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轻贱

    齐宥迷迷糊糊的醒来,看着床顶的帐幔,微微一怔,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这儿是暴君的排云台,自己还淋了雨……

    齐宥依稀记得暴君抱着自己上了肩舆,路上摇摇晃晃,之后的事情便一无所知了。

    头还是很重,脸颊发烫,想是烧还未褪。但他能察觉到发梢干燥,干净的衾衣上没有雨水的味道,反而还有一缕淡然的香气。

    定是有人替他精心打理过。

    齐宥抬起身子,试探的喊了一声:“有人吗?”

    一个少年从屏风后快步走出,满脸欣喜道:“公子您终于醒了,奴才是专门来侍奉公子的,您有吩咐唤奴才一声便好。”

    齐宥立刻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这衣裳谁给我换的?陛下呢?”

    齐宥声线有几分颤抖,生怕暴君趁他昏迷时已经顺手把他办了……

    “是奴才给公子换的。”不需要再多提点,那少年已笑说:“陛下给公子宣太医后便走了,冯公公传来话,说等公子您将养好再去侍奉陛下。”

    正是光线黯淡的黄昏时刻,这少年声音轻缓,落在人心上,又温柔又妥帖。

    齐宥朝他望去,此人年纪不大,眉目清俊伶俐,鬓角梳拢得整整齐齐,看着就叫人喜欢。

    齐宥忍不住暗想,这该不会也是暴君的人吧?可为何自称奴才呢?

    齐宥起身披上外衣,坐在床边想了想问道:“嗯?你叫什么?”

    那人低眉垂眸,给齐宥规规矩矩的行礼:“奴才念恩。”

    齐宥的笑登时僵在脸上。

    他记得这个名字,这是萧朗吟之父镇远将军在谋反前,安插在皇帝身边的重要眼线!

    原书剧情中,正是念恩把原主进排云台的消息私下透露给了萧朗吟,萧朗吟痛心之余前来质问,二人从此擦出爱的火花……

    但齐宥根本不想让萧朗吟知道任何他进排云台的事情,也不想承受萧朗吟突然的关心和追问……

    齐宥看他衣衫齐楚,穿的却不是太监的服色,转念一想又笑了笑:“怎么?公公要出宫?”

    念恩含笑点点头,齐宥的心却重重一坠。

    以齐宥对原书的了解,推敲时间点,料定念恩此行必是要去镇国公府报告这几日的消息!

    若念恩把他进入排云台的事情告知萧朗吟,以萧朗吟的性情,定会愤然质问,到时丢面子事小,和萧朗吟纠缠不清事大!

    毕竟雍炽虽能容忍他卖个惨抖个机灵,但他若真的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暴君绝不会轻饶他……

    一定不能让萧朗吟知晓自己入排云台的消息,一定要阻止念恩去报信……

    看着眼前的小太监,齐宥陷入沉思,开始疯狂思索自救方法。

    “念恩。”齐宥倚在枕靠上,尽量绷着面皮道:“名是好名,只是不知公公要念的是谁的恩情?”

    原书简单交代过念恩的身世,他是被阉入宫的罪臣之子,按理只能从事最低贱的杂役,是萧父把他送入太监念书的内书堂,还把他调到殿中伺候贵人。

    就连念恩这名字,也是镇国公把他安置在暴君身边后亲自给他取的。

    其意如何,不言而喻。

    念恩闻言,面色微变,忙笑道:“这……自然是念主子的恩,奴才现下的主子是公子,那奴才念的自然是公子的恩情。”

    笑语晏晏,言辞伶俐,在原书里,念恩正是因为伺候原主时在暴君身边有了露脸的机会,地位才扶摇直上。

    后来原主被暴君打断双腿软禁在宫中时,念恩已是雍炽身旁得力的大太监,还负责看管原主。

    被锁宫中的时候,雍炽对齐宥没有半分怜惜,他每月依然会来几次,每次都是二话不说直接开干。

    疼,特别疼,原主被锁在床上,哭着喊疼。

    暴君丝毫不动容,原文中,暴君曾在这个时期压在原主身后冷冷道:“哭,哭大声点,既然你是个没心的,那朕就干到你哭!”

    到后来,只要听到暴君的脚步声,原主就会浑身颤栗。

    最严重的一次,原主被暴君弄得受不住,一声声哭着求暴君杀了他。

    这要多疼?多无望啊?

