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魔术协会派出的审查官队伍一共有四人,按照A-D的字母排序作为代号,并不使用真名。

    青年被委以D的代称,而领头人是A。另外两名里,B正在办理船票,C正在调度登陆后的事宜。

    由于这次时间突然提前的缘故,原定下的专门船只无法按时抵达蓬塔雷纳斯港,所以他们只能登上普通商业邮轮,中途下船再前往迦勒底。

    这种匆忙也导致船票数量不足,只能暂时分为两批先后乘船,先后顺序靠抽签决定。

    D抽到第一批的签,与他同行的还有A和C,剩下两人一起行动。

    对,没错,是两人。

    他站在登船处,回头望去。

    肃穆的修道服配上胸前的十字架,姿态虔诚的神父敏锐地注意到他的目光,哪怕两人中间隔着数十米的距离,仍然精准无误地捉到了青年的眼球,展颜露出谦逊的笑容。

    青年喉结上下耸动,最后不知所措地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

    “别看了,你应该庆幸自己抽到了上上签,”A扔完东西回来,见状啧了声,捏住他的肩膀强迫他转身上船,“和圣堂教会的家伙凑一船,怕不是要折寿十年。”

    圣堂教会乃是以“狩猎异端”为己任的大型武装组织,在他们看来,魔术是异端行为,行使魔术的魔术师们自然就是异端。

    实际上可以这么说,魔术协会最初是针对圣堂教会成立而魔术师自卫机构,经过长久而又惨烈的纷争后,最终在现代才获得极为难得的和平关系。

    至于私下的争斗,那就另当别论了。

    随着悠长的鸣笛声,邮轮正式离港。

    黄昏时刻,远处的海平线上辉煌灿烂,许多游客拿着相机到甲板上拍照,还有一些海鸥跟随船只飞行。

    青年靠在栏杆上,手里拿着半只面包,海鸥们被吸引而来,纷纷落到他身边,还有大胆的直接落到他的手上。

    确认四周没有魔力流动的迹象,提前放飞的使魔共享的视野里没有监视的痕迹,D手一沉,惊起漫天飞舞的羽翅,在这绝佳的遮掩中,一只海鸥悄无声息地化为一封书信落入他手里。

    就在他刚收好那东西后,耳边冷不丁出现中年男人探究的声音:“你在做什么?”

    年轻人的身形一顿,转过头,向男人展示空空如也,还被海鸥的利爪割出浅伤的手,苦笑道:“实在是太无聊了,随便找点什么事情做。”

    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不尽兴,因为迄今为止,没有发生什么令人感到振奋或者恐惧的事情,那份平淡感和审查官这个应该充满碰撞的身份格格不入。

    A从鼻子里飘出一个轻轻的音节,听起来不大高兴,他意味深长地说:“等踏上那里的土地,就是你即便想要回头也无法成功的地狱了。”

    那表情和语气都过于恶质,以致于D下意识呢喃到:“……人理修复。”

    全世界的人类一觉醒来发现时间竟然过去了一整年,这种荒谬之事的发生让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个叫做迦勒底的机构身上。

    一直注视着青年的表情,男人又怎么会意识不到那恍惚,他用半揶揄半试探的语气问:“难道你认为是真的?”

    哪怕是现在,针对人理修复这件事,时钟塔内持两种观点。

    一种是认为人理修复根本不存在,因为除了迦勒底自身的记录之外,没有任何人记得这场战斗,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既然拥有所罗门王和达芬奇这样的从者,伪造救世记录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另外一种认为人理修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这一观点的主要支持者是基尔什塔利亚·沃戴姆及其拥趸。

    然而由于他本身与迦勒底关系匪浅,有人认为他的支持是自抬身价的行为。

    D咕哝了声,含混不清地答:“我不清楚,因为我没见过。”

    “哼,这算什么回答?”A奚落道。

    话又说回来,尽管迦勒底名为人理保障机构,实际上在魔术协会·时钟塔看来,它只不过是普通的观测所,君主做出并经营的三流魔术组织罢了。

    这种认知直到人理修复结束后,才得到颠覆。

    确认迦勒底中的确存在价值,确定那些技术和魔术对自身有益,时钟塔内部不可避免地掀起明争暗斗的浪潮,谁都想去分得一杯羹,谁都想征服隐匿在南极百年以上的秘境,把对自己有利的成果据为己有。

    多种势力的参与下,势必无法再继续依靠自身保证事情的公平公正,于是魔术协会请求圣堂教会提供监督服务,用来平衡各方。

    与其说是迦勒底和这两方定下了协议,倒不如说是一场以迦勒底的价值为肥肉,魔术协会为主导,圣堂教会从旁监督的魔术师内部斗争。

    “不过有一件事情,不管哪派的大人物,无一例外都期待着。”A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叼住,但不着急点燃它。

    D没急着问或者答,因为中年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为残酷的神情。

    “那就是藤丸立香的死。”

    藤丸立香,传闻中提到的人类最后的御主,也是时钟塔无法及时回收迦勒底的重要原因。

    “为什么?”D想也不想,立刻追问道。

    “人理烧却的危机已经是过去时,无法观测,但迦勒底内有现在时,”A说,“啧,用迦勒底自己的话来说,可以将其称之为——”

    特异点·藤丸立香。

    也许是青年怔忪的表情很好地取悦了男人,他点燃烟,开始吞云吐雾:“换句换说,就算他真的是救世主,屠龙者终成龙。现在对人类而言,他是威胁,是不安定,是需要消灭的对象,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定义。”

    “哪怕曾经拯救过世界?”

