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从欢呼的人群中挤出来,就看见希德站在远处笑着看他。
一瞬间,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史蒂夫冲上去,拉住希德的手,有些恼火地问:“你怎么在这里?这里很危险——安德利特,我说你……”
“希德……?”
史蒂夫僵住了。
他听见巴基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侧身让开位置。
巴基紧紧抱住了希德。
史蒂夫看着希德伸出手回抱了巴基。
史蒂夫突然很后悔——
刚刚没有第一时间抱他一下。
他看见巴基偷偷握住了希德的手腕,而希德笑盈盈地垂着眼睑,侧头听巴基和他说的悄悄话。
蓦地,希德抬起眼来看他。
那一双玻璃蓝的眼睛轻轻地掠过他。
史蒂夫呼吸困难,别开脸。
-
史蒂夫穿着体面的军服,走进酒馆里。
酒馆里人声鼎沸。
他在酒馆内四处找寻,却并没有看到希德的身影,仔细一问,才知道巴基把希德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落寞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即逝。
一旁的几个士兵和他打招呼,看见史蒂夫一双蓝眼睛温柔地弯着冲他们笑,面上看不出任何异样。
忽然人群骚动起来。
佩姬在前面,穿着一条红色的裙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透露出与以往完全不相同的娇媚气质。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希德和巴基。
那两人有说有笑地进来,酒馆内大部分的目光都落在了希德身上。
史蒂夫心口闷了一团难以说明的气。
要等很久之后,他才会知道——这就是嫉妒。
“史蒂夫?”希德第一个出声叫他,招招手让史蒂夫过来。
史蒂夫像一只听话的狗那样走过去。
“如果不是史蒂夫,我就回不来了。”巴基笑着看向史蒂夫,抬手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略有些感慨地说:“你是好样的。”
史蒂夫看着巴基,心里也十分感慨。
他和巴基聊了两句,扭过头就看见希德紧紧地盯着自己。
史蒂夫惊慌失措地躲开他的视线。
那边那些人大叫着让巴基和史蒂夫过来喝一杯,欢声笑语很快掩盖了这一点点让史蒂夫心动的目光。
巴基兴冲冲地拽着史蒂夫走过去,一边走一边对史蒂夫说:“今晚必须我请客,你给我多喝一点!”
希德就跟在后面。
史蒂夫点点头。
巴基这天晚上喝了很多。史蒂夫也是,不过他的强化体能使他无法真正的喝醉。
希德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
他撑着头,头顶是吊在天花板上的暖黄色的小灯,光线洒下,他眉骨遮下的阴影模糊了他的双眼。
他的美丽,杀人于无形。
“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在这?”史蒂夫虽然紧张,但还是不解风情,张口就问及了不该问的东西。
但希德不动声色,眨眨眼,问:“我不能在这里吗?”
“当然不能。”
“为什么?”
史蒂夫沉默了一下。
——他只是下意识觉得希德不该待在这。
希德就像是温室里的一朵花,开放得很漂亮,漂亮得让人心碎。所以史蒂夫渴望保护这朵花。
“你总是……把我看得很脆弱。”希德有些忧伤地垂下眼睑,“但是我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脆弱。”
希德抬起头,光线落进他眼底。
“更何况,史蒂夫——有你在这里,我相信你。”
这是史蒂夫头一回,没有狼狈地躲开希德的视线。他迎上这视线,才发现这并不是他觉得的那样让人难熬。相反,它很温柔也很包容,似乎能够平和地接受他所给予的一切。
希德是一个温柔的人。他美丽得多情,温柔得多情,所有的情绪都是轻飘飘的一闪而过,所以才让史蒂夫觉得不安全,让他感到紧张。
可是现在,当下,这一瞬间。
在这盏明晃晃的灯下,希德,他的目光告诉他,他很坚定。
史蒂夫心动得太过明显,以至于一旁醉倒在吧台上的巴基都不安地抬起头来看了看希德,确定希德还在旁边后,才又浑浑噩噩地倒回去。
史蒂夫忽然清醒了,猛地站起来,扛起巴基,匆匆点点头,带着人回军帐了。
-
清剿九头蛇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希德辞掉了剧院的工作,跟着爱德华留在大本营。尽管菲利普斯上校总是以一种不赞同的目光看着他。
希德在大本营住下了,平常就负责在军厨做做饭,顺便成为了军花。
“3,2,1——”
希德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微笑,他若有若无地倾身贴着一旁的史蒂夫。
史蒂夫浑身僵硬,面容严肃,两手垂在裤边中指贴着裤线站得笔直,这么大的块头忽然又弱下来了似得。
强光一闪而过。
在此时此刻,两人留下了唯一的,黑白色的合影。
后来被世人议论纷纷的,两人的关系,就此定格在一张掌心那么大的照片里。任他人如何猜测,他们两人都永远在这张薄薄的相片里,一个保持无可奈何的僵硬的沉默,一个保持足以惊艳他人的自己的欢喜。
史蒂夫坐在军帐里,正小心翼翼将前不久洗出来的黑白照片中笑得灿烂的希德剪裁下来。他不喜欢照片里的自己——僵硬严肃,一副什么都不配得到的样子。
看上去很懦弱。
他将剪下来的小块照片贴在自己常用的怀表表盖内。
他合上表盖,又打开,希德就扬起脸冲他微笑。他开始不知疲倦地重复关上打开的动作,看着表盘上的人傻笑。
“史蒂夫——?”巴基撩开军帐。
史蒂夫手忙脚乱地将怀表收起来,站起身紧张地看着巴基。
“怎么了?”
