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物尽其用

    从晏容秋被贺铸带去处理伤口,差不多已经过去五分钟了。副导演有些不安,刚想派助理过去看看,就见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地出来了。

    许城和王乐源赶紧一抛锅铲围了上去,可还没向晏容秋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情,大高个儿助理就像背后灵一样,黑压压地一步迫近,不动声色地将自家总裁与他们隔开。

    那架势,像极了护崽的老母鸡。

    回到料理台前,晏容秋戴好手套,该干嘛干嘛,继续笨拙又努力地忙活,最后,终于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了自己的“大作”。

    七点半的时候,嘉宾们终于能吃上晚饭了。

    餐桌被安放在别墅前的花园里,两边是白玫瑰的花圃,在欧式庭院灯的映照下,美得如梦如梦幻。

    五个人围坐在一起,气氛很不错,挺融洽的。江宇宁被导演和助理安抚了半天,加上康剑从中转圜,终于从低落情绪中恢复过来,还主动向晏容秋打了招呼。

    康剑总结了几句有的没的,然后郑重其事地一一掀开餐盘。

    ……

    空气微妙地凝固了。

    这菜色,看着就一言难尽。

    不过,康剑还是很给面子地夸了几句,说晏容秋烹制的菜肴摆盘干净整齐,很有他的个人风格。而许诚和王乐源的虽然粗犷了些,但色泽瞧着还不错。

    江宇宁笑笑,“那康老师,您先请用吧。”

    康剑尝了一口面前的菜,然后默默灌了半杯水。

    许诚和王乐源各夹了一筷子,没嚼两下,脸就皱成了一团,神级表情管理也不管用了。

    江宇宁连装都懒得装,让他吃这种东西还不如让他去死,反正凭他的背景,节目组总能帮他剪出一个完美形象。

    只有晏容秋,端着小半碗饭,默不作声地把桌上四盘无人问津的菜肴,各吃掉了五分之一。整个过程,他都没什么表情,只是安静而优雅地吃着面前的食物,在银烛台的薄如蝉翼的暖光笼罩下,赏心悦目得如同一幅精心绘制的油画。

    众人明显都有些愣住了。

    在外界的印象中,晏容秋钢筋铁骨,刀枪不入,就像一台高性能的精密机器,引领晏氏集团这条“巨鳄”吞并一切竞争对手,所有的行动只遵循理智,摒除一切感情。谁都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注意到众人的目光,晏容秋放下碗筷,用餐巾擦了擦嘴,淡淡道:“我不喜欢浪费任何人的劳动成果。”

    “这算哪门子劳动成果?”江宇宁偏过头,看着晏容秋染着一点莹莹光亮的薄唇,忍不住轻声调笑,“明明都是失败作好不好?”

    “只要是靠努力换取的东西,就值得尊敬。”晏容秋的声音清越沉静,如古井无波。

    嘁,又他妈装。我看你还能装多久。

    江宇宁脸色一沉,眸光幽暗,幸好他坐在阴影中,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隐藏的情绪和心思,旁人也瞧不清楚。

    结束晚餐后,大家各自回屋洗澡睡觉。

    晏容秋今晚吃多了,偏偏还不是什么正常食物,胃里实在胀得难受,于是打算在外面散一会儿步再回去。

    窄窄的鹅卵石小路旁,茂密的红树林在微咸潮润的海风里,摇动出弥漫沙沙的摩挲声,仿佛头顶缓慢游移着一整片沙漠。

    晏容秋抬起头,却是满目晴朗星空。

    城里没有星空,只有漫无边际的夜色,这样的烂漫星河,究竟有多少年不曾见过了?

