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什么事?”
希德抬起头来。
[这个时间线出了点问题,不过问题不大,需要你帮忙。]
“……”
希德不耐烦地在心里回答道:“知道了,是什么?”
[需要你引导托尼放弃他们公司的武器交易,不管过程怎么样,只要他最后取消武器部门,选择以‘钢铁侠’的身份守护这个时间线,你就可以得到翻倍的生命值。]
[怎么样,对于你来说,演演戏,也不是很难吧?]
希德沉默地转身看了一眼在工作台前埋头苦干的托尼。
“可以,我知道了,闭嘴吧。”
他轻声道。
“……”
托尼最后看着这个幽幽地散发着蓝光的圆形反应器,长舒一口气——在缺乏精确实验的环境下,能够做出这个东西很不容易。
但他此时只是在想,这粗制滥造的东西最后塞进他胸腔里会不会爆炸。
“这是什么?”
希德面色如常地走过来,弯下腰。
他略长的金发掉下来。
“一个微型电弧震荡反应器。”
托尼看见那缕金发落进蓝光里摇晃着,在其上似乎流淌着一种奇异的柔光。
“在美国我的工厂就依靠这个来发电——它应该能使弹片不进入我的心脏。”
托尼抬起头来看向希德。
“哦,听起来很不错。”
希德点头。
“而且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它可以产生每秒三十亿焦耳。”
托尼的这番话,希德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虽然对人类的现代数学与物理不感兴趣,甚至嗤之以鼻,但是他也知道托尼口中的这些能量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这太多了——它可以为你心脏提供几十辈子的需要啊。”
托尼听他这样说,笑了一下。
“是。”
“或者驱动大型设备五十分钟。”
希德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过来吧——看这个。”托尼站起身,走到另一边的大工作台上,从一堆草稿纸之中精确地抽出了几张纸。
希德看着他将那几张纸叠在一起,然后放在透光板上。
“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的出路。”
“出路?”
托尼将纸紧密地贴合好。
一个像是铁盔甲一样的东西浮现于纸上。
希德恍然大悟。
他忽然明白了系统口中的那个“钢铁侠”是什么意思,代表什么。
“不过在计划开始之前——”托尼转身拿起那个振荡反应器,放到希德手心上,“你得先帮我把这个装进去。”
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不是吧,我不会弄这个啊?”
[这……很简单的,把旧的拆掉,再把新的换上去不就好了?]
“你说的这么简单……”
希德看着托尼在手术台上躺好。
他沉默了片刻,捏着手里的振荡反应器也走上前去,抬起手在托尼心口处轻轻一触。
“你准备好了吗?”
托尼忽然发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
他甚至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那颗心不要放肆地在胸腔中吵闹。
“好了。”
他当然准备好了,至于这些多余的意外,他暂时不想知道是因为什么。
随它吵闹去吧。
托尼微微闭上眼,感觉到希德正在用工具将他心口的那个笨重部件拆下。
而希德满头都是汗。
他拆掉那个旧的部件,然后看着落在托尼胸腔内的输电线急促地呼吸了几下。
他抬起手,又收回去。
托尼睁开眼,看着犹豫不定的希德,讥笑了一声后说道:“快点吧,死不了的。”
“……”
希德与托尼对视一眼。
他伸出手。
托尼紧紧地盯着希德看。
像是第一次与这个漂亮的家伙碰面一样。
他看见希德的脸色苍白,看见希德金色的头发挂在耳边轻轻摇晃,看见一滴冷汗悬在希德的鼻尖上摇摇欲坠。
他看见希德的过去——在希德脑海里的某一个角落里,这可笑的过去不停地重演,重演又重演。
多么想告诉希德,这都是无用的。
托尼感觉到自己的睫毛挡在眼前。
从睫毛的间隙中看见希德。
托尼想要认清楚当下心中的这种情绪。他在他的骄傲自大与偏见之间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心,而他的心每一次跳动都是在为一个人——希德·安德利特,希德·安德利特,希德·安德利特……
过往的由“希德”带来的噩梦都被眼前的这个希德温柔地拂去。
托尼知道自己现在的心跳有多快。
快到他要聋了。
此时此刻,此处此情。
如何能傲慢地否认心动以维护自己那所剩无几的尊严?
