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苏轻鱼和瘦橘猫是乘着将军府的运货马车出城的。

    她进房午睡以前，吩咐任何人不许打扰，又叫来了负责采购蔬菜水果的家丁，说是菜市里的菜吃腻了，让其这两日分别在早上刚开城门时，中午用过午饭后，夜晚用过晚饭后各出城一次，到附近的村庄采买新鲜的水果。

    要求虽有些奇怪，但家丁们不会多问，都立刻应了。

    左右是他们的差事，主人家如何吩咐，他们照做就是了。

    城外的树林里微风阵阵，吹得苏轻鱼颊边的猫胡子都迎风抖动。

    她情不自禁地抖了抖耳朵，抖完才想起来自己只是在阿腿的身体里，又不是真正的猫，不由地有些失笑。

    她找到赵君源的打猎大队，藏在这从半人高的草丛里已经超过两个时辰了。

    阿腿在她的脑海里指挥着她扑蝶，抓虫，还有吃野草，身旁的瘦橘猫在阳光下摊晒着自己，如一块扁扁的橘色猫毛毯子，直打着呼噜，在这样轻松的氛围下，她差点就真的忘记了自己是个人，以及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好在赵寒声及时地出现，将她的心思拉回了正事上。

    她猜得没错，赵戟声特意交代过和赵寒声同住的两个杂役，不许叫他吃饭。

    只有赵寒声饿着肚子，浑身无力，他动手后成功的几率才能更高一些。

    好在她早有准备，出门时给阿腿身上系了个小包裹，包裹里装着府上昨晚做好的梅花糕。

    苏轻鱼故技重施，先是将包着糕点的油纸包叼出去放在花丛里，接着弹两颗石子儿到帐篷上，引赵寒声出来发现糕点。

    橘猫被她惊醒了，但此刻赵寒声没到性命攸关的时刻，他整个猫都有些懒懒的，吊儿郎当地嗤笑了一声。

    “别忙了，声声不会吃来历不明的东西的，各种糕点我也没少给他送，我就没见他吃过……”

    话音刚落，一抬猫眼却见赵寒声从随身带着的锈囊里取出了一枚银光闪闪的针，他摇得缓慢的尾巴顿时停住了。

    让他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银针刺入，抽出，颜色丝毫不变。

    在确认这糕点无毒后，向来对来历不明食物不给眼神的赵寒声表情似乎柔软了一些，伸手拿起了一只糕点。

    然后，咬了一小口。

    他竟然吃了！！！

    瘦橘猫“腾”地从草丛里站了起来，整只猫惊得张着嘴露出尖牙，像是看到了什么天方夜谭的事情似的。

    苏轻鱼没太注意橘猫，她的目光完全被吃东西的赵寒声吸引住了。

    平日里的赵寒声总是清清冷冷，小心戒备，很少从他的脸上看到其他表情。

    但此刻的赵寒声却不同，他咬一小口糕点，然后抿紧双唇，素来紧绷的表情似乎因为糕点的甜味而有所松动，连琥珀色的眼瞳都在阳光下微微收缩。

    像被人摸得舒服了的猫一般。

    这也是苏轻鱼第一次看到他露出十六岁少年应该有的惬意模样来。

    她慢慢地坐了下来，尾巴在身后下意识地甩来甩去。

    苏轻鱼很开心。

    能够让苏轻鱼感到开心的事情其实有很多，例如从悬崖下死里逃生，例如在结局到来之前知晓自己活在书里，又例如自己深受父亲宠爱，是个活在爱里的人。

    但此刻她心中的开心却是不一样的，是陌生的，柔软的，满足的。

    像是在盛夏灌下一碗甜冽的冰雪杨梅甘草汤，心满意足的愉悦从灵魂里激荡出来，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苏轻鱼其实在好几个夜晚都在思忖，赵寒声看起来就像丛长满了荆棘的灌木，她的关怀其实并不能改变他什么。也许尝试几次不行后，她就该放弃介入他的人生了。

    反正他们本来就只是最后才一起逃跑的炮灰，现在她正在阻止自己的结局，他们不相遇也许也是一桩好事。

    但此刻，苏轻鱼再也不后悔自己“多管闲事”，试图改变赵寒声的命运这件事情了。

    他并非表面上这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瞧，她只是多给了一点关心，他便悄悄地收起了自己的刺，露出柔软的叶片，每一片叶子都在温柔的风里摇摇摆摆。

    也许终有一天他逃脱了属于自己的炮灰命运，也能够像男女主角一样，在阳光下茁壮成长也不一定。

    想到此处，苏轻鱼轻呼出一口气，一扭头却看见瘦橘猫一脸受了打击的表情，嘴里还念念有词着什么。

    她仔细一听，却听他说的是：“为什么，明明是我先来的啊……声声，你变了。明明我也给你叼过很多好吃的，老鼠、蟑螂、乌鸦，还有我抢来的油鸡腿，我自己舔了好几口都舍不得吃，你为什么宁愿吃这只傻猫给你的糕点，也不愿意吃我送给你的东西呢……”

    苏轻鱼：“……”

