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卫军领着苏青青进里屋的时候，江成勇正在点炕桌上的煤油灯，看到她进来，忙吩咐江卫军去拎暖壶，给她沏一杯开水。
“大叔，不用张罗了，我不渴。”苏青青摆了摆手，连忙拒绝了江成勇的好意：“我在这里也呆不下，家里头来了客人，我一会儿还得回去照应着。”
“青青啊，这大晚上的，你那几个舅爷还没走呢？”田超英系好纽扣，招呼苏青青到炕上坐：“别犯急，他们男人喝起来就这样，啰啰嗦嗦没个完，不用别人照应，也能自己喝美了。”
江卫军轻轻咳了一声：“妈，青青是来找你换东西的。”说别人家的事情就单拎出来说，怎么还把他一个不会喝酒的也包括进去了。
“嗐，都邻里邻居住着，都不是外人，说什么换不换的。”田超英又不是没摆过大酒席，知道请客的难处，“要是缺碗碟什么的，你让卫军带着你去外面拿，家里油盐都够，你如果想用，就先拿点，不着急还。”
江卫军点了点头，也顺着田超英的话：“今天都这么晚了，别送碗碟回来了，等明天上完工，我跟着你去家里拿。”
“大娘，不是这个事儿，”苏青青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来几张毛票，“家里请客的东西够着呢，我来是因为家里客人不下桌，我们不能吃饭，所以我娘想着让我来借您这儿的灶台做点东西吃，要不明天上工该没劲儿干活了。”
“青青你现在还没吃饭吗？”田超英觉得不可思议：“你奶奶未免讲究过头了，就算家里地方不够用，那也不能他们不走，你们就不能吃？”
外人喝酒没喝尽兴，自己家孩子就得一直饿着，待客能做到这份上，田超英也是服了，江成勇偶尔带客人回来吃饭，她把饭菜端上以后顶多是招呼几句客人，然后把里屋留给他们。
自己和儿子烙几张饼、炒一份土豆丝，娘俩填饱了肚子再去各忙各的活计。
“卫军，你快去看看厨房还有没有饼子，要是有的话给青青拿一个。”
苏青青掏出钱票的时候田超英扫了一眼，那口袋里头塞了好几个鸡蛋，苏家老两口一向管得紧，也不知道她娘是怎么攒下来的，“算了，还是我带你去吧，这些锅碗瓢盆的事情，卫军哪有我知道的清楚，你要用什么我给你找。”
“妈，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江卫军有点不高兴：“我咋就不知道呢？合着前两天的饭不是我做的？你和我爸都忙一天了，明天还得早起做饭，还是我领她过去吧。”
他又不是不知道自己这个热心肠的妈什么作风，有人求到她头上，基本是能帮则帮，喜欢留个热心肠的好名声，可是嘴也碎得很，别人的家长里短她都爱听。
虽然青青现在乐呵呵的，但几个玩得好的都知道，她最讨厌人问她家里的事。那些不愉快受一遍还不够，还得再让人当故事一样听个新鲜，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问来问去又有什么意思？
“大娘，您快睡吧，”田超英坚决地把钱塞回她的口袋，苏青青就改换了策略：“让江同志陪我去好了，我也不会做什么硬菜，只是弄个鸡蛋，您就先歇息吧。”
她没有想过要占江家的便宜，口袋里又不是没有钱，东西都是按人口定额分配的，她又马上要搬到县城去住，这个时候白白用了人家的盐油，良心上也过不去。
田超英还想说些什么，江成勇直接拦住了，“卫军，赶紧领人家姑娘去吧，整这些没用的客套干啥，人家都饿一晚上了，抓紧吃饱了才是正事。”
江卫军轻快地应了一声，掀了门帘，引着苏青青往厨房去。
田超英锤了自己丈夫一下：“你吼什么，大半夜的，你让你儿子和人家姑娘共处一室？这事儿传出去，两家邻居不做了？”
江成勇挨了不怎么重的一拳，浑不在意：“做不成邻居就做亲家呗！咱们家里头拢共三口人，只要你不往外说，有谁能知道？”
“再说了，他俩从小就在一起玩，卫军啥心思你不知道啊？”自家的猪学会主动拱白菜，做父亲的总是格外欣慰：“人家年轻人的事情，你得让人家自己解决。你看，这俩人一块做个饭，姑娘炒个菜，咱儿子帮着烧把火，说两句知心话，说不定烧着烧着，这个火就烧进人家心里去了呢？”
“那可不行！”田超英坚决反对：“帮人是帮人，说媳妇是说媳妇，说媳妇这种事情，能由着他心意来吗？我看你是忘性见长，就苏家嫁女儿那个彩礼，把你这把老骨头卖了你都给不起！”
