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好。”
皮尔斯转过身来看着希德。
希德抬手捏了捏衣领,只是淡淡地笑着。
他神情疲惫。
“冬兵还算听话吗?”
皮尔斯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的时候挑着眉看向希德,说道:“我看他最近的任务都完成得不错。”
“很好。”
希德回答。
“他很听话。”
皮尔斯看着希德,隔了一会儿,他才笑了起来,指尖搭在咖啡杯手柄上轻轻点着。
“那你觉得,他还会再失控吗?”
希德也不敢说满:“那得看在什么情况下。”
“史蒂夫。”
皮尔斯拿出一张照片在希德眼前晃了晃,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应该知道他。”
“美国队长。”
“你知道我找你来的目的。”皮尔斯紧盯着希德,“我需要的是一个不会失控的机器,就算是再大的干扰,他也能完美地执行我的命令。”
“我只想要这个。”
皮尔斯将照片放在桌上。
“我也不妨告诉你,在我们做实验的时候,冬兵一对上有关于他的事情,就会失控。”皮尔斯看着史蒂夫的照片。
“你知道的——我要他,彻底忘记史蒂夫。”
希德偏着头想了想,说道:“可是他,他不是死了吗?您又何必担心?”
“……”
皮尔斯扯了扯嘴角。
“我当然要担心——”
“这个家伙他……根本就没有死。”
-
这是非常奇妙的一天。
世界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在下着雨。
温柔的,沉默的雨。
史蒂夫今早晨跑的时候,雨就静静地落下来了,落在他身上。
这份温柔安静让他想起一个人。
他猛然停下来,站在公园的湖泊旁无言地眺望着远处。
空气是潮湿的。
泥土混着雨水的味道扑鼻而来。
是自然的味道。
史蒂夫坐在草坪上,翻开他的笔记本,沉默地从开头翻到结尾。
上面写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感觉到皮肤被雨淋湿,心浸泡在冰凉的雨水中吸纳着孤独而忧郁的情绪。
只能不停地回忆。
通过回忆,压制悲伤的情绪。
回忆就像雨后的大地那样潮湿。
令人熟悉,却又不安。
远处有群鸽振翅而起时扑动翅膀的声音,不久后又哗啦啦地落下来。
它们四处寻找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
似乎非常不能理解这个坐在雨中发呆的金发男人,路过他的时候它们还讥讽地“咕咕”叫了几声。
公园后面的教堂里正在敲钟。
史蒂夫恍惚间能看见钟声成波纹状飘远。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尼克无声无息地出现,撑着一把黑色的伞。
史蒂夫头也没有回,低声说道:“我还该问,你这个大忙人怎么会在这里呢?”
“只是顺道过来看看你而已。”
尼克抽出一沓报纸垫在草坪上坐下,举着伞过了一会觉得累了,于是收起伞和史蒂夫一样默默地去感受雨。
“工作还顺利吗?”这回换史蒂夫问。
尼克似乎很惊讶他会主动询问神盾局的工作,偏过头看了史蒂夫一眼,回答道:“我的那两个部下伤都好了,现在回来工作,结果也没让我有多轻松。”
“他们为什么受伤?”
“哦,这个——”
史蒂夫却飞快补上一句:“如果是什么机密的话你可以不用告诉我。”
尼克笑了笑。
“哪有什么机密——他们是在马路上被九头蛇的特工炸伤的。”
“他们还是这样嚣张。”
史蒂夫皱着眉。
“是啊,他们像是蟑螂一样无处不在,生命力极其顽强,而且都是一群不要命的疯子。”尼克说道。
“Captain.”
尼克忽然这样叫道。
史蒂夫恍惚了一阵子,低下头去说道:“你不用这样,我早就已经不是了。”
尼克却摇头,道:“队长,只要你愿意,神盾局永远都欢迎你,我们都需要你。”
“……”
史蒂夫沉默了一会。
“二战的时候,我曾经答应过一个人,我告诉他等战争结束后,我会努力学会跳舞,然后和他共跳一支舞。”
史蒂夫露出温柔的笑容。
“那是我‘死’前一直在念想的唯一的愿望。”
他苦笑。
“现在一切都已成空。”
尼克知道,感同身受这种事情是不可能存在的,就算是有,那么对于被感同身受的人来说也不过是剥开了伤口给别人展示而已。
有时候有些人需要的不是同情不是理解。
是沉默。
一起沉默下去。
最后史蒂夫决定用这个月赚的工资请尼克去咖啡店喝杯咖啡。
因为是雨天,而且现在还很早,所以店里没什么人。
史蒂夫在过去也很少喝咖啡,只不过据他观察,现在的人有事没事就会泡在咖啡店里,所以他觉得邀请尼克来咖啡店说不定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尼克其实不是很喜欢喝咖啡,但是他还是很淡定地用勺子搅着咖啡。
角落里坐着两个男人。
背对着史蒂夫坐着的那个男人让他感觉到非常的熟悉。
一种另他心生感动的熟悉。
尼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个男人正好在这时轻轻偏过脸来,浅金的睫毛一颤一颤地在半空中晃着,一双水蓝色的眼睛,以及眉骨下一片暧昧的阴影。
他带着口罩,但是这双眼睛尼克不会忘记。
“希德?”
