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头蛇基地的后面是一片海。
临到深夜,月亮的影子便沉入海底,满天的星星在波光中闪烁,酝酿着讲述一个宇宙深处的秘密神话。
希德站在岸边,面朝大海。
巴基沉默地跟在他身旁。
“你上午很生气,为什么?”希德问他。
巴基低着头不回答。
爱是一切痛苦与悲伤的原因。
巴基在失去记忆的过去里,从未有过哪怕一次的强烈痛苦与悲伤的感觉。任务,解决生理需求,训练,杀戮——这些东西占据他的生活占据他的大脑,把他变成一台高效精准且不知疲倦的机器。
可是希德撕破这一切的伪饰,让爱从他沉睡已久的心里跳出来,唤醒他所有丢失的本能与情绪,调动他的大脑去思考以往不会思考的问题。
他开始发觉到爱,发觉到希德身上的某一样他渴望得到的东西。
而希德对于史蒂夫无意间流露出来的情感让巴基感到妒忌以及一种莫名的熟悉。
好像在哪一刻,这样的情绪也曾占满他的心绪。
有爱就会有嫉妒——会爱会嫉妒且会思考的生命我们就可以称之为人。
于是巴基始终没有回答希德的这个问题。
他只是在爱与嫉妒的漩涡里思考,沉沦,愤恨,哀伤。
他在希德这里得到了他的名字。
寻回了自己的情感。
又再次得到鲜活的生命,成为了人。
“也许很久之间我曾经见过你。”
巴基对他说。
如果不是早先就预定好的熟悉,不会有这样突如其来且汹涌澎湃的爱情。
希德望着他,眼里漂浮着细碎的光。
他的面庞沉浸在蓝色的夜晚以及有着海的味道的风里。
“我们的确曾经见过面。”
他回答道:“那个时候我还知道你坚定不移地爱着我。”
“……”
巴基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可是他已经分不清过去有记忆的他是他,还是现在这个没有记忆的他是他了。
人在回忆的时候,总是会感觉到过去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之间存在着极强的分裂感,这种分裂感即是由记忆带来的,不同的记忆甚至是未发展过的和发展过的记忆之间的落差都会带来分裂感。
“我已经不能保证,我是否还能够在恢复记忆后依旧是你希望的,过去的那个巴基。”
巴基摇头。
“我很痛苦,我甚至感觉到我有点恨你。”
“……”
“究竟是活在温柔的谎言里更好,还是活在刺骨的现实里更好呢?”
希德喃喃地说道。
“巴基,我不在乎你怎样看我——我只希望你能够醒过来,你得知道,这一切都是错误的,你不能再这样下去。”
巴基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希德,片刻后又变回了那种木然的神色。
“不管怎么样,我是一个士兵,我听从你的命令。”
就算过去的记忆带给我的将会是无法承受的旧时的疼痛,但如果是你的命令,我也将不顾原则地去执行。
如果能够让我的心跳跳进你的心跳中去——那么这一切的牺牲都将会是值得的。
-
[“如果太阳和月亮只能选一个你会选哪一个?”]
[“呃……太阳吧。”]
[“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只是太阳对于我来说很特殊。”]
[“特殊在哪里呢?可以说一下吗?”]
[“……”]
屏幕上的人歪着头似乎正在思索。
“先生,神盾局的菲尔·寇森探员来电。”
贾维斯提醒道。
托尼不得不暂停了视频,偏过头来不耐烦地说道:“说我没空。”
“但他执意要找您……说是要和您谈谈。”
“嘿,贾维斯,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没看到我正在休闲娱乐吗?有什么事能比我休闲娱乐更重要?”
“不好意思,先生,有件事真的要比您的休闲娱乐……呃,重要那么一点点。”寇森看着屏幕上那位“世纪美人”的脸,尴尬地耸了耸肩。
托尼惊讶地看着他。
“贾维斯,我要开除你,这就是你说的世界级安保系统?他怎么进来的?”