如何?
你到底如何?
你做不到。
你活到现在,在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你承认你做不到的事情除了希德。
又是希德,又明明白白地看见眼前的希德。美丽的一双眼睛,美丽的一双蓝眼睛,像是你幼时在路边捡到的那片玻璃碎片,在蓝色天空下,闪烁着平和而宁静的蓝色。
又是“希德”,又彻彻底底的看见梦中的“希德”。用欲望写成的一双眼睛,一双放荡的眼睛,来自于父母亲灵魂深处对“他”的渴望,来自于你恶意的揣摩与幻想,来自于世人下流的评价。
托尼过去从未“看见”过希德。
只有在梦里,“希德”才会偶尔大发慈悲般地出现那么一两次,在他忽明忽暗的脑中密室里嬉笑着控制他的梦,控制他的一切生理反应。
梦中的“希德”,不是希德。
他看着希德。
眼睛像是灵魂唯一存在的用于触摸的器官。
无形地,默默地触摸。
二十多年了,这灵魂终于得到安宁。
忽然不知道为什么,幻想中的那个恶魔“希德”最终和现实中的希德合为一体——
在爱情的奇妙漩涡中闪闪发光。
“托尼……你心跳好快。”
希德抬起脸来,定定地与托尼对视。
托尼忽然坐起身来。
他伸手按住希德放进他胸腔里的那只手的手腕。
希德惊恐万分。
推着托尼急切地说道:“托尼!不行,赶紧躺回去吧!托尼!”
“你看着我。”
“托尼!你要怎样?”
“你看着我。”
“你……”
“看着我。”
希德看着托尼。
托尼看着希德。
两个灵魂互相触摸。
希德被托尼的滚烫目光刺伤。
对方灵魂的温度让他感到害怕。
托尼眼看着希德低下头去,安静了,这才胜券在握般笑了一下,躺了回去。
希德见他躺下,手连忙在他胸腔内轻轻一动,捏住输电线慢慢地扯出来丢到一旁,而没有沾到血的手让他骤然松了口气。
安装新的反应器要比拆旧的那个简单得多。
希德装好,转身用毛巾擦了擦手。
“好吧,托尼,好好休息吧,不要乱动。”希德拿起一块毛毯给托尼盖好,然后坐在一旁心有余悸地捧着手。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托尼问。
一旁的希德冷笑一声后说道:“我身边可不是所有人都会在胸口有个大洞。”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这么耐心?”
“……”
“你比我的秘书要更能忍我,等以后出去,我一定要请你当我的私人秘书。”
托尼笑着。
“你知道吗,你哄我像是在哄小孩。”托尼摸了摸胸口处的反应器。
“……”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托尼,不是我像是哄小孩一样哄你,而是因为你总是像小孩一样问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
托尼抿了抿唇,不高兴地再次说道:“没有答案?这世上怎么会没有答案的问题?只要是提出问题,就一定会有答案。”
“托尼,不是这样的。”
“那你说是怎样的?我不相信,至少你说我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我不相信。希德,你觉得我是小孩可是你想想这可能吗?我不像小孩那样好哄,大人的愚蠢和隐瞒,才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的主要问题。”
“我不想和你饶舌,托尼,该休息了。”
希德走过来,忽然用一种异常温柔的目光看着他,又说道:“已经不早了,外面已经有很多的星星了。”
这句话让托尼沉默了片刻。
“你对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
希德站在手术台边,感觉像是被浸泡在水里即将就要窒息。
他摇摇头。
喉中梗着什么,说不出一句话来。
“回答我,你所有人都是这样吗?希德。”
托尼继续咄咄逼人。
他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托尼。”
“告诉我,希德,你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样?还是说在过去,有谁?有谁被你这样对待?”
