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被粗鲁地砸响。
外面人刺耳的吼叫声头一回没有影响到屋内的任何一个人。
有时候真不知道争吵的意义,吵过之后剩下一地的狼藉和他人无法理解沉默,无人清理也无人问津,慢慢地这点狼藉和沉默就腐烂恶化,最终成为横在雪白艺术品之上的一道刺目的伤疤。
人在争吵中化作恶鬼,想方设法地用最尖锐的武器去攻击最亲密的人。
希德被托尼伤得遍体鳞伤。
托尼被自己伤得体无完肤。
外面的人安静了一会,似乎是在透过铁门上的那个小窗口观察他们,见他们没有其他举动后,关上小窗口离开了。
禁闭室内陷入一片死寂。
希德靠在墙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似乎在过去与现实中徘徊。
最终居然是托尼率先说道:“为什么不试试呢?”
“什么?”
“忘掉,或者不要再去想了,让它独自在你脑子里呆着——看看当下吧希德。”
希德强忍住泪水摇摇头。
“我不行。”
“……”
托尼沉沉地看着希德。他一边庆幸着希德说的是“不行”而不是“不能”,一边慢慢地走上去靠近希德,说道:“试一试,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
“我……”
“只要你相信你可以,那你就一定可以。”托尼捏住希德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
希德的脸上淌着泪。
托尼沉默地替他擦去。
天知道这一瞬间他多么想吻他。
“我可不可以自恋地说这句话——就当是为了满足我的小心思,试着忘记吧希德。”
“试试吧。”
“……”
-
托尼抓紧时间开始制作他的“飞跃峡谷套装”。
希德在一旁给他打下手。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表面上似乎又变得正常了,但是在这正常之下隐藏着剧烈波动的各种情绪,似乎等下一秒,就会彻底爆发。
而托尼的目光越来越直白。
他从一开始就不计划隐瞒他的目的。
“喜欢吃中餐吗?”
托尼带着护目镜,突然间关掉了电焊机器,抬起头来朝希德问道。
希德疑惑地摇头道:“我没吃过。”
“现如今到处都有中餐厅了——等以后出去我带你去吃,听说过他们的火锅吗?听说吃了就会被辣死。”
希德露出一个类似于惊恐的表情。
托尼看着他,哈哈大笑出声,扶着工作台,缓了半晌才又说道:“开个玩笑。”
“……”
希德叹了口气,低下头去做事。
“哦,或者你喜欢什么小动物——你可以出去之后养一只,猫啊狗啊之类的……”
托尼拿起电焊机器,状似无意地说着。
“我不喜欢养动物。”
希德只是摇头。
“那你喜欢什么?”
托尼问。
关于这个问题,希德一时间居然回答不上来。
“我不知道,我好像没有喜欢的东西。”
“你耍我?”
“我没有耍你。”
“……”
托尼像是很不可思议一般将手里的机器往桌子上一放,然后摘掉了护目镜,皱着眉看向希德。
“没有喜欢的?”