苏家老两口当初用两个女婿家给的彩礼，前后给三个儿子都娶上了媳妇，当年不知道让多少人红眼。这都十几年过去了，村里需要给儿子说媳妇的人家一提起来这些往事，还是羡慕得不行，恨自己怎么没多生一个女儿出来，好减轻些负担。
江成勇倒是没忘苏家当年的教科书，不过他比较看得开。
“管他呢，让卫军自己掂量着办吧，”江成勇也有点累，灯被儿子拿着走了，他也只能摸索着上炕钻被窝：“年轻人跟咱不一样，要是人姑娘也喜欢咱卫军，俩人爱这么着怎么着。如果人家姑娘不喜欢，那咱们还有什么说的。”
船到桥头自然直，他儿子现在连跟人家说句话都得费尽心思，万里长征的第一步还没踏出去，想后边那些乱七八糟的干什么？
田超英想想丈夫的话，也觉得有道理，没影儿的事，她想了也没用，只不过理智归理智，一想到儿子的终身大事，她还是放心不下，哪怕重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闭上眼睛，可耳朵还在留心外边的动静。
厨房隔的不远，两夫妻拌嘴的时候都是压低了声音，所以厨房里忙活的两个人，根本没有想到主屋里的人居然在说娶媳妇的事情。
江卫军往灶膛里添了一小把秸秆以后，坐在小马扎上给她拉风箱。
当然，也偶尔看看她。
他看着她手忙脚乱地用油煎鸡蛋，盛出锅以后又加了一瓢水煮鸡蛋，眼睛只盯着灶台，完全没有和他聊天的意思，忍不住自己找话头，夸了她一句。“青青，你干活可真麻利，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变着花样地夸自己，虽然苏青青也清楚自己下厨的手艺基本还停留在用煤气灶或者电磁炉煮方便面的状态，但她还是对着江卫军笑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谦虚几句，闭麦已久的系统突然开了口：“宿主，这个人类的眼睛是瞎了吗？”
它刚刚可是亲眼看见，宿主给煎鸡蛋翻面的时候，一些没煎熟的地方沾在了锅底。
加水的时候，还差点被蹦出来的油花烫伤了手。
苏青青被突然出声的系统噎了一下，看向江卫军的神色立马紧张了起来。
“宿主放心，他听不到我说话。”系统发送了一个“害羞微笑”的表情包：“宿主你看我是不是很贴心？”
确定江卫军没有听到系统吐槽的时候，苏青青才松了一口气，把到了嘴边的话从心里说了出来。
“你说谁眼瞎呢？”
“我只是灶台操作得还不熟练！你信不信我用不粘锅煎的鸡蛋比这个好看多了？”
系统沉默了一下，“宿主，你在厨艺上只有这么一点追求吗？”它从资料库查阅了一下，煎鸡蛋貌似……是一道难度系数非常低的菜？
“青青你怎么不高兴了？”苏青青在心里被系统噎得要死，脸上的神色也有些不好看，江卫军还以为是自己把话说得太露，让苏青青觉得自己轻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惹你不高兴？”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说出来之后反而欲盖弥彰。
“我怎么会不高兴呢？”苏青青刻意忽略掉系统萌贱的表情包，把水煮鸡蛋都捞进了江卫军找来的铁盒，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只是有一点好奇，怎么鸡蛋煮完了，你还在拉风箱啊？”
江卫军的脸微微有些红，手一下子就离开了风箱的把手，站起来掸了掸灰尘，手足无措，“我怕晚上炕有些凉，所以想把火烧得旺些。”
他的心思都放在怎么找到一个不会牵扯到苏家这些糟心事的轻松话题来引着她开口，手上机械地重复动作，完全没有留意到锅里的水都要被烧干了。
苏青青蹑手蹑脚地把油罐和盐罐封好，催促他赶紧放回去，自己则在灶台边匆匆忙忙地吞咽，连水都不喝一口，直接吃掉了一个煎蛋和一张饼。
“你慢点吃，这儿又不是你家里，没人跟你抢。”江卫军舀了一瓢凉水递给她，“吃太急容易噎到，他们还在划拳行酒令，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你慢慢嚼。”
可她却说不必，把剩下的鸡蛋都收在了铁盒里准备带走，“主要是一会儿有点急事，我怕吃慢了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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