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学实验一定是安全第一，如果你想做一些课外的实验，那必须要进行申请……”
彼得等化学老师走过去，到门口的凳子上坐下看报纸之后，才将烧杯里的一团黏巴巴的东西倒出来。
希德在旁边撑着桌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这个东西——”
彼得用手摸了一下，黏得摘不下手。
“是我之前化学实验课上不小心弄出来的，粘性很强，而且可以承受很大的拉力。”
“有多大呢？”
希德问。
“还没有准确数字，要等实验之后才能知道。”
彼得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罐子，将这团东西倒进去。
“你弄这个做什么？”
希德摸了摸烧杯里残余的黏液。
彼得将罐子放回书包里。
转过脸来笑着说：“因为我想到一个很不错的点子。”
“……”
傍晚放学，彼得和希德往车站反方向走去。
余晖落在前路上，一地碎金。
“我们真的不叫上内德吗？”
希德拎着书包，一边吃着刚刚在面包店里买的奶油甜甜圈，一边问道。
“哦，千万不能让内德知道我们的秘密……不然他肯定忍不住会告诉别人，到时候说不定会有什么人把我抓走去做实验。”
彼得连忙摇了摇头。
“所以这是只有你和我才知道的秘密咯。”
希德停下脚步看着彼得。
彼得回过头来。
他光是听见希德的声音就觉得高兴——像是看见流星从他身旁飞过，就算抓不到，但光是看看就已心满意足。
最没想到的是，这颗流星又掉头飞了回来，绕着他旋转。
“是。”
彼得点了点头，脸上的小雀斑也跟着一点一点地。
“这是我们的秘密。”
彼得带着希德走到一处荒废的小公园里。
这里的花草树木因为长期无人打理而越长越嚣张，像是一个微缩的原始森林，枝叶伸展的方向与弧度都不受控制。
一地的枯黄落叶。
“我在物理课上做了一个这个。”
彼得拿出两个个小机器。
“等我们把那团黏糊糊倒进去，然后再装在手上……”
他从书包里掏出小罐子。
“通过这个喷口，这样的话就可以射出像是蜘蛛丝那样的东西了，对吧？”彼得装好后，将机器用绳子简陋地绑在手上。
希德笑了笑说道：“到时候你不会真的变成大蜘蛛了吧？”
彼得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发射按钮。
“试试就知道了。”
他抬手对准远处的一块石头。
按下按钮。
一道半透明的白丝喷了出来，紧紧粘住那块石头，然后在彼得往回拉的时候，一下子弹了过来砸到了彼得的脑袋。
“啊！”
彼得狼狈地捂住他的脑门。
希德在一旁很不厚道地笑了出声。
彼得偷偷看了希德一眼。
希德笑得很开心，两只眼睛弯弯的。
忽然间，彼得觉得额头就不是那么痛了。
他放下捂着脑门的手，走过去，猛地有点紧张，支支吾吾地说：“你，你想玩玩吗？这个——”
他指了指手上的小机器。
他看见希德雪白的脸颊上因为天气的燥热而飞着一片薄红，这抹薄红在金色的阳光下从肌底缓缓透上来，好像希德的皮肤就是一张薄薄的纸一样——
一戳就破。
脆弱，却又让人忍不住想去触摸。
彼得感觉到自己后背在出汗。
肌肉紧绷着。
“可以吗？”
希德抬起眼来看着他。
那抹蓝色中间隐约倒映着他的身影。
彼得的心跳很快，一上一下。
砰。
砰。
“可以。”他说。
然后将手上的小机器拆下来放到希德的手心里——有那么一瞬间，彼得的指尖点过希德稍凉的手心。
希德的体温总是偏低。
这个小机器操作起来还有点复杂，希德半天也没有将蛛丝射到他想射的地方。
没过一会他就放弃了，把东西还给了彼得。
“该回去了吧。”
希德看了看手表。
已经快七点了。
于是两人又肩并肩地往回走。
这条安静的小路穿过一片住宅区，看上去很长很长，但在彼得看来却是很短很短，短到不够他在这条路上多和希德待一会。
自此那晚，说好了要做好朋友以后，彼得就总是忍不住地盯着希德看。
他一直在回味那天晚上希德的手指在他手心里轻轻一蜷的美好感觉，以至于有时候和希德肩并肩走在一起，他都一直有想要牵住希德的冲动。