    “呵呵,随你怎么说,价值这种东西,可是随时都在变动的,没人会期待危险一直活着,”男人道,“更何况救世主以身殉道不是常有事情吗?真搞不懂他那么顽强做什么,不如说直接自裁会更轻松吧,或许能开个不错的追悼会,大家一起皆大欢喜各取所需。”

    D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

    A咂咂嘴,颇为不解:“据说那家伙进入迦勒底之前连魔术师都不是,区区普通人,经历再多却没有刻下任何痕迹,所做的一切皆是徒劳的,还是碌碌无为。”

    想要瓦解普通人的意志,只需要切断他和亲密之人的联系,迫使他走向独绝,用绝对的、不可战胜的壁垒把他包裹起来,让他的耳朵只能听到一种诉求,让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种期待,重压之下灵魂的枯竭仅是时间问题。

    D彻底不说话了,他的视线往下,大海的水被船只犁起,变成洁白的泡沫,泡沫转瞬即逝,重新汇入大海,分不清方才昙花一现的水珠到底是哪一颗。

    直到晚霞彻底没落,他才问:“那时钟塔为什么不直接去讨伐呢?”

    A:“……”

    A:“你去和所罗门王打打试试?”

    ……

    “早……”

    远坂凛打着哈欠,洗漱出来正想按照达芬奇的指引往食堂走,谁知出门就碰到藤丸立香。

    他站在落地窗前,暴风雪的光影在他身上簌簌而下,那副模样原本非常寂寥,但今天他的表情似乎有些变化。

    身为女性的敏感让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一些小雪人出现在类似飘窗的台子上,它们形态各异,充分体现出了制作者的古灵精怪。

    “诶,没想到你会……”这么有童趣。

    后面的话逐渐消失在口中,因为走近之后,远坂凛忽然意识到,那些雪人并不在室内,它们是被人贴在窗户外面的。

    这个认知让少女打了个颤,越想越细思极恐。

    海拔六千米的南极洲,被魔术环绕的不可视之山,又有谁能把那些小雪人bia地一下贴上窗户呢?

    藤丸立香注意到她渐渐苍白的脸色,指着那些雪人,语气却和煦许多:“这个的话,是打招呼的方式,对方是……”

    风雪绵延的另外一端,雪花犹如有意识一般,将通往营地的道路分裂,这样一来,别人就无法抵达这个公用的地方了。

    白发青年穿着相对来说轻薄的衣物,即便是在极寒的永夜中,也行动自如,他坐在房内,正在摆弄一只手提箱。

    饰品相互碰撞的声音传入耳中,他头也不抬的问:“你去哪里了?”

    厚重的裙摆伴着轻快的步伐来到他面前站定,少女昂起头,十分骄傲地说:“身为罗曼诺夫的皇女,绝不会在问候上有失礼仪。呵呵、也不允许你质疑我的精准度和完成质量哦,另外我连你的份一起扔了,卡多克。”

    “少——”

    卡多克刚起个头,就接受到少女的注视,以及她微微鼓起的腮帮和举起来的玩偶,看样子只要他继续开口,就会遭到严重打击。

    “抱歉啊,辛苦你了。”卡多克努力用柔软的语气说。

    等少女被营地周围别的东西吸引过去后,他才撇开头,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凶恶起来,只能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嘟囔:“……可恶,这不就明摆着告诉那个家伙,我跑到这边来了吗?”

    “其实这件事你已经干过不少回了吧,卡多克。”

    青年的白发差点被突兀出现的声音弄到炸起来,他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来,发现是装礼装的手提箱里的通讯术式自行启动。

    卡多克沉下声,语气七分敬重之下隐含着三分紧张:“……这是什么新的套话方式吗?我想你应该没那么多时间,沃戴姆。”

    很好,回答得很顺畅,应该没有被抓包。

    基尔什塔利亚·沃戴姆对此不置可否,他继续说自己提出的话题:“毕竟把极地礼装借给你的是我,只要检查礼装的时候留意下就明白了,如果是为皇女而去的南极,就当我没说过这些事情吧。”

    既然这样为什么还明知故问,好好听人话啊,应该换话题了啊现在!

    卡多克抓狂了,他在心中疯狂咆哮,暗暗磨牙,还得努力保持住表面的平静:“现在我是受你所托才来的南极,理由我也很清楚,和你们不同,我的从者很适合这里。我出发的时候,那些审查官应该已经出发了吧,到底需要我做什么?”

    基尔什塔利亚说:“具体事宜我已经和医生联络过了,两天后,会有一艘船经过你的驻地附近,请把它留下来。”

    “知道了。”

    基尔什塔利亚微微清了清嗓子,又说:“因为还有两天时间,所以就算对周围很有兴趣,也不要到处乱跑,再忍耐片刻。”

    “……知道了。”

    基尔什塔利亚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前面的沉默的意思,继续说:“撤退的路线也准备就绪,如果遇到危险,可以向凯尼斯求助,我已经让她到附近待机了。”

    “……”

    基尔什塔利亚的话头终于顿住,卡多克不由得舒出一口气,这个家伙总算意识到自己说太多了吧?

    谁知,沃戴姆的当主把语气放得愈加柔和:“做完任务早点回家。”

    卡多克:你这家伙是妈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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