    齐宥没穿书前读原文时都头皮发麻,不住吞咽口水。

    在这次之后,暴君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收敛了几分,叫太医给原主看了伤,还允许他在天气好的时候走出小院子。

    然而原主并没过上好日子,因为他身边有念恩。

    念恩表面上答应着雍炽和萧朗吟,一定会好好照顾,回过头却连水都不肯给原主喝。

    齐宥收回思绪,目光深深望向念恩,气场端得挺足:“这我不敢当,公公请记住,您的主子是陛下,日后莫再乱认主子乱说话了。”

    齐宥不禁感慨,自己不愧是在暑假陪老妈看了几十集甄嬛传的人,平日不显山不漏水的,一到关键时刻却能直接秒进宫斗剧情,说话都有那味儿了。

    念恩一怔,他内心根本没把这位十几岁的小公子放在眼里,只随口拍个马屁才把他说成主子。

    没曾想却引出他这么一段话!

    仔细一琢磨,念恩心里陡然一惊。难道……他悄悄把排云台情况告诉给镇国府的事儿被这小公子知晓了?

    陛下向来最恨背叛,昔日能把向来亲厚的伴读韩霁驱逐出京,他一个小太监,在排云台中向来命如草芥,若让陛下知晓此事,还不活剐了他?

    念恩颤抖着对上齐宥那依旧澄澈含笑的眼眸,却再也不敢把他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公子对付,冷汗淋漓的跪下道:“谢公子提点,奴才必不敢忘。”

    “公公起来吧。”齐宥双眸水光潋滟,少年的声线依旧天真懵懂:“公公不是要出宫吗?”

    念恩面不改色:“本想趁公子熟睡出宫买些物件,公子既然已醒,那奴才自然要时刻伺候,不便出宫了。”

    眼前状若无害又暗藏锋芒的的齐宥让念恩不得不打起十二分小心应对,他回想那句警告,最近这段时日再也不敢登临镇远将军府惹麻烦。

    齐宥从此便在排云台的偏殿住下。

    那日淋雨后他有些发烧,每日辰时都会有太医前来诊脉,但雍炽再也未露过面。

    至于念恩,每日都守着齐宥,赔着小心,周到谨慎的伺候。

    齐宥皱着小脸喝下汤药,翻出先生给他的去年春闱试题,在窗下勾勾画画沉吟思索。

    不管在何时,齐宥都不想把课业拉下,他记得原身在书里文采斐然,被锁深宫后,朝臣皆愤愤不平,为齐小公子念上一句可惜可叹,顺便暗骂几句暴君糟蹋天之骄子。

    但若是齐宥无成绩傍身,甚至春闱时跌落三甲……那朝臣对他的同情分一定会大打折扣,甚至只把他看作暴君的无名男宠罢了……

    在这个时代,科举名次是大部分人衡量男子的重要标尺,即使这凭仗在暴君面前微不足道,齐宥也一定要抓住。

    念恩缩着脖子站在一旁,伺候得格外殷勤。齐宥念书,他端茶倒水,齐宥写字,他捧砚磨墨。

    齐宥接过念恩小心翼翼递来的狼毫笔,吹吹笔尖:“念恩,你侍奉人挺用心啊。”

    “公子是贵人!”念恩微微躬身,陪笑道:“奴才怎敢不用心!”

    齐宥淡淡道:“今日你出宫去,帮我给哥哥带封信。”

    “公子,这不妥当吧!”念恩瞪大双眸:“这里是排云台……”

    “怎么?陛下有旨意不准我和家中联系了吗?”

    “这……”念恩不敢多说什么,硬着头皮道:“不知公子要传什么信?”

    “我去给师傅送伞时感冒了,一直未退烧,你让哥哥把我常喝的药方写一个过来。”齐宥眼角微红,鼻子也堵着,说话时自带几分可怜:“我早些好起来,也不耽搁侍奉陛下。信就在这,你可以拆看。”

    念恩拆开信匆匆一瞥,发现果真如他所说,只好点点头道:“公子放心,我这就出宫去。”

    望着念恩的背影,唇角勾起笑意。

    兄长齐贞言对他疼爱有加,暴君召齐宥入台侍驾,齐贞言自然明白这背后的意味,焦虑得夜不能寐。

    只是作为奉君以忠的臣子,兄长必然会为君王遮羞,对此事躲避遮掩,绝口不向旁人提起。

    毕竟,若是吵嚷出去,齐家的脸丢尽不说,也对君王名誉不利。

    在原书中,恰是因为这个原因,齐宥才在排云台呆了整整三个月,后来因为撞见入台奏事的崔忱,才得以重返国子监。

    三个月的时间里,兄长对外只是称齐小公子突生重病,卧床不起。

    齐宥送出那把伞,是为了救崔忱于雨中,亦是想自救。

    他要让旁人亲眼看到他,还要让哥哥知晓旁人已看到他。

    事已暴露,哥哥不管是念在亲情,还是顾虑同僚的看法,都一定会打消顾虑,不再遮掩,而是和清正的大臣联手想办法解救落入暴君之手的年少弟弟。

    排云台正殿,雍炽坐在椅上,对面坐着的是他的心腹锦衣卫统领蒋辰。

    他们年纪相仿,又都射得一手好箭,关系比普通君臣亲密几分。

    雍炽开口道:“齐家那小儿子,前几日被朕宣进来了,你送朕的那话本也让他念了。”

