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本源（1）

    本源1

    1945年，德国投降。

    战争结束了。

    人们涌上街道，相拥而泣。

    美国队长以死拯救了纽约所有人生命的事迹震撼了整个美国。人们以更新的目光看向这位英雄，政府设立了纪念日以缅怀他，刚出生的婴儿大哭着被父母满怀希望的赋予了“史蒂夫”这个名字。

    战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佩姬·卡特仍在为国家工作着。

    霍华德·斯塔克则不知道为什么，日日夜夜不停歇地在冰洋中寻找史蒂夫。

    而严肃地拒绝了霍华德求爱的希德躲到了纽约某个偏僻的城区，等着属于他的最终命运降临。

    二战结束后的第三年，希德看着九头蛇残余的狂热分子冲进他的公寓，将他打晕后带走。

    最后一把火烧毁了公寓。

    希德最终消失得莫名其妙。

    七十年后，极地工程队在冰洋中发现了一架巨大的飞机残骸。

    他们寻回了美国的象征。

    美国的象征——史蒂夫·罗杰斯，第一次醒来就拆毁了一个房间，几乎是惊慌失措地逃出了医院，一路跑到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无助地四下张望。

    他站在时代广场的中央。

    那些吊在头顶上的，巨大的电子屏幕中播放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彩色广告、路过的人们身上穿着的让他感到陌生的服装、有着奇怪形状的汽车……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诉他——

    这里已无他的居身之所。

    他已经被时代抛弃。

    站在时代漩涡的中心，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过去时的美梦，和过去时的希德。

    成为一个过时的人。

    他痛苦地到处乱走，巧合下，来到纽约最大的美国队长纪念馆。

    正碰上节假日，纪念馆内到处是带着孩子来参观的家长或者老师。

    而误入纪念馆的史蒂夫看着彩色大海报里穿着星条旗制服的金发男人，大脑里面没有任何的头绪——他已经停滞了。

    一旁的大型电子屏幕上忽然跳出了希德的脸——彩色但模糊的。

    希德——他满面忧郁地看向镜头，眨眼睛的瞬间迷惑了无数人为他倾倒。他永远都是美丽的代言词，从七十年前到七十年后。

    ［“你和美国队长是什么关系？”］

    ［“……”］希德低着头似乎在摸手指。

    ［“抱歉——史蒂夫？”］

    ［“哦，他。”］

    这一句含着无尽的莫名情绪。

    史蒂夫看着大屏幕上疲惫地揉了揉眉头的希德，理智逐渐回笼。

    ［“我的朋友。”］

    ［“你们关系很好？”］

    ［“可以这样理解。”］

    ［“那么对于他的死，你怎么看？”］

    ［“……”］

    史蒂夫心跳得很快。

    ［“哦，这个问题……”］希德想了想，抬手拨开垂在眼前的金发，［“我必须说实话吗？”］

    ［“是的。”］

    希德笑了笑。

    众生倾倒。

    ［“他死的好，死的好。”］

    希德点着头说:

    ［“我爱他。”］

    然后又摇了摇头，说:

    ［“我恨他。”］

    ［“……”］

    “你为什么哭呀？”

    带着美国队长同款小帽子的男孩指着史蒂夫问。

    “为了他。”

    史蒂夫回答。

    男孩扭头看了看屏幕上循环播放的，关于希德的采访视频。

    “他？我记得——”

    小男孩指了指一旁对希德·安德利特的详细介绍。

    “妈妈说——‘他死得好惨’哦。”

    -

    “——”

    “Captain？”

    史蒂夫收起怀表，转过身看了一眼叫他的寇森特工，点了点头，那张被全美国网民们评为“最让人安心”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敷衍的神色。

    “怎么了？”

    “我们招揽到了钢铁侠——就是斯塔克的那个花花公子，他也会加入我们。”

    史蒂夫轻轻皱了皱眉。

    他知道托尼·斯塔克——他是霍华德·斯塔克的儿子，因为希德的缘故，史蒂夫把霍华德记得很清楚，也知道霍华德对希德的爱意。

    “我了解了。”

    史蒂夫点头。

    寇森在面对偶像时话总是特别多。

    “虽然斯塔克花花公子的名号依然响当当的，但是他其实和隔壁哥潭市的布鲁斯一样很久不找情人了。”

    “听说斯塔克是因为——”

