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亮的晨曦落在巍峨的宫墙上,太和殿前的汉白玉栏杆和清晨的凉风一样纤尘不染,文武百官鱼贯进入大殿上朝。
高耸的皇冠上,宝石冕旒轻轻晃动着,遮住了皇帝半张脸,他斜飞入鬓的剑眉和浓如点墨的眼睛若隐若现,薄唇紧紧抿着,静静地看着文武百官山呼万岁,坐在皇位上的身影挺拔如松,这是个非常年轻英俊的男子。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
执事太监悠长的嗓音在金殿内回荡着,百官们垂头站立,眼观鼻鼻观心。
虽然看不清上面那位的眼神,底下的大臣们也能感觉到,年轻的皇帝今日心绪不佳。即使真有什么事想要奏报,他们也不想在今天去触霉头。
“既然你们没话说,那朕便有话说了。”
年轻的皇帝用两根修长手指从托盘中拈出一张纸丢了下去,“这是朕收到的一封密报,听说如今民间有些人在议论,说朕德行无状,遭上天谴责,故而聘娶皇后屡屡不成,五个待嫁新娘都死于非命。”
此言一出,众人惊悚,这些传言是有不假,但是哪个蠢货这么不开眼,竟然将这些报到了皇帝面前。
那纸张轻飘飘飞出去,在空中荡了一会儿,众人都避之不及,最后落在了黔王容天纵面前。
他暗叫一声倒霉,没法子,只好拾起来,跪下磕了个头道:“陛下乃中兴之圣主,这些都是那些无知莽汉在胡说八道,荒谬至极,陛下不必理会。陛下身为天子,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臣等能遇上陛下这等千古明君,俱是铭于五内。”
皇帝狄扬还很年轻,他十五岁登基,今年也不过才二十二岁,难免刚愎自用,听了这一番赞美,很是顺耳,心情果然变好了:“既是无知莽汉,如何编的出如此有头有尾的谣言,黔王去查一查,到底是那些人在兴风作浪!”
容天纵快速扫了一眼密报上的名单,立刻殷切道:“是,微臣这就命人把他们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问出党羽,通通处死,还要当众斩首,以儆效尤,让刁民们知道后果可怕,就不会再有狂徒敢妄议圣上了。”
狄扬狠狠地笑了一声:“黔王所言甚好,甚合朕意,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他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外面那些浑人居然敢议论他杀父弑母之事,不过是死了五个未正式册封的皇后,便说他会断子绝孙,不杀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大臣们面面相觑,大家都心知肚明此事不妥,暗骂容天纵跟他那个被皇帝砍了脑袋的爹一样,是个媚主的小人。
偏生就是这么巧,今天皇帝的外公,梁国公宋怀风染了风寒,皇帝的小姨夫祁首辅请假在岳父床前尽孝,两人都不在,余下他们这些说不上话的,谁也不敢做出头鸟,怪只怪皇帝脾性太暴虐,伴君如伴虎啊。
黔王容天纵感觉到周围不屑的眼神,但是他并不在意。
他为了保全自己,一向无条件顺着皇帝的心意做事,这么些年来,他靠着揣摩圣意混得风生水起,虽然明知道这样会弄得民怨沸腾,但是容天纵依然我行我素。
重活一世,容天纵早已知道,他才是受上天眷顾的真命天子,这一切都是君临天下的必经之路,那些背后骂过他小人的人,迟早会有一天匍匐在地上乞求他的原谅。
一阵难捱的沉默之后,终于还是有人禁不住良心的折磨,朗声道:“臣以为不妥。”
狄扬坐在龙椅上定睛看去,出列的是御史台左都御史蒋成业。
蒋成业躬身道:“皇上,臣以为,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堵不如疏,不分青红皂白处死只怕会激起民怨,还请陛下怀柔,此事务必妥善处理为佳。”
狄扬眯着狭长的凤眼看着蒋成业,满脑门不高兴。
这个言官不过四十多岁,按理说还没到活够了的年纪,不知何故却屡屡与自己作对,怕不是想博个有风骨的美谈,真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狄扬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蒋大人所言有理。”
群臣都出了一口气。
下一刻,狄扬冷冷道:“把这些人全拔了舌头关在天牢里,等朕大婚那一天,请他们喝喜酒。朕要让他们睁开狗眼看清楚,看朕到底能不能娶到老婆!”
