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史蒂夫都非常忙。
上面彻底将清剿九头蛇的任务交给了史蒂夫,并再三强调了剿杀九头蛇,就是在斩断德军所做的那些会让同盟国计划受阻的地下行动,而通过此举,还可以进一步粉碎轴心国统治欧洲乃至世界的美梦。
“他们就像一群下水道里活得太久,一见光便惊慌失措的老鼠。”
菲利普斯上校冷笑着说道:“老鼠逼急了就会反咬你一口——任何动物都是这样,所以得慢慢来,不要打草惊蛇。”
“可是,上校——”
史蒂夫此时表情严肃,抬手指着桌面上摊开来的地图,道:“蛇已经被我们前一系列的行动惊扰到了,他们如今正在四处逃窜,如果我们不及时将他们捉住,他们就会逃得无影无踪。”
“但,小子,你得知道,他们的那些武器,我们根本没有办法跟他们全力去拼……”
菲利普斯说着,郁闷地抽了支烟。
“我正是担心这一点,上校,如果我们不趁机将他们扼杀,他们一旦逃离,一旦有机会重新开始研究他们的那些奇怪的武器,那我们就更没有机会彻底剿杀九头蛇。”
史蒂夫皱着眉分析了利弊,而菲利普斯上校仍然坐在那儿,脸融进一片白雾中。
会议最终不欢而散。
佩姬走在史蒂夫身旁,摘下军帽拎在手里,有些愁苦地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上面那群人……”
女人的声音止住了。
她看见了从前面走过来的希德。
一瞬间,战场上的那些东西离佩姬很远了。
那些什么——不可避免的死亡,流离失所的难民,失去生机的土地,滑稽可笑的政客——一切一切由战争滋生,由战争带来的痛苦都暂时地离她而去了。
在希德面前,你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除他以外的任何事。
他像是上帝特意为这由苦难铸成的人间留出来的一片美好的,可供人随时随地回忆的净土。
“晚上好,小姐。”希德冲佩姬礼貌地笑了笑,转而看向史蒂夫,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史蒂夫对佩姬点点头,走过去。
佩姬什么都猜到了。对于爱情,女人有一种天生的敏感。
她并不觉得奇怪。对于希德,人们总是不分性别、不分年龄、不分种族地无可救药地爱上他。史蒂夫对希德动心,在佩姬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尽管在当下这样的大环境中,同性恋仍是被世人避而不谈的禁忌。
可是,现在看看,谁又忍心为一个沉浸于爱情中的英雄设置诸多这样无畏的禁忌呢。
“刚开完会么?”希德的声音最终还是温柔地落在了史蒂夫的心上。
“嗯。”
史蒂夫的心柔软而平静,但却仍止不住地,下意识地逃避希德的目光。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逃,像在逃避会令他万劫不复的灾难那样逃避希德。可是他越逃避,希德便越加频繁地出现在他脑海里,剥夺他一切的注意力,让他晕头转向,让他不知所措。
他甚至会在梦中做梦梦到他怎么样都无法逃避开那个有希德的梦。
身体不受控制。
“你……不是和巴基散步去了么?”
“没有。”
希德垂下头,声音闷闷地回答。
佩姬在一旁表情复杂地看了史蒂夫一眼——大概是有些无语或者是恨铁不成钢。她抬起手将脸颊边的碎发拢到耳后,又戴上军帽,对史蒂夫说道:“我去情报处了。哦,你记得通知一下那边,下周我们要到东海岸,让他们早做准备。”
说完,她匆匆走了。
“转移?”希德故作疑惑地问。像是在给史蒂夫一个台阶。
史蒂夫这次倒是稳稳踩住了台阶走下来:“是的,前几天上面下达了转移命令,我们得去战场后方与106军团会合,大概要走三天——你记得回去收拾好东西。”
希德闻言笑了一下,又问:“你会跟我一起走吗?”
史蒂夫注意到希德用的是“我”而不是“我们”,这个在他看来极大可能是口误的一个词,却让他在心里偷偷窃喜,一个“你”和“我”,似乎将他与希德绑在了一起。
“我会。”
他像是在承诺什么一样地回答道。
-
巴基最近总感到隐约的不安。
有这么一块闹钟,它一直在转动,日夜不停歇地响着“咔嗒咔嗒”的声音。可有一天,声音变小了,甚至有逐渐消失的倾向。
那“咔嗒咔嗒”的声音,牵连他的生命,关乎他的爱情。
他总是能从希德身上窥见只会一闪而过的有关于死亡的阴影。爱上他就是爱上死,就是爱上被上帝遗忘的人间一角——这个美丽的却又被忽略了的人间一角,大概是一个无需祷告便能乞到安宁的天堂。
多么令人沉醉。
巴基甚至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但如今有什么东西已经在悄悄改变了,无声无息的。
有种突然一脚踏空的惊慌失措感。
“在他身上我总能感受到这些。”
“……”
巴基低下头去,用脚抵住一块石头。石头默默地被他抵住。
“不安、恐慌、狂热、愤怒。”
史蒂夫在一旁一直没说话,两只手插进兜里,肩膀略略缩着。
一阵风吹来,引起草丛中窸窸窣窣的声音。
今晚的月亮躲去哪儿了?