“先生,世界级安保系统是您说的。”
贾维斯反驳道。
托尼翻身瘫进沙发里,表示不想说话。
“你们找我,是不是又要跟我说些什么……复仇者的事情?我说了多少回了——我不适合,也别来找我。”
托尼看着寇森走过来站在沙发边上。
他摆出一副高傲的神情,借以掩饰他自己一个人寂寞地在家里看希德采访视频的事。
“现在已经来不及谈什么适不适合的事情了先生——神盾局基地遭到不明人士袭击,偏巧尼克又受了伤,我们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寇森将一台电脑递给托尼。
“那个人抢走了宇宙魔方——那是您父亲带回来的东西,您应该知道如果它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里会是什么样的就结果。”
“……”
托尼站起身,打开电脑。
各种信息瞬间展开在眼前。
“希望您能好好考虑一下……不打扰了。”寇森冲托尼点了点头,急匆匆地离开了。
视频永远地暂停在他思索的那一刻。
托尼没有心情去看寇森带来的那些资料,他看着电子屏幕上的希德。
“真是……没有营养的采访。”
他这样说着,却轻轻地一笑,走过去,手指轻扫过屏幕上希德的下巴。
“你还是这么漂亮,永远都这么漂亮……我的小花瓶。”
托尼低头,对着一片空荡荡的客厅说道。
他关掉视频,关掉电子屏。
周围的灯暗下来。
窗外的纽约又将彻夜不眠。
而纽约市中心医院,史蒂夫猛地睁开眼。
他挣扎着从病床上起身。
希尔这时正好走进来,看见他起身,连忙说道:“医生说你最好先休息一下。”
史蒂夫看了她一眼,知道她是神盾局的人。
“你好,叫我希尔就行。”
希尔简单地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将医院分配的营养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
“尼克怎么样了?”
史蒂夫问。
“其实还好,他腿部有绑防弹甲,虽然刀沿着缝隙处扎进去了,但也不深。”
希尔解释道。
史蒂夫松了口气,躺了回去。
“我这次来,是为了另一件事。”
希尔忽然说道。
“什么?”
“我们需要你……希望你能够加入我们。”
希尔说道:“我们遭到了不明人士的袭击,整个神盾局研究基地全部毁了,而且他们还带走了我们的人以及宇宙魔方。”
史蒂夫皱着眉。
他当然知道宇宙魔方,之前这曾是红骷髅的东西。
“我不能拒绝,对吗?”
史蒂夫问。
“以现在这样的状况来说,你能答应帮助我们是最好不过的了。”希尔虽然没有把话说满,但是史蒂夫知道自己无法拒绝。
于是他接过希尔递过来的资料。
“我知道了。”
他看着资料里宇宙魔方的照片,回答道。
-
“我非常满意。”
皮尔斯关掉录像,笑着看向希德。
那段录像是冬兵攻击史蒂夫的全过程。
可以清楚地看见,冬兵是不带一丝一毫犹豫的——他像是完全忘记了。
这可比以前做的那些洗脑更彻底。
希德坐在皮尔斯对面,表情淡淡,垂着眼。
他面对除任务以外的人物时总是会偶尔泄露出一点天生的冷漠与轻蔑。
这让皮尔斯稍微感到不适。
“纽约马上要有大麻烦了。”
皮尔斯从抽屉里的金属盒子里抽出一直雪茄点燃,吐着烟雾说道:“我接下来不会频繁地再从美国过来。”
“纽约?怎么了?”
皮尔斯的话终于引起了希德的一点好奇。
“呵。”
皮尔斯靠着转椅椅背,头微微仰起。
“丢了点东西,死了点人。”
“这也能是大麻烦吗?”
皮尔斯摇了摇头,笑眯眯地看向希德。
“你难道不知道,有很多灾难都是从‘一点’开始的吗?”
“……”
冬兵又被希德按着去洗澡。
他郁闷地坐在浴池里,对着希德丢在水面上的一堆塑料鸭子感到无语。
“一定要用这个吗?”
巴基问。
“我以为你喜欢呢?怎么,不好看吗?”希德笑着拿起一直,捏住鸭子的肚子往下一按,鸭子立马惨叫出声,吐出一点水来。
希德对这样的玩具很感兴趣,一个劲地捏个不停。
小小的浴室里回荡着鸭子的惨叫声。
巴基只觉得头疼。
他看着坐在浴池边上一手一只小鸭子,按进水里捏来捏去的希德,沉默了一会,忽然伸手去擦掉希德下巴上沾到的一点泡沫。
希德抬头看他
巴基心虚地收回手,一不小心把边上的一只鸭子挤了出去。
鸭子掉在地上,短促可怜地叫了一声。
希德趴在浴缸边沿,脑袋搭在胳膊上,歪着脸看着耳朵有点红的巴基。
“如果不喜欢,你得说出来,我才知道。”
他这句话刚说完,巴基就立马接上一句:“我没有不喜欢。”
“只是……”
巴基看着一只鸭子摇摇晃晃地飘过来撞向他的胸口。
希德伸手去抓这只鸭子,手指骨节蹭到巴基的胸前地一小片皮肤——这种感觉很好描述,至少是他现在这个大脑可以说出来的感觉。
触电一样。
像毛茸茸的电流偶尔擦过,并不疼痛反而是令人麻软。
让他一瞬间联想到许多与之有关或无关的东西——篝火,雨夜,游乐场,野马,逃窜的兔子或者是飞翔的海鸥。
“那你喜欢什么呢?”