    蒋辰想到那场景,忍不住嘴角翘起:“齐家人向来刻板严肃,想必定是羞愤欲死。”

    雍炽回想那晚场景,一哂道:“他家那小儿子倒是能屈能伸,不像个迂腐的书生,朕看让他读那种书,倒也不算是难为。”

    “齐家人言之凿凿说朕纵欲!齐鸣泰一大把年纪,羞辱不了他,折辱齐贞言,他能直接抹脖子给朕看!也就只有这个齐小公子有几分趣味。”雍炽面上有急切,也有几分少年人的好奇:“纵欲之人都会干何事?你快帮朕出出主意!”

    蒋辰脸上丝毫没有被皇帝信任的荣幸:“臣并不精于此道。”

    雍炽不说话,双目灼灼望向他。

    蒋辰暗叹一声,心思一转,沉吟道:“齐家那小公子长相真如传闻中般好看?”

    “还成,乖学生样儿。”雍炽冷哼:“没他哥哥那般冷,扎个长发带,跟个家养的兔子一样,一吓他就要哭不哭的。”

    蒋辰观察雍炽翘起的唇角,心里有了计较:“身子呢?”

    “身子?身子骨看着还成……”雍炽误解了他的意思,蹙眉道:“他一个学生,没什么罪责,动刑终究不妥。”

    蒋辰一怔,只能引导尚是青涩的陛下:“臣没说他身子骨,臣是说他的身子长得如何,可不可人意。”

    电光火石间,雍炽脑海中想起齐宥被雨水淋湿的小身板,白皙精巧,似乎是……挺可人意的。

    他顿了顿,难得犹豫道:“朕不懂你们那些事儿,该是……尚可吧。”

    蒋辰点点头,喝口茶随意道:“那陛下干脆顺水推舟,幸了他吧。”

    幸了他!?

    雍炽瞳孔轻震,他是想借此吓唬齐宥折辱齐家,但他从未真的有过这念头。

    “他既长得还成,权当让陛下尝个鲜儿。只需一次,看他日后还有何脸面科考上朝。”蒋辰愈想愈觉得自己主意不错,鼓动道:“陛下,齐大人定会被气得全家请辞。”

    蒋辰素来玩得开,不觉此事算什么,那小公子定然干净,权当是个乐子,也不耽误皇帝娶妻子嗣。

    雍炽沉吟:“朕本是为了折辱他,这么一来,朕岂不是也轻贱了自己?”

    “怎会?”蒋辰只叹陛下常年只懂弯弓策马,还未懂人事:“一来陛下居上他在下,二来此事极为勾人,那话本上所写绝无夸大,您试一次,一举两得。”

    殿内香炉冒着轻烟,雍炽忽然觉得浑身燥热,他起身走至窗边,轻咳道:“不成,这么一来朕倒真成了纵欲之人……有没有退一步的法子?朕……不想碰他。”

    蒋辰:“……”

    也是,陛下连女子还未临幸过,第一次就硬要幸一名陌生男子,定然不能接受。

    “臣觉得欢好时用的物件儿,也许能派上用场。”蒋辰又生一计:“陛下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小公子的,臣帮您采买!”

    蒋辰拿出一本画册,雍炽狐疑的翻开,眼神渐渐幽暗。

    他指尖轻点了某页,蒋辰会意,立刻起身。

    正在此时,冯公公躬身禀道:“陛下,齐小公子给齐府递出一封信。”

    雍炽不语,过了一个多时辰,等采买的太监回来,他才对冯公公道:“朕采买的物件你知晓了么?”

    他语气散淡,周身登时溢满将要看一场好戏的玩世不恭。

    冯公公脸上闪过难堪,轻咳道:“老奴知晓,下头的人都已办妥了。”

    冯公公一摆手,有个环髻宫女捧着托盘走进殿内,托盘上盖着贵重灿烂的云锦,遮住了盘中之物。

    小宫女眼观鼻鼻观心,耳根红透。冯公公也眼神躲避,似乎不愿多看那托盘一眼。

    雍炽沉声命道:“你去偏殿,宣齐卿今晚侍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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