“这种感觉——史蒂夫,你永远不会知道的。”
我知道。
“我真的爱他。”
我也是。
“为他我可以放弃现在有的一切,不管是什么。”
“……”
史蒂夫仰起头。
月亮真的不见踪影了。
他脑子里有两只野兽在厮打。
“呵——”巴基弯下腰笑了一下,抬脚将石头踢翻了个面。
他说道:“现在我真想赶紧结束这些纷争,什么战争?只带来没有意义的流血与死亡,除了使更多人丧失梦想以外,它什么都做不到。战争才是最丑陋最邪恶的魔鬼,这只魔鬼的灵魂正是欲望,所有无谓的、狂妄的欲望,成了战争的养料。”
“等战争结束,我就告诉希德,我就去问他——‘愿不愿意跟我走?’”说到这,巴基又笑了起来,怀着许多憧憬的笑。
之后他又说:“我不知道他会不会答应我,但无所谓了。”
在战争中受苦受难的人总需要一点什么期盼来维持他对生的渴望。
希德是巴基的渴望。
巴基和史蒂夫一起回到营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佩姬站在一辆军用卡车前,面色难看地对着霍华德说道:“这些你应该去跟上面的人说,而不是我,我不是你的出气筒,斯塔克先生。”
霍华德讽刺地笑了一声,道:“上面那群人我会回去找他们算账。但我现在问的是你——请问今天转移这件事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
转移临时提前了三天。
霍华德一堆工具包括几个大件引擎根本来不及转走。
佩姬皱眉,回答道:“我们也是昨晚才得到的消息——昨天晚上那些收拾的声音也不算小吧?你到底是睡得有多死……”
“你——”
霍华德刚想讽刺回去。
“怎么了?”
史蒂夫和巴基并肩走过来。
佩姬翻了个白眼,什么也没说,只是冷哼了一声。
“有什么矛盾,和菲利普斯上校讨论吧。”巴基语气讽刺地说了一声。他讨厌霍德华,因为他感觉到霍华德那和他一样的心思。
史蒂夫也不喜欢霍华德。
讨厌他身上带着那种刻薄的商人气质,讨厌他看人时轻蔑的目光,讨厌他笑起来总带着三分嘲讽的感觉,讨厌他总是借助上司的身份靠近希德……
“比起在这里吵,斯塔克先生,还是先回去收拾您的东西比较好——我们马上就要动身了。”
史蒂夫淡淡地说道。
霍华德低声骂了两句,扭头气势汹汹地走了。
他确实有很多东西得收拾。
“我们也该走了。”
史蒂夫看了看怀表。
上面突如其来的命令打乱了他们的行动。
他们原本计划是沿着靠海的一条小道,穿越已经被德军放弃的二线战场,抵达一线战场的后方,与106军团会合后,商讨如何高效剿灭九头蛇组织以及应对前线德军的进攻。
但由于某些原因,上面提前了转移,并且要求他们两天之内到达一线战场后方。
“这么点时间,飞也飞不过去啊。”
列队中的一个士兵抱怨道。
“那群人……就把我们当机器!”
“嘘,小声点——”
“……”
希德走在史蒂夫身旁,从这支列队前路过。
他看见史蒂夫用一种几乎是悲伤的目光看着这支列队。
这是一支伤员队。
他们之中,少胳膊的撑着少腿的,少眼睛的背着两条腿都没了的,最轻的伤就是被弹火烧毁了脸,看不见东西,伤得最重的躺在担架上。
但更多的人,已经死在战场上了。
“人类的士兵都很脆弱。”
希德在心里对系统说道:“他们的指挥者却并不在乎脆弱的士兵是否能带来高效率的战斗。这是一种很愚蠢的行为——蚂蚁和蚂蚁的斗争在大象面前只能算是推搡,这种推搡,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大象又是什么呢?]
“……”
希德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
“两天内全力前进,只能到达一部分的士兵。”等史蒂夫和希德走远以后,史蒂夫扭过头去又看了那支伤兵队一眼。
“是吗,那……”
希德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史蒂夫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
“嗯,如果必须两天以内到的话,这些伤兵会被我们落在后面。”
掉队的伤兵会怎么样?
希德垂下眼睫。
阳光一如既往,不论人间如何残忍,它一如既往地缀在希德金色的睫毛尖尖上。
颤抖颤抖,在他的睫毛尖上颤抖。
那些粒光还舍不得落下。
“德军会追上来么?”
希德问。
“会。”
史蒂夫这一声回答负着千万斤重。
英俊的青年军官忽然止住步伐,正好站在大树投下来的阴影中。
“他们是我们的兄弟。”
史蒂夫摇摇头。
“我不愿落下他们。”
“……”
阳光下的希德眨眨眼,张口欲言——
“史蒂夫!”
一辆军车开过来,坐在副驾驶上的菲利普斯上校戴着墨镜,冲史蒂夫挥挥手,喊道:“是时候了!该走了。”
是时候了,该走了。
史蒂夫垂下眼睑。
“史蒂夫……”
希德觉察到了什么,抬起手轻轻触了触史蒂夫的肩膀。
“抱歉,希德——我送你去找佩姬吧,她和斯塔克在一起,很安全。”
史蒂夫忽然低下头来,军帽帽檐快要磕到希德的额头。他深深地看着希德,眼中好似含着一句怎么也说不出口的情话,又好似没有,那点情意只是一闪而过。
希德紧紧盯着史蒂夫看,片刻后笑了一下,是一个很灿烂的笑。
“去吧,我等你。”
阳光忽然一闪。
史蒂夫敏感地闭上眼。
希德的呼吸一瞬间落在史蒂夫的鼻梁上。
一个轻轻的吻落在史蒂夫的额头上,象征着珍重,又象征着亲密无间的关系。
史蒂夫的心颤抖了一下。
这颗心甚至怯懦了。
我真的不愿意离开你——史蒂夫的眼睛这样告诉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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