    还问为什么，瞧瞧你都给他叼的是些什么东西，他为什么不肯吃不是很明显吗？

    心中这样想着，但眼见着瘦橘猫大受打击的样子，苏轻鱼便发了善心，转移话题道：“你说你什么东西都叼给他吃过，这我就不能不好奇了。你一只猫，为什么会想着去养一个人类呢？”

    瘦橘猫听了这问题，垂着的耳朵抖了抖，又立起来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一下子有了底气。

    “你说到这个，我可就有的说了。虽然现在声声肯吃你的东西，但要说起谁和他更亲，那一定还是我。”

    苏轻鱼非常配合：“哦？怎么说？”

    瘦橘猫便骄傲地扬了扬头：“这就要从我出生开始说起了……我娘也是只流浪猫，把我生在小巷里的一个箩筐里。我刚两个月时，有人摸过了我，我娘就不要我了！”

    “……”

    “你别这样看我啊，我又不需要你这小母猫可怜……我很厉害的，被抛弃后就立刻学会了朝人类卖萌撒娇讨吃的，虽然也有讨厌猫的人类拿火钳烫我，但大部分人都对我还挺好的，我很轻松地就活到了一岁。”

    苏轻鱼便点了点头：“你确实很厉害。”

    瘦橘猫一挥爪子：“……其实也没那么厉害，还是太年轻啦。有一年冬天我到王府厨房找东西吃，就被王府里的几个小孩儿抓住了……他们把我埋在雪里，又拿大石头压着我，不让我逃，一埋就是一个时辰，我那时候冻得浑身僵硬，动都动不了，还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呢。”

    “……”

    “都说了不用露出这样的表情了，你这小母猫，同情心还挺泛滥。”瘦橘猫似乎是受不了苏轻鱼怜爱的目光，别别扭扭地将头往旁边一扭，“我其实很幸运的，因为那个时候……声声恰好也被府里那个坏女人惩罚，让他跪在雪地里。”

    苏轻鱼尾巴尖儿一颤。

    果然听橘猫道：“他发现了我，把我从雪里刨出来，捂在了自己的怀里，我才终于活过来。”

    “他跪够了时间，我也清醒了，他把我放回了地上。”

    “我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跌跌撞撞就跟着他回到了他的屋子里，发现他的屋子空空荡荡，连壶水都要他自己去打。他发了烧躺在床上，嘴里一直叫着娘，却没有人回应他。最后还是我叼来毛巾替他敷在额头上，才勉强让他退了烧。”

    “后来，我就决定一直悄悄饲养他，养到我再也养不了为止。”

    “因为那时候我发现，原来不止猫才会流浪，人类中，其实也是有流浪猫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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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赵君源一起用过午饭以后，赵戟声便要以自己不适为由离开赵君源身边，找到随行人员中知情的杂役，让他找机会放出猛虎。

    但赵君源见众官员都还在席，便皱了眉头，不悦道：“着急忙慌地像是什么样子，你成日里只知道用功读书，身体不适又有什么奇怪的？整日坐在案前，想来马术荒废了不少。下午随我出去跑一圈，正好让我指导你一番，助你强身健体。”

    他虽面露责怪，但官员们都听得出来话里炫耀世子读书用功之意，便都纷纷恭维起来。

    赵戟声心中着急，但也清楚自己不能拂了赵君源的面子，便笑着认错道:“既然父王都这样说了，那儿子自然是不离席，陪诸位喝个尽兴了。”

    官员们便又开始夸他懂事，有其父风采，听得赵君源终于神情松动了许多。

    赵戟声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他叫了丫鬟过来倒酒，陪着赵君源与众官员喝了几杯，正微醺时，却听赵君源压低了声音，道：“再喝下去，狩猎时你若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我可不会轻饶了你。”

    赵戟声闻此一言心中便是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放了手中酒杯。

    即便心中着急对赵寒声下手，也只能强收回放在上面的心思，专注应对赵君源与众官员。

    下午的狩猎赵君源只带上了他一个儿子，这便是对他显而易见的看重。

    但他说自己马术有进步其实只是让赵君源出城狩猎的幌子，他养尊处优，喜爱享受，不练骑马已经很久，即便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努力，到打道归来时也只猎到了一只鹿与两只兔子。

    赵君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不耐，似在嫌弃他说了大话。

    赵戟声心里一急，想到明日还要随行狩猎，便在夜色到来时叫了自己的杂役到河边去，让他回城里去，替自己从卖货的猎户手里买些猎物来。

    什么用途他不必细说，尽在不言之中。

    杂役也不问为什么，低头答应了。

    临走时却又想到了什么，环顾左右，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您计划的东西已经运来了，就藏在树林深处最高的那棵歪脖子树附近，您看……”

    赵戟声闻言，面上的焦急便退了一些，浮出些许狰狞来。

    “若不是为了他那条贱命，我又怎么会在父王面前夸下海口，难以圆谎？这人是个灾星，不能久留。”

    他冷笑了一声。

    “明日父王会带上大部队狩猎，到那时，看我指示放出老虎。”

    不能再拖，只要一有机会，他便要了赵寒声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