“没有。”
如果不是感觉到希德语气里的真诚,托尼恐怕就真的要以为希德这是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故意这样说耍他的。
“没关系。”
托尼戴上护目镜。
“等我们出去了……我带你去这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我们一起去找,不管在哪里,只要有你喜欢的东西,我们就去那。”
“……”
希德只是用温柔的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不做回应。
托尼与希德对视。
希德伸手给托尼正了正护目镜。
“该工作了,天才。”
在这个工作计划中,托尼负责制作铁甲外壳以及内部较精密的机械部件,而希德负责组装或者扭扭螺丝钉。
但有的时候托尼什么都不想让希德做。
因为他总是渴望希德工作时那专注的目光能够落在他身上而不是那堆破铜烂铁上。
托尼的工作基本上完全没有避开摄像头。
所以那群人很快就发现了异常。
这天傍晚猛地闯入。
托尼和希德被迫停下手中的工作。
他们双手抱头。
走进来很多人,每个人手上都拿着枪,最讽刺的是,这些枪都是由斯塔克工业制造生产的。
上面那瞩目的张扬的斯塔克工业标志,时时刻刻地在刺痛着托尼的眼睛。
从最后面走进来一个表情阴冷的男人。
他就是十环的首领Raza(拉扎)。
“放轻松。”
他用英文对两手仍抱着头的托尼和希德说道。
托尼和希德对视一眼,放下了手。
拉扎慢慢地走上前,站在托尼面前与他对视,抬起手来拉开托尼的衣领,淡淡地看着托尼胸口前正发着光的反应器。
他对此并未多说什么,只是看了一会儿后便松开了托尼。
“弓和箭曾是武器技术的尖端。”
拉扎说着,动身靠近托尼身后的工作台。
一旁的希德紧张地看了托尼一眼。
桌上摆着那些图纸。
“——伟大的成吉思汗,用它们统治了从太平洋到乌克兰的领土。”拉扎拿起桌面上一张画着零碎部件的草稿纸,只看一眼便又放了回去。
他抬手摸过摆在桌子上的铁制胸甲。
“你知道吗,那是一个多么广阔的领土。”
“是亚历山大大帝统治的两倍,是罗马帝国的四倍。”
“这一切,都来自于马背上的弓与箭。”
“而现在——”
拉扎停住脚步。
“谁拥有了斯塔克的最新武器,谁就将称王。”
“……”
拉扎转过身来。
他看向托尼。
“It will be my turn.(如今该轮到我了)”
托尼直视着这个野心勃勃如同毒蛇般潜伏在暗处随时随地都能蹿出来咬你一口的男人。
而拉扎略过他,阴冷地看向希德。
希德知道自己跑不掉。
他抬起头迎上拉扎的目光。
“你为何让我失望?”拉扎用当地的语言直白地质问希德。
托尼听不懂,只能紧紧地盯着希德看。
“我让你监视他——你为何让我失望?”
希德脸色苍白,但语气是坚定的:“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我们在工作,在做杰里克。”
“呵。”
拉扎扭头看向托尼,以及桌上的那些东西。
“你是觉得我很好骗吗?”
“我……”
“让他跪下!”
拉扎突然提高嗓音。
两个高大的男人粗鲁地按住希德,将他踢倒在地上跪着,扯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按在面前的打铁台上。
“你们在做什么?”
托尼甚至来不及反应。
而拉扎并没有搭理他。
“你们都觉得我很好骗是吧?”
拉扎用铁钳从锅炉里夹出一块烧得通红的铁块,慢慢地将铁块挪到希德脸颊旁边。
滚烫的温度压迫而来。
“我在问一次——”
拉扎道:“你们在做什么?”
希德喘息了几下,感觉到头皮被撕扯得几乎要裂开的痛苦。
“我们,我们在做杰里克。”
“你们在做什么!?”
“我们在做杰里克。”
“——”
烧得发红的铁块将要贴上希德的脸颊时骤然一转,往希德脆弱的脖颈袭去。
一旁的托尼忽然冲上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是不满意什么?要我提前交货日期吗?”
周围的人瞬间大叫着将手上的武器对准托尼。
在他们眼里,托尼犹如洪水猛兽。
拉扎抬头看着托尼。
托尼满头是汗,但表情镇定,沉沉地对拉扎说道:“我需要他,你们不能伤害他……我会把杰里克做出来。”
“……”
那群人走了。
希德浑身发软,踉跄了一下扑进托尼怀里。
他似乎是太害怕了,以至于攀着托尼肩膀的手都在不停地发抖。
托尼也紧紧地抱住希德。
他看着桌面上的零件。
骤然袭他而来的无助与恐慌险些将他击倒。他突然意识到他必须带着希德赶紧离开,越快越好,因为在这个地方,他的希德就是一块漂亮的易碎的玻璃,最重要的是,这块玻璃嵌在托尼心里,一旦碎裂了,托尼也会跟着死去。
尽管他并不把自己的生命很当回事,但他就是不舍得看见希德遭受任何的苦难。
所以得走,立马走。
走得越远越好。
傍晚,吃过晚饭,托尼并未如往常那样坐下来休息。
他在禁闭室内找到了一个死角,此时正坐在这个死角内将复杂的机械零件拼凑起来。
而希德自从下午之后就很少说话,惊魂不定地依赖在托尼身边,沉默着在想什么。身边仍烧着火堆,希德坐在死角外。
托尼忽然间想起他遇袭前,在车上遇见的那三个士兵……还有那个年轻的小伙子。
都死在斯塔克工业武器之下。
之前还未有什么实感。
而如今眼前所有的斯塔克工业标志都是如此的刺目。
托尼继续工作,但是大脑里却开始思考一些以往他会坚定不移地给出答案的问题。
你到底要做什么?