希德的嗓音变得低沉。
巴基看着他。
他无比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种渴望很早便已被催生而出。
以前的他爱希德,现在的他也爱。
在这一方面上他们隔着一段深厚久远的记忆而达成了共识。
巴基抿着唇。
希德在看着他,在等他的答案。
忽然很紧张。
巴基放在水里的右手猛地抓住一只鸭子。
鸭子的叫声真的很难听。
“我喜欢。”
巴基抓着它又捏了几下。
“喜欢这个?”
“嗯。”
“没了?”
“……”
巴基欲言又止。
他没有信心。
希德好像有点失望,偏过头去看了看门口,起身说道:“我去看一下微波炉。”
“……”
他走了。
水面上浮着几只塑料小鸭子。
摇头晃脑像是在嘲笑他遮遮掩掩的模样。
巴基盯着它,忽然伸出左手将一只鸭子捏在手心里。
他刚想用力捏下去。
“巴基。”
希德站在门外。
巴基连忙松开手里的鸭子。
“皮尔斯接下来几个月都不会待在基地——想出去玩吗?”
希德冲他笑了一下。
巴基愣愣地点了点头。
虽然并不知道出去“玩”,是个什么意思。
-
希德用了点“魔法”,糊弄过负责监视他和巴基的研究员,带着巴基离开了九头蛇基地。
至于希德原本打算直接将巴基整个人拐走的计划被系统坚决地否定了——原因是现在还不到世界线的时间点,如果贸然把人带走会导致世界线的崩溃。
希德对它这番话当然是听不懂的。
反正知道是不能把人带走。
既然不能带着人离开,那么只能带着人去到处逛一逛。
从头到尾最开心的就是希德。
巴基除了作战服以外没有其他的衣服,出来的时候穿着希德的衬衣和外套,小一码,弄得他浑身都有点不舒服,坐在地铁上不安分地动来动去。
希德伸手按住他,他才平静地坐一会,等希德低下头去摆弄小电话后,他又开始扯扯袖子扯扯肩。
两个人大热天带着口罩,在地铁的人群中非常突出。
尤其是巴基看人的眼神总是不那么对劲。
“你不喜欢出来走走吗?”
希德问。
“……”
巴基沉默地摇摇头,片刻后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摇头会有点误会,于是说道:“我喜欢。”
“那你就是不喜欢咯。”
希德接过店员递过来的两只甜筒,将其中一个草莓味的塞到巴基手里。
巴基左手带着手套。
巴基困惑地看着手上散发着冷气的这个奇怪东西,然后学着希德那样舔了一口。
很甜。
也很冰。
希德也是头一回吃这种芒果味的甜筒,以前的人只吃牛奶味的。
他和巴基坐在甜筒店外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希德是这时候才开始有一点恍惚的感觉。
他看着一些穿着奇怪但是依然魅力四射的女孩们手挽着手,不顾形象地大笑;看着情侣在树下牵手接吻;看着形状奇怪的大卡车笨乎乎地走在路上,一堆小轿车堵在后面看着“禁止鸣笛”的警示牌,极度郁闷地等着卡车开过去。
世界变化的确很快。
而他们好像依然在原地踏步。
“以前的姑娘可没现在的这么激情四射。”希德啃着雪糕筒对巴基说道:“那个时候到处都在打仗都在死人,她们的爱人几乎全部被送到战场上去,每多等一天就多绝望一天。”
巴基默默地听着,看着奶油化了,流到自己的手上。
“你以前很受欢迎。”
希德靠近了一点。
“英俊潇洒,身材高挑,最重要的是,你还是个军人——那个时候姑娘们个个都爱军人。”
巴基盯着灰色的马路发呆。
他始终觉得希德口中的那个“巴基”,和他相差很远。
“你上战场前一天,我在你身边。”
“……”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什么吗?我说‘巴基,我要你活着’,我希望你活着,因为那时候我觉得,不管怎么样,只有活下去才能有无数的可能。”
希德片过头来看看着巴基。
他感到伤心,因为过去的那个巴基忽然好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笑着向他行军礼。
并且说:“我会回来。”
就像是做了一场漫长,漫长的梦。
“但是现在我一直在想——活着对你来说究竟是好还是坏呢?”
希德伸出手去触碰巴基的发梢。
“你活得这样没有尊严,这样痛苦,他们不把你当人看,他们如此侮辱着你作为一个军人的尊严。”
洗脑的痛苦再一次被他回忆起来。
巴基咬紧牙。
噩梦般的呢喃。
希德眨了眨眼,忽然悲从中来。
“如果你那时候就死了该有多好。”
如果你那时候就死了该有多好。
希德对自己说。
那怎么流也流不干的血,陨落的太阳和破碎的月亮。
“一个人的活着不能算是活着。”
他活着,活着还不如死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