    晏容秋记得,很久以前,父母关系尚好,至少表面上还算和睦,不像后来直接划了楚河汉界,一国是晏铭眠花宿柳、纸醉金迷,一国是温苓心潜心于读书画画和音乐,而他自然也就掉进了两界中间的真空地带,成了不受欢迎的那个人。

    总之,在晏铭和温苓心还愿意演夫妻戏码的时候,他们曾带着刚上中学的晏容秋去一处乡间别墅过暑假。

    那个地方和西衡洲一样,每当夜晚降临,只要抬头,就能望见迢迢银河。

    因为住的地方离一所儿童福利院很近,有时候,晚风还会送来孩子们在礼拜堂中唱赞美诗的歌声,将璀璨苍穹装点得格外高远圣洁,仿佛云层之上,真有一个万能的神明,慈爱地注视着芸芸众生。

    不过,事实证明,神明是不存在的。就算有,也不会好好对待晏容秋。

    不然,怎么会在回去没多久后,就让他撞见那种荒唐不堪、丑陋至极的事情。

    至今回忆起当时的场景,晏容秋都止不住地颤抖想吐,恶心与憎恶翻江倒海地直往外涌。

    他低下头,不想再看天空了。仿佛满天莹莹闪烁的清辉,变成了洒在他心上的一把尖钉。

    早些回去吧。

    晏容秋按了按胃部,加快脚步往别墅方向走去,进了大门,上到二楼,整条走廊都静悄悄的。

    他估摸着这么晚了贺铸也该睡了,就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没想到客厅里还是亮堂堂的,贺铸正和谁打着电话。

    “爸,我说过了,我是不会去的。”

    “我去了也只会扫你们一家人的兴,何必呢?”

    晏容秋一听,不由愣住了,贺铸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

    他所知的贺铸,无论说什么都是冷淡平和的,就像汇报工作般不带丝毫感情,可刚才那几句话却说得掷地有声,就连语调起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优雅迷人的声线下,满满的讥诮与嘲讽都快溢出来了,可想而知他是有多嫌恶电话那头的人。

    听见身后开门的动静,贺铸明显身形一僵,只见他迅速挂断电话,伸手拿过茶几上的眼镜,戴好,站起身,然后转向晏容秋。

    “晏总,您回来了。”

    语调平淡,毫无起伏,几乎让晏容秋怀疑刚才听到的都是幻觉。“抱歉,打扰到你了。”

    贺铸抬起手指,缓慢地推了推眼镜,“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

    晏容秋“嗯”了一声,去水池洗手。洗完手抬起头的时候,他正好看到镜子里映出贺铸的背影,日光灯把贺铸的影子拖长在地板上,看上去特别沉默。

    指尖忽然传来刺痛,晏容秋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开着道口子,不好沾水。幸好台盆边已经贴心地准备好了一条干净柔软的白毛巾,上面还有一枚卡通创可贴,印着《蜡笔小新》里温馨又搞笑的野原一家。

    晏容秋犹豫了一下,没有舍得把这么可爱的创可贴撕开,而是放进了口袋。

    “晏总。”贺铸从浴室出来,衬衣袖口卷起一半,露出线条分明的小手臂。“水的温度已经调好了,您快去泡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晏容秋点点头,道了句“谢谢”,擦身而过的时候,他对贺铸淡声道:“你先去睡吧,以后这种生活上的事,无需再为我做。”

    “为什么?”贺铸上前一步,不偏不倚,拦断了晏容秋的去路,用磁性惑人的声线问他:“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

    晏容秋被他暗哑的尾音惹得耳膜微微发麻,而且,虽看不清贺铸的眼睛,却总感觉自己正被灼热的目光所凝视,他不由生出一点不安,心跳也快了起来。

    “你做得很好,只是……”

    贺铸又迫近了些,“只是什么?”

    晏容秋往后退了退,却靠上坚硬的墙,“你是很优秀的人才,把时间和精力放在照顾雇主的生活上,是一种浪费。”

    顿了顿,他认真补充:“没有物尽其用。”

    贺铸听了,沉默不语,过了会儿,忽然勾起唇角,弯成一个充满玩味的弧度。

    “您说得对,确实没有。”

    “那么晏总,我希望有一天,您能真正——”

    他稍微贴近了些。

    “好好使用我的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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