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更多人的“生”。
为了更多人的“死”。
国家在他的庇佑下在武力方面所向披靡——他们永远都拥有最先进的武器,拥有管制和平最硬的拳头。
他从不在乎他人对于他的评价,他只是一个劲向前冲。
可是如今受到了阻力。
战争给他带来了数不清的钱,数不清的赞誉与数不清的辱骂。
曾经他说——“被人害怕和尊敬,哪一个更好呢?我都想要,这种要求过分吗?”
那么现在呢?
托尼看向希德,惊讶地发现希德也在看他。
他们沉默地对视。
“托尼,战争和杀戮是永远不会结束的对吗?”
希德看着脚边的小型武器箱,只觉得忽然异常疲惫。
“只要有这些东西存在,就永远都没办法结束的对吗?”
“……”
“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活在这样的世界里?”
“托尼,我好害怕。”
“……”
托尼起身走过去抱住希德。
他听着希德在他怀里哭,带着一种绝望,一种无力的绝望。
六十多年前的世界混乱不堪,六十多年后却依旧如此。
那些“一切都会变得更好”的谎言在一瞬间被彻底揭穿,遮羞的幕布被哗然拽下,露出底下那些永远都在蠢蠢欲动的人性的肮脏。
这一瞬间对人类极度失望。
托尼知道这时候要抓紧希德。
因为他感觉到希德好像即将要蒸发。
“希德,我在这里。”
托尼抬起希德的脸,为他擦去泪水。
希德急切的想要寻求安慰。
他搂住托尼的脖子。这一刻过去的美梦都无法在起什么安慰效果,唯有眼前这个真真切切的活生生的托尼在这,唯有托尼一双漂亮的棕色眼睛能够带领他逃开这被死亡威胁的阴云,还有这对人类失望的阴云。
过去被他抛在脑后。
他抱紧当下。
“一切都不会再好了吗,托尼?”希德脸颊上有一道红色的压痕,“我看见好多人都死了,是不是很快就轮到我了?”
“不,不是的,希德。”
托尼捧住希德的脸。
“相信我,会好起来的,你不会死的。”
“我向你保证。”
“……”
忽然安静了下来。
很安静。
锅炉里仍在燃烧着东西。
火堆中的火焰尽情地在这片昏暗的空间中舞动。
托尼猛地把希德压向那个死角。
他如愿以偿。
他近乎是粗鲁地亲吻希德。
室内依然是昏暗模糊的,但是托尼可以清楚地看到希德的脸,不论是睫毛的颤动还是什么的,都看得异常清楚,胜过以往任何时候。
所以他也胜过以往任何时候地清楚意识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躁动——可能起源于某种能够摧毁他的占有欲,也有可能是他那个父亲将痴恋希德的血液传给了他,所以才导致他如今的痛苦。
他想把希德据为己有。
托尼十分自信,他知道他绝不会是他父亲那样的窝囊废,他觉得,只要是他想要的,他一定可以抓在手里。
就像抓住钱那样简单地抓住希德,抓住希德的性,抓住希德的爱,抓住希德的一切快乐的情绪——把那些情绪霸道地变成只属于他托尼·斯塔克一人的。
“你是我的。”
托尼亲了亲希德的下巴尖。
“你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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