈公子看得叹为观止:“这讲究可太多了,你想听哪个?”

    “哪个都要听。”

    “好吧,好吧,容我想想从哪开始说。”

    沈隽装模作样地敲了敲脑壳,看着小纨绔的眼神透着几分复杂。他微微沉吟:“此乃锁心扣,几百年不曾问世的老物件,女子将此送给心仪之人,意在锁心明志,一生不肯再移情。”

    “锁心明志?”苏玙握着那枚玉扣登时觉得烫手,想要丢开又在最后关头忍住了。

    看她一副为难的表情,沈隽讶然:“是何人与你表白了,你竟生出不舍?”

    “什么不舍,我没有!你…你接着说。”

    看她这口是心非的模样,沈隽忽觉牙疼,不愧是他看中的绝世宝贝,小纨绔还真能招蜂引蝶,他一脸郁闷:“你没有丢或许是对的。你仔细看看,这枚玉扣内侧是不是有一个米粒大小的‘薛’字?”

    “不错,是有一个薛字。”

    “那就对了。”

    “怎么就对了?”

    沈隽坐在她对面,慢条斯理道:“这枚玉扣不知你是从哪得来,但内侧既有一个薛字,应当是昔日霍家主送给薛师的信物。

    霍家主起初本想用金针在其内刺一个霍字,担心薛师不肯收,改为刺薛。天下薛姓之人不知凡几,而能被称为薛师的只有一位,便是大儒薛翎。

    薛翎乃霍家主授业恩师,两人初逢时,薛师已有妻室。年方二八的少女苦恋其师,不甘心一腔痴情无处可诉,不惜花费三年时间寻找锁心扣将其作为贺礼献上,扬言见锁心扣,如见霍曲仪!

    彼时的霍曲仪已是霍家说一不二的大家主,手眼通天,富可敌国。锁心扣被赋予更为沉重的意义,薛师自不肯收。

    送礼之人来去匆匆,等薛师亲自追出去,却被赶来的仆人告知重逾性命的女儿患有眼疾,心神当即大乱。

    适逢天算子路过薛府,以其女命格为说辞劝薛师留下此物。此举,未尝没有借霍家之力相护幼女的心思。”

    陈年旧事,说来徒惹唏嘘,他长叹一声。

    得知玉扣来龙去脉,苏玙神色微凝:“此事你又是从何得知?”

    “我当时就在薛府聆听薛师教导,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对了,近日坊间传言的盲女,莫非就是薛师之女?这太不可思议了。薛师英年早逝,孤女下落不明,想不到竟来了边城,她眼睛看不到,究竟怎么来的……

    阿玙,听我一劝,这枚玉扣意义重大轻易接不得,你若不想承对方情,麻烦还回去吧。”

    天降甘霖,青石板转眼被淋湿。苏玙茫茫然走在长街,耳边似乎还回荡着沈隽的喋喋不休。

    斜风细雨,玉扣被握在掌心,她在风雨里长舒一口气,念头通达,步子逐渐加快。

    苏宅,听着阿芝从外面得来的小道消息,女孩子噙在唇边的笑渐渐隐没:“你是说……将军府有意与阿玙结亲?”

    “是的,那些人都在传。”

    “阿芝,你说……阿玙不会答应的,对吧?”

    “这……奴不知。”

    “她肯定不会答应的!”

    “阿喵?阿喵?”苏玙一脚踏进来,衣衫蒙了浅浅湿气。

    “阿玙回来了?!”少女撑着竹杖欢喜地迎过来,动作太快,一旁的阿芝根本来不及搀扶:“阿玙,我有话问你。”

    “先听我说。”苏玙将系了红绳的玉扣快速戴回她脖颈:“这是你的护身符,我不能要。”

    “什么不能要?为什么不能要?”灵渺伸手去摸,摸到送出去不久的定情信物,小脸霎时雪白,呼吸间眼睛氤氲了水雾。

    阿玙用过中饭匆匆出门,料想定是找人询问玉扣之事,她以锁心扣锁心明志为的就是告诉阿玙,她是认真的。

    可阿玙拒了她,她把玉扣还了回来……

    泪凝在眼眶,她难受地喘不过气:“阿玙拒我,可是因为宁大小姐?你不要我,是想娶她?”

    看她唇无血色,身子都在颤栗,苏玙禁不住把人搂入怀,失笑:“怎么胆子这么小?”

    “回答我……你不要我,是想娶宁晞吗?”

    她态度实在反常,苏玙松开她,语气无奈:“胡说什么?我为何要娶阿晞?”

    “你不会娶宁晞?这辈子都不会娶宁晞?”

    “不会。”

    电光火石间小姑娘不知想了多少,擦干眼泪果断握住苏玙手腕:“带我走,带我去将军府。”

    “将军府?去将军府做什么?我刚打了宁昼,伯父伯母估计不想见我呢。”

    少女撑着竹杖率先迈开步子:“去见宁晞,去告诉她你和我有婚约,好女子何患无妻?劝她不要觊觎别人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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