“菲利普斯找我们有事,快出来吧。”
“好,知道了……”
史蒂夫点点头,穿上外套走了出去。
等他们商讨完作战计划,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史蒂夫回到帐篷,却发现希德正坐在他的床上捧着一本书静静地看着。史蒂夫吓了一跳,话不过脑子地问:“你怎么在这?”
希德放下书,笑着站起来说道:“我做了点东西给你——我怕你晚上会饿。”
史蒂夫冷静下来,走过去在一张小木椅上坐下,看着希德将铁质的饭盒从布包里拿出来。
在这里能吃到这些其实很奢侈——肉肠煎鱼还有奶油汤。
更何况希德厨艺在大本营是出名的好。
史蒂夫怀着一种奇怪的情绪把东西一点不剩地吃完了。
此间希德就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可惜史蒂夫实在在这方面是个迟钝的人,半天没能觉察到什么。
“你喜欢吗?”
史蒂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很好吃……我很喜欢,谢谢。”
希德笑着,却是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睑。
而史蒂夫对于希德的负面情绪是异常敏感的。他看着希德,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得希德的不快。
他紧张地坐直身体。
希德见他猛然坐直了,于是也慌忙跟着站了起来,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下无措地看着史蒂夫。他头一回露出这样的神情,这脆弱的模样。
“我……”
希德欲言又止,最后往帐篷外看了看,冲史蒂夫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道:“不早了,我先出去了——明天你把饭盒带过来给我就好。”
说完,他匆匆走了。
史蒂夫坐在床上,捧着饭盒还在发愣。
他尽力克制自己不去往那个让人心烦意乱的方面想,但是大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背叛他。
好像是他的心和脑都被希德带走了一样。
-
希德坐在河边。
这里靠近意大利的边界。
“他会死么?”
希德对着奔涌不止的河流轻声呢喃。
河流哗哗地回答他。
[人都会死。]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
“我知道他会死,你也没必要瞒我——我能感觉到这些。”
[他会死。]
系统只是淡淡地这样告诉他。
“呼——”
希德仰头躺倒在草地上,河流依旧在他脚前哗哗地吵闹着。黑色的夜,月亮和星星都被模糊进云层里。
[一直到他死前,你还能得到四次生命值。]
“哦,是史蒂夫吗?”
[是的。]
“那巴基呢?”
[他已经不能再为你提供生命了。]
“为什么?”
[他快死了。]
死?
希德摸了摸自己的心脏。
死是什么?对于普通的恶魔来说,死是一件非常遥远的事情,如果不是受到致命伤,恶魔可以一直活到五百岁。
可是,一只魅魔的寿命只有五十年,比起人类还要不如。
希德一直活在死亡的阴影中。
他怕死。
可是其他人的死却无法触动他。
[你要放弃他吗?]
希德知道系统指的是巴基。
“是——只能这样。”
[……]
一切都是有预谋的,都是非无辜的,不管是希德的这一份给巴基的残忍,还是给予史蒂夫的那一份状似令人难忘的爱情美梦——都是假的,都不过是一场欺骗。
所以这一切事情做起来都这样简单,不带任何的负担。也或许是因为魅魔的个性使然,使他无法把这些爱慕者的感情看得有多重。
他薄情残忍。
可惜生命即将到达尽头。
希德今年四十九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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