    “注意语言。”史蒂夫忽然一阵心慌，有些严肃地制止了寇森的话。

    “背地里谈论别人不是好美德。”

    “……”

    寇森以为自己招偶像不喜了，哭丧着脸抱着文件离开了，像个受气的小媳妇。

    而逐渐平静的史蒂夫低头，再次打开他的怀表。

    ——这块表是打捞人员在飞船的角落捡到的，先前本来要送进博物馆陈列。

    如今物归原主。

    只是里面的照片早已模糊，表盘里的指针也已经不再转动。

    史蒂夫捏紧怀表。

    这就像他们逝去的数千个日日夜夜。

    史蒂夫换上一身普通的运动服，离开了神盾局大楼，步行一个小时回到了神盾局帮他租借的小间公寓。

    公寓里放着几盆漂亮的盆栽，阳光从窗外探进来，将靠在窗边的灰色沙发上烘照得暖洋洋的。

    史蒂夫坐进沙发里，冰冷的身躯勉强得到一丝安慰。

    他又一次想起过去。

    想到希德依偎在他怀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子，帐篷外军队在训练，军哨哗哗响着，希德的声音却仍然那样清晰，在他耳边，像是希德只为他一个人唱的。

    多么美好的故事，但是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呢？

    七十年。

    史蒂夫睡了七十年，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美梦——梦里，他和希德在无人的酒馆里慢慢起舞，旋转。

    梦醒了，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

    全都是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除了他以外的所右咆哮突击队成员全部都已经去世，独留他一个人在这世间犹如孤魂野鬼般徘徊徘徊。

    寻不到来处，觅不到归宿。

    时间所造成的现实中的巨大沟壑。

    他根本没办法越过去。

    他很孤独。

    孤独。

    孤独让他只能强装着镇定以面对其他所有的挑战。

    他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响了。

    他掏出来，鼓捣了半天才接通。

    “喂？”他有些生涩。

    “史蒂夫？你知道吗——佩姬·卡特回来了。”

    “……”

    -

    佩姬原本在英国接受治疗。

    但是听闻史蒂夫死而复生，她十分固执地要回美国见他。

    她苍老的手紧紧握着手里的玻璃瓶，整颗心都在颤抖。

    一切都该了结了。

    史蒂夫匆匆赶到私人医院，在门口碰见了佩姬的长子。她的长子深深地看了史蒂夫一眼，转身推开了病房的门。

    史蒂夫放轻脚步声。

    “史蒂夫……”

    病床上的佩姬轻轻地看着他。

    史蒂夫忽然站住了。

    他看着头发已经全白了的佩姬，忽然就发现原来这七十年比他所认识的长久还要更加长久，久到无情，久到毫不犹豫地就剥夺了他身边所有人的生命。

    尽管他是超级英雄，但这又怎样？他又不是上帝。

    他忽然感到无力，脚步发飘地走到佩姬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佩姬仔仔细细地看住他，忽然声音低低地说:“你果然一点都没变，史蒂夫。”

    史蒂夫摇摇头。

    “已经七十年了。”佩姬眨了眨苍老而干涩的双眼，已然挤不出一滴眼泪。

    “It's been so long……”

    “So long.”

    她哽咽了。

    她吃力地抬起手将一只小小的玻璃瓶递给史蒂夫。

    “这是——希德失踪后，我们在他公寓的废墟里找到的。”佩姬用一种深沉的目光看着那只玻璃瓶，“他一直不让我们去找他，所以等我们接到消息赶到他家的时候，人已经消失了……”

    “我们找不到他，那些残余的，九头蛇的基地，每一个，每一个我们都尽力去找了——没有。”

    佩姬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就只剩下这个了。”

    “我等你，等了七十年，等把这个给你。”

    “我等到了。我快要死了。”

    佩姬笑了一下，一滴浑浊的泪从眼尾处流下滑进她雪白的鬓角里。

    “每个人都会经历的，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怕的。”

    “你多保重，史蒂夫。”

    “我们都爱你。”

    “……”

    佩姬傍晚的时候呼吸断了。

    史蒂夫就一直坐在那里。

    佩姬的长子冷静地安排着后事，葬礼的时候拜托史蒂夫扶棺。

    “她会希望是你的。”

    佩姬的长子只是这样说道。

    “我在病房外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的母亲到时间了。”