尼克惊讶地叫道,迅速地站起身。
“快走,巴基。”
希德推着凳子站起来,被巴基护着飞快离开咖啡店。
尼克在后面锲而不舍地追着。
史蒂夫也跟在后面。
他刚刚听见尼克那一声“希德”,惊得整个灵魂都苏醒了过来。
希德,希德。
巴基将希德送上车,转身脱掉大衣,从背上抽出一把枪对向追来的尼克和史蒂夫。
他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
史蒂夫跑过去将尼克扑倒在地,躲开直面而来的子弹。
“那是谁!”
史蒂夫大声问道。
尼克气喘吁吁,看向那个站在雨中,几乎蒙住了整张脸的男人——他当然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冬日战士。
史蒂夫看着那辆车马上就要开远。
他忽然想到,也许错过这次便永远没有了机会。
他站起身,冲过去想要追上那辆车。
然而那个有着金属左臂的男人扯住他,将他往后一甩。
史蒂夫感觉到他异于常人的力量。
绝对是因为那个超级士兵血清,但是那个血清明明应该……
冬兵拉住他,几乎是往死里打。
史蒂夫抬手反抗。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他们几乎是不分上下的,但是史蒂夫沉睡的时间实在是有些太久了,身体机能还没能恢复到巅峰时期的状态,比起多年来一直执行任务保持着高度警觉的巴基,还是有些应付不上。
尼克掏出枪走过来冲冬兵射击。
冬兵只是抬起金属手臂,将子弹全部挡了回去,然后一脚将史蒂夫踹倒在地,从身侧的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甩向尼克。
刀深深地插进尼克大腿处。
“尼克!”
史蒂夫翻身从地上站起来,冲向倒在地上的尼克。
然而冬兵并不放过他,从后面抓住他的头发将人拉回来,屈膝狠狠顶向史蒂夫的脊椎。
很清脆的一声响。
史蒂夫被冬兵推倒在地。
他能感觉到自己后腰处的钝痛。
模糊的视线中,冬兵缓缓走过来,手上拿着枪。
瞄准。
冬兵的手指搭上扳机。
“冬兵!”
那辆车忽然又开回来了,车窗降下来,希德半趴在窗边喊道:“冬兵,赶紧回来,任务结束了。”
巴基走过去。
他看着希德,闷闷地说道:“他还没死。”
希德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倒在地上的史蒂夫,摇了摇头,打开车门,拉住巴基的手说道:“不是每一个任务都要死人的,巴基。”
最后一声“巴基”是在巴基耳边轻声念的。
希德把人拉上车,关上车门。
离开前,他心情复杂地看向史蒂夫。
巴基敏感地觉察到了希德的异常——这所有的异常似乎是从昨天中午开始的,那时希德神情恍惚地从外面回来,告诉他明天他们会一起出去做一场实验。
巴基当然不在乎那是什么实验,他在乎的是希德的态度。
今天希德看到史蒂夫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切都开始不对劲了。
希德的目光是眷恋的,是复杂且深刻的,那是巴基一直未曾得到的目光,而这目光正落在一个叫做史蒂夫的男人的身上。
突如其来的愤怒掩盖了来自大脑深处的对于史蒂夫的熟悉感。
记忆里的史蒂夫彻底被希德遮住,掩埋,吞噬,变成只有偶尔一瞬间才会到眼前一晃而过的虚影。
他知道他要杀了这个男人。
因为他发现这个男人在希德心里占据了一个特殊的位置,而他正无比渴望着这个位置。
巴基突然情绪激动地拉住希德。
希德回过头来,怔愣地看着他,隔了一会才回过神来,安抚性地拍了拍巴基的背。
“我们回去了。”
“……”
-
我的记忆是一个千疮百孔的筛子。
每当我在现世的沙海中渴望捞住点什么的时候,那些被人生硬地捅出的破洞,就会将我所有的渴望遗漏出去。
我无法回忆,因为盛在筛子里的东西少得可怜,所以我也很难说出,我到底是谁。
我是谁?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
希德告诉我,“生命从哪里来”和“生命会到哪里去”这两个问题都属于无法被解答的问题,而人类寻找自我,提出“我是谁”的问题,其实也是基于生命两问之上的。
自我是在生命之上延续出的另一种形式,而这个“我是谁”的问题有一定概率是可以被解答的。
可我并不知道我是谁。
我询问的这个问题,不像他人一样是在寻找比“我”更深层次的“内在我”,我一直苦苦寻找的其实只有一个——
我在找一个属于我的名字。
所有人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我,因为我是个连名字也被抹去的可怜人,一台机器。
他们不在乎我的过去,他们只是一个劲地把我变成一具活着的尸体。
我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我的名字,忘记了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爱人,忘记了我身为一个人所应该拥有的一切。
后来,我甚至开始思考我和他们一样,是人类吗?还是说我真的只是台机器?
我割破血管看看那是不是输送管,看看里面流动的是不是机油。
不是。
我是个人。
这个答案让我失望。
因为这样我就无法用“机器”来安慰我那颗已经麻木的心了。
身为一个人,到底是活着重要,还是拥有记忆重要呢?
这个问题已在我的身上由上帝作出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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