群臣把刚才吐出的那口气又吸了回去。
大家都头疼地想,事实胜于雄辩,想堵住万民之口,这的确是釜底抽薪的办法,问题是皇帝老子要娶老婆,皇后从哪儿弄呢。
操办皇帝大婚是礼部的事情,礼部尚书刘德理没法子,只好硬着头皮道:“可陛下眼下尚未订婚,皇后人选未定,此事还须从长计议。”
狄扬一手握拳支起额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在龙椅上,满不在乎地对群臣道:“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你们不是整天口口声声喊着要为朕分忧么,今日下朝之后,每个人都把家中未嫁女儿的生辰八字都报给礼部。”
此言一出,群臣都变了脸色。
狄扬无所谓地对礼部尚书刘德理道:“丑俊朕都不挑,让你部里那些文绉绉的书呆子拿出看家的本领来,好好算算八字,挑一个身体康健、没病没灾、福大命大的就行。”
礼部尚书刘德理得了这么个得罪人的苦差事,宛如吃了个苦瓜,偏生面上还不能表露出来,只得苦不堪言的接了旨,保证一定办好。
文武百官都愁眉苦脸的下朝了。
话说狄扬登基的最初,大臣们都是愿意把女儿嫁给他的,毕竟皇帝如此年轻英俊,后宫又空虚,哪怕当不成皇后,进宫生出一儿半女的也能稳住脚跟。
在文武百官看来,虽然狄扬的皇位来路有些不正,但是皇家这些事谁能说得清楚,本就是有能者得之。
纵观历史,皇位来路不正的皇帝太多了,而且令人意外的是,这种皇帝大多有魄力,职业生涯干得都还不错。
但是让人意料不到的是,皇帝定下的女子一个接着一个死于非命,竟然没有一个能把三书六礼的程序走完,渐渐就起了些传言,说皇帝失德遭天谴,而且命硬克妻。
群臣原本半信半疑,可是眼瞅着狄扬三年之内一口气克死了五个,这下不由他们不信了。
大家都想着,若是把闺女嫁给寻常人家,逢年过节女儿和姑爷还能送些酒肉回来,给皇帝做亲,还没过门闺女就被克死了。这明摆着赔本的买卖,那谁能愿意干?
礼部选来选去,最后选了左都御史蒋成业家的闺女蒋如兰。
要怪就怪这位蒋大人刚直敢言,把朝中同袍得罪了个遍儿。就跟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些单位投票下岗一样,人缘最差的,肯定被投下去。
狄扬跪坐在清心殿内的蒲团上打坐,殿内燃着安神香,烟雾香袅,有僧人在低声诵经,怎么看都是让人昏昏欲睡的氛围。可是狄扬却怒目圆睁,没有丝毫睡意。
总管太监福来一看皇帝比锅底还黑的脸,便知道皇帝恐怕又是一夜未睡,心情烦闷。
他捏了一把汗走进来,跪下小心翼翼地把蒋如兰小姐的画像在皇帝的面前展开。
“圣上,这是礼部挑出的皇后人选,请您过目,若是圣上觉得好,奴才就叫人去传旨了。”
狄扬看也不看一眼,就粗暴地把那卷轴拂开,只问:“八字好么?”
又是一整夜未眠,这折磨人的失眠症不知道何时才能好,现在狄扬焦躁地恨不得敲爆身边每个人的狗头,哪有心情看什么姑娘画像。
福来忙道:“此女八字极好,大富大贵的命格。”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刘尚书说了,他还特意从民间寻了奇人异士,给这位小姐看了手相,相士说,此女长寿,能活九十九。”
“行,就她了,传旨吧。”
就冲这一句“能活九十九”,狄扬就很满意,他憋着一股气,已经不在乎女子美丑了,只要能娶个活的媳妇进门,证明自己不是暴君,没遭天谴就成。
半个时辰后,蒋大人一家接到圣旨,蒋夫人和蒋小姐抱头痛哭,差点没哭晕过去,怕传出去不好听,对外只说是太高兴了,喜极而泣。
狄扬起身上朝了,待下朝回来,福来觑着皇帝的脸色,小声道:“圣上,方才黔王引荐的那位李高人送来一盒纯元丹,他说此香料可解圣上难以入眠之忧。”
“太医看过了吗?”
“看过了,无毒无害。”
狄扬立刻急切道:“快,试试!”
他简直像是溺水之人找到了救命稻草,这失眠症困扰他许久了,太医们只晓得开静气安神的汤药给他喝,全无用处,那种又困倦又睡不着的感觉太难受了。
福来放了一颗纯元丹在香炉里,甜糜的香气缓缓释放,狄扬焦躁的心情竟真的安定了下来,他先是打了个哈欠,然后丝滑地进入了梦乡。
在梦里,他以一种不可描述的姿势岔开腿躺着,鼻尖萦绕着草药的香气,还有一双温凉的手正在抚摸着他的肚皮。
狄扬想睁开眼睛看看,可是他在梦里似乎也很困,眼皮有千斤重,就好像粘在了一起。
那双柔软的手渐渐下滑,最后覆上他的不可描述之处。
狄扬一惊,想躲开却动不了,意外的是,敏感之处被人揉搓着,那感觉竟然不是爽,而是……很痛!
太他娘的疼了,剧痛让狄扬无法忍受,他扭动着身子呵斥道:“滚!把你的脏手从朕身上拿开!”
“汪汪!汪汪汪汪……”
很奇怪,他没听见自己的声音,只听见不知道何处传来一阵狗吠,那狗的声音听起来弱小又无助。
此时一直乱摸他的那只手说话了,竟然是个女的,声音还很好听。
她温柔地说:“好狗狗,忍一忍,包上药才能好得快。等着啊,我去给你拿狗肉汤补补身体。”
狄扬气得都要笑了,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让狗喝狗肉汤补身体,有这么六亲不认的狗吗。
他这一笑,醒了。
醒来之后就是狂喜,原来他刚才睡着了,所以这药真的有用!
狄扬高兴极了,立刻把方才那个古怪的梦抛在脑后,封了黔王容天纵引荐的高人李旦一做国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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