当然也让他感到困惑与伤感，因为这样的冲动在他看来是不太正常的——正常的是，他和内德做好朋友的时候，不会想要和内德手牵手，也不会想要时时刻刻看着内德，在内德看过来的时候不会惊慌失措地移开视线，同时心跳加速。
这样才是正常的好朋友。
彼得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他状似平静地看向左前方较远处的一栋房子，却突然发现房子窗户里面正冒着黑烟。
“怎么了，彼得？”
希德顺着突然停住脚步的彼得的视线看过去。
但他没有彼得那样过分清晰的视线，只能模模糊糊地看见远处有一栋房子淹没在一阵灰色的烟雾中。
“那边怎么了？”
彼得眯起眼，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窗户旁一个小女孩正无助地哭泣着。
他的肩无意识地一松，挎在肩膀上的书包猛地掉了下来。他转过头去看着希德，有些慌乱地说道：“那边好像着火了，有个小姑娘在窗边趴着哭……我……”
希德看着彼得脱掉外套。
他意识到彼得可能是要去救人。
“彼得，很危险，我们还是先报警吧！”
希德担忧地说道。
彼得却摇了摇头说道：“那边烧得很快，来不及的，我得先过去……”
希德忽然拉住他的手。
彼得一愣。
“那你要赶紧回来，我在这等你。”
希德紧紧地盯着他。
彼得点头，松开希德的手，面对着希德后退几步后，转身朝着火的屋子跑去。
希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了911。
而这边，彼得虽然跑的很快，但是来到着火房屋楼下时，火已经烧得十分嚣张了。
他找到一面暂时没有被火吞噬的墙壁，手粘在墙面爬上去，轻松地来到二楼。不过二楼里的火烧得最旺，彼得没一会就被烟熏得直流眼泪。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皮肤被火烘得发烫。
“嘿！有人吗！”
他挨个推开门，却没有听到回复。
大火疯狂地烧着，屋顶的柱子被火烧得发出一声声爆裂的脆响。
直到他推开最后一个房间的门后，他才看见昏倒在窗边的小姑娘。
小姑娘的手臂被火烧得一片漆黑。
彼得连忙用机器喷出一点蛛丝来止住小姑娘手臂上不停流着的血，然后抱紧她，将窗户开到最大，直接跳了下去。
消防车这时候也急忙赶了过来。
他们开始灭火。
彼得将小姑娘放在草坪上后，偷偷地一个人离开了。
希德还在原地等他。
-
昨夜下了一场雨，连着今早也还在下小雨。
校园一条少有人走过的人行道上修得坑坑洼洼，积着大的小的形状不一的水洼。
希德背着包，低头避开水洼，慢慢地一步步走过去。
他举着把透明伞，伞面挂着数不清的水珠。
每当他的手轻轻一晃，水珠们便争先恐后地落下来，砸得路面上的小水洼怕疼地颤动不已，晃出一圈又一圈的波纹。
前面不远是学校的琴房。
不知道是谁来得这样早，琴房内已飘出来温柔而沉静的琴声。
希德站在原地默默听了一会。
雨还是慢吞吞地下着，小小的毛毛雨，落在人身上就像是柔软的轻纱抚过。
有人在一阵雨与琴的乐声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希德回过头去。
暗淡的天光下，他的一双蓝眼睛闪着光。
一切都被雨洗去了颜色，唯有他仍默默地站在这里，金色的头发下一双蓝眼睛，蓝眼睛之下玫瑰色的唇瓣。
水洼又可怜地被脚踩了一下。
它依依不舍地将水溅出去。
“早，早上好啊。”
丽兹冲他笑了笑。
丽兹今天化了妆，很淡，但是依然使她眉眼清晰地凸显出来，能够让人一眼就看进她的目光里去。
希德于是发自内心地说道：“丽兹，你今天很美。”
琴声猛然拔高，进入高潮部分。
丽兹的脸瞬间就红了，她忍不住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百褶裙，又拨弄了一下搭在胸前的长发。
“是吗？谢谢你。”