“……”
“告诉我。”
“是。”
希德扯出一个笑来。
“除你之外是有其他人。”
“谁?”
“你心里清楚。”
他们在一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暧昧的有关于爱情的决赛中互相攻击,互相试探底线。
“我不清楚,你说给我听。”
“托尼,点到为止。”
“我不同意。”
“——那都是过去了!”
“我不相信。”
“……”
希德咬牙,忍住忽然涌上心头的悲伤。
托尼不相信希德。
他知道希德沉浸在过去中无法自拔,而在他的分类里,史蒂夫正属于那个让希德无法自拔的过去。
只要希德的过去不被他撕扯得血肉模糊,他就不会相信。
可恶的,该死的过去。
滑稽的,可怜的英雄。
商人傲慢地想到。
“是史蒂夫。”
希德颓然地低下头去。
“所以你骗我。”托尼说。
“我没有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说‘那都是过去了!’但事实证明,一切都还未过去,你在骗我。”
“我没有骗你,明明是你——”
希德抬手指着托尼,又放下手。
“是你逼我让我回忆的。”
托尼暂时没有说什么。他做的这一切,其实全都出自于男人的嫉妒。
不要小看男人的嫉妒。
他知道希德在过去和史蒂夫拥有他所没能拥有的美好时光,所以他嫉妒;他知道希德在他面前时随时随地都能回忆起过去,回忆起史蒂夫,所以他嫉妒;他知道如果不一口气把过去,把史蒂夫从希德心里挖出来,他就会一直嫉妒下去,就会永远无法正常。
嫉妒是罪恶。
源自欲望。
“你可以不回忆。”
“不回忆,那我还能拥有什么?”
“很多。”
“不。”
“你总得试试,希德。”
“不。”
“等我们出去了……希德,你就会知道,你能拥有的很多——但其实就算现在没有出去,我也能告诉你,希德,我……”
托尼的话没有说完。
门被粗鲁地砸响。
-
托尼在名为“希德”的阴影下活到现在。
从第一次在父亲桌上看到希德的照片起,那美丽的面容便如同鬼魅一般追随着他。之后,在父亲满含怀念的目光中,在母亲复杂的语气中,在旁人每每提起希德时总会说到的“那个漂亮的美人”之类的话语中,托尼零零碎碎的拼凑出了一个“希德”,一个只活在他幻想之中的“希德”。
起初,他憎恨这个幻想之中的“希德”。憎恨“希德”——因为他夺走了父亲,夺走了母亲,也夺走了他的理智,夺走了他大半的童年时光。
是的,托尼的童年,被幻想中的这个“希德”毁灭得很彻底。
后来年纪再大一点的时候,托尼已经学会了如何将幻想中的“希德”藏进脑海深处而不被他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干扰。
他将“希德”锁住,却不想“希德”入侵了他的梦。
托尼第一次的梦遗对象是“希德”。
他到现在仍记得那时的恐慌。他记得自己站在浴室,面对着镜子,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疯狂地渴望着寻找出那个被“希德”藏起来的自己。
而在那梦中作恶的男人,“希德”,在一旁冷笑着看着他,在嘲笑他,在引诱他。
从那以后,托尼开始频繁与女人约会上床
那些女人像是吸血虫一样地黏在他身上,从他这里得到钱,得到可炫耀的资本,得到偶尔他会说来敷衍人的情话……可是尽管这一切压着他,他还是在想希德。
和那些他甚至记不住脸的女人上床后,躺在床上,在想希德;开着车从悬崖边上飞过享受命悬一线的刺激感时,猛地停下车,在想希德;在实验室里为一项总是不达标的研究恼火不已时,坐进沙发里,在想希德。
在女人身上寻找希德,在生死边沿处寻找希德,在混沌里的理智中寻找希德。
希德无处不在,希德哪儿都不在。
仇恨与爱交织。
制造出他这么个傲慢的怪物,疯癫的天才。
这一切都是因为希德。
希德。
“希德”。
不管是哪一个,都是希德。
都是他梦寐以求却永远也得不到的罪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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