    葬礼结束后，佩姬的长子静静的说了这句话。

    史蒂夫浑浑噩噩地参加完葬礼，回到自己的公寓。

    公寓一如既往的清冷。

    正值傍晚，外面烧得热烈的火红的夕阳光照进屋内。

    苍凉。

    孤独。

    一无所有。

    史蒂夫站在门口，远远地躲开红色的光。

    他拔开小只玻璃瓶里的木塞，拿出里面裁剪得很小的一片纸。

    ［我亲爱的，我的史蒂夫:

    我永远爱你。

    可惜这份永远到今天为止。］

    字迹略有些潦草，大概是仓促间写下的。纸片右下角画着一朵简单的玫瑰花。

    史蒂夫捏着纸的力道太重，纸片颤抖两下就忽地就碎裂了。

    这是希德的遗物。

    回过神来的史蒂夫惊慌失措地跪倒在地上用手将碎片一点一点地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那么少的一点。

    史蒂夫哭了，哭声压抑着，变成古怪的悲鸣。他捏紧手心里的碎片，弓着腰将头磕在地上。

    心里有一条巨大的恐怖的疮疤，永无治愈之日，如今又再次被强力地撕开，流出来的血几乎要淹没他，黑色的，发紫的，恶臭的，血。

    希德恨他的吧？

    绝对是的。

    他明明没有给予希德安全的能力，却还是一定要得到希德，要让希德属于他，却又在最后关头抛弃了他。这种恐怖的控制欲与他的心一点都不相衬，害得他生不如死。

    一切的悲剧早就注定了。

    他没有挽回的余地。

    他的挚爱已然成灰。

    他的过去早就死去。

    他的未来遥不可期。

    -

    娜塔莎觉得史蒂夫最近很不对劲。

    他依然那样强壮，理智，令人安心，但是她没有办法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任何希望与期盼，仿佛活着的是一具躯壳。

    就像很久之前的自己，对世界已经无望。

    她不敢直视史蒂夫的眼睛——她害怕自己心底的噩梦会再次被他牵起。

    但她还是选择开导他。

    那天傍晚，娜塔莎开车送史蒂夫回家，在车里她斟酌了很久才问:“队长，最近的心情还好吗？”

    史蒂夫本来在看着车窗外发呆，听到娜塔莎的话，扭过头来笑了笑，说道:“应该还算不错，怎么了？”

    娜塔莎看着史蒂夫，忽然又觉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

    她尴尬地摇摇头，道:“没什么，怕你不适应现在的生活，会很烦恼……”

    车顶安装的小电视正在播放下一个内容。

    ［“今天要揭秘的人物是——被誉为“世纪美人”的希德·安德利特！”］

    史蒂夫敏感地抬起头看。

    娜塔莎觉察到氛围的变化，忍不住也跟着扫了一眼电视屏幕。她看到了那张常年登顶“世界第一美人”排行榜的脸。

    她看了看史蒂夫——她知道史蒂夫和希德是很熟的关系，但是再详细就不清楚了。

    “是安德利特——现在很多人喜欢他。”娜塔莎试探性地说道:“那些人都喜欢八卦他。”

    史蒂夫无动于衷，依旧紧紧顶着屏幕。

    ［“身为美国队长的挚友，希德·安德利特在世时曾接受过几次战后采访，从这几次珍贵的采访中不难发现他和美国队长之间很可能有些难以告人的秘密关系。”］

    “噢——这些该死的节目总喜欢扯这些……”娜塔莎皱着眉，低声骂道。

    她也怀疑过希德和史蒂夫的关系，但是史蒂夫横看竖看都像是个钢铁直男，所以这个定论很难下。

    ［“希德曾在军营中呆过一年，这一年中和美国队长史蒂夫有着很频繁的来往，两人也留下过一张合照。”］

    ［“据珍贵短片考证，在美国队长史蒂夫规划作战计划时露出过他的怀表，怀表表盖内一闪而过的照片与希德的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三。”］

    娜塔莎一愣，想起打捞人员转交给史蒂夫，的那个古董怀表。而史蒂夫在收到那块怀表时，露出的那种表情娜塔莎很难看懂。

    她忍不住问:“安德利特……你和他的关系是什么？”

    史蒂夫终于扭头看了她一眼。

    低声道——

    “他是我不朽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