她害羞地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又抬起头，问道：“你，你知道瑞贝卡吧？上次跟你一起被老师叫上去做实验的那个女生。”
“哦，知道，瑞贝卡。”
希德点头。
丽兹于是继续说道：“她马上就要过生日了，到时候她会在家里开派对……她托我过来是想问问你，问你到时候会不会去。”
“那得看是什么时候。”
“哦，下个月3号，那天刚好是周六。”
“嗯……我好像也没什么事。”
“那，那你会来吗？”
丽兹紧张起来。
她仰着头看向希德，两只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裙摆。
“到时候还有谁会去啊？”
希德抬头看了看伞面上积攒的雨水，问道。
“年级里很多人都回去——比如汤普森，也就是闪电，还有拉拉队的所有女生都会去，以及海利……”
希德听了一会，没听见彼得和内德的名字。
于是他又问道：“彼得呢？还有内德——他们不去吗？”
丽兹表情一僵。
她无奈地说道：“他们不太喜欢参与我们的活动，一直都是这样。”
“是吗？”
希德略略一歪头，额前的碎发也跟着一歪。
“你们都不给他们邀请函，怎么就知道他们不喜欢参加？”
希德说的没错。
年级里总会有那么几个人不太合群，每次派对的邀请也不会邀请到他们头上——这样久而久之，“不喜欢参与”的帽子就默认地扣在了他们的头上。
丽兹也是突然才醒悟过来。
她红着脸，猛然感觉到一阵羞愧。
似乎是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一种随大流的漠然和残酷。
“啊，抱歉——我会回去让瑞贝卡给彼得和内德发邀请的。”
丽兹苦恼地捂住脑袋。
而希德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说道：“你为什么要道歉呢？你也没做错什么啊。”
丽兹沉默地想了想，摇头。
“不，是我不好，我实在是太……”
“哦，丽兹！”
突然从后面挤上来两个撑着伞的女孩。
是凯莉和卡洛琳。
她们虽然是喊着丽兹，但是眼睛却粘在希德的身上下不来。
“再聊什么呢？”
卡洛琳依然是抱着一台相机，凑过来挤眉弄眼地问。
凯莉看着希德，忍不住那点小女孩的心思，笑个不停。
“在聊瑞贝卡的生日派对。”
丽兹不是很喜欢她们两个，表情淡淡地回答道。
“原来是这个——希德，你会去吗？”
凯莉问道。
希德认得这两个女孩。
他记得那次在冰淇淋车前，彼得那可怜无助的样子。
“如果彼得和内德都去的话，我就会去。”
三个女孩一时无言。
最后是卡洛琳抱着相机不可置信地问道：“为什么啊？彼得还有内德那两个吊.丝男——”
凯莉连忙扯了一下卡洛琳的裙子。
卡洛琳闭上嘴。
手指还在不甘心地拨弄相机的按钮。
“因为彼得是我的好朋友。”
希德转了一圈他自己的伞。
琴声雨声渐弱。
“彼得？”
凯莉皱了一下眉。
“你和他是好朋友？”
“是啊。”
希德坦然地说道：“我很喜欢彼得。”
“……”
面前的三个女孩一脸莫名。
凯莉和卡洛琳对视一眼。
希德的目光却突然飘到她们身后。
他开心地一笑，抬起手招了招，喊道：“彼得！快过来。”
三个女孩转过身去看。
彼得满脸通红地站在不远处——依然是穿着普普通通甚至有点旧的外套，乱糟糟的小卷毛，青涩的身量。
总之依然是以前那个普通的家伙。
希德却是那样地喜欢他，看见他时一双眼睛都亮了。
彼得犹豫了一下，举着伞走过来。
他绕过那三个女生。
希德收起伞挂到彼得书包上，然后钻进彼得的伞下，偏过头去对傻站在原地女孩们摆了摆手说道：“拜拜，等会见。”
说完，他勾住彼得的肩膀，和彼得说说笑笑地离开。
琴声慢慢停下来。
丽兹看见希德凑过去在彼得耳边说了什么，惹得彼得脸上又泛起红晕来，捂着嘴欲盖弥彰地咳了咳。
两个男孩肩搭肩地离开。
雨也慢慢停了。
水洼内积着一片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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