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Lesson00

    最后琉璃并没能给赤司唱歌。

    她甚至都没能消化完这句话,音乐室的门第二次被人打开了。

    张扬的砂金色气势汹汹地侵入了视野,冰帝伟大的学生会长迹部大人像是个封建时代棒打鸳鸯的老顽固一样出现在门外,保持着拉开门的姿势,一只手撑着门框,锐利的视线扫过琉璃的脸,然后越过她钉在赤司身上。

    “你在对本大爷的副会长干什么,洛山的朴素会长先生?”

    “……会长?!”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尴尬,像是和世仇家族的恋人幽会结果被家长撞破一样,琉璃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然后被人按住了肩膀。

    “和老朋友叙叙旧而已。”赤司平稳的声线从身后传过来,他从她身边越过去,手上的力道毫不放松地将琉璃按在座位上,然后站在她身侧对迹部微笑,“没想到迹部是这么专|制的类型。冰帝的学生会是只要加入之后就失去人权了吗?”

    “叙旧?”

    迹部冷哼一声,他的视线扫过琉璃肩膀上的那只手,然后在她怀里抱着的洛山校服外套上面凝固了好一会儿,最后和她视线交汇的时候,左眼写着“你这个叛徒”,右眼标着“你给我解释”,琉璃的感觉瞬间从幽会被撞破升级到被现场捉奸,她前所未有地理解罗密欧和朱丽叶的心情,接下来她大概需要一点时间和会长大人解释一下自己没有背叛冰帝。

    哦,罗密欧,你为什么是罗密欧!

    不需要她现在解释,迹部的手指在门框上扣了扣,居高临下地张嘴了。

    “在商议音乐会的重要期间弄哭我们声乐系的王牌,你不觉得自己应该给本校一个解释吗,赤司?”

    “那、那个……”

    琉璃小心翼翼地发出声音,并不是想要插|入两个人之间的对话,只是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这件事,她自己又哭又闹还要让赤司背锅实在太过分了:“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被瞪了。

    张嘴那一瞬间两个人一起看她,所以她立刻就闭上了嘴。

    ——为什么要瞪我,我很委屈。

    她抿着嘴沉默下去,心里面觉得自己超级无辜,在写作联合音乐会读作实力对抗赛的两校联名活动面前,她好像就变成了他们眼里的墙头草,哪怕绝对中立也会被视为一边倒。

    和人交流好累哦,放她回去唱歌不行吗。

    “一点私人问题。”赤司带着那种一看就很公式化的微笑对迹部开口了,“第一次知道,迹部竟然是对这种大型活动如此上心的类型,这让我对本次音乐会的结果产生了新的期待。”

    “本大爷的美学在任何方面都无微不至,只不过为了让洛山充满时间沉淀的自然价值观能在音乐会里很好地提现,冰帝在节目审美方面做出了巨大的牺牲。”

    “嗯,洛山对冰帝在小细节上的牺牲怀抱着深切的敬意,人在全新的审美系统里总会有所失误,哪怕最后结果不尽人意也没有人会过多苛责。”

    …………

    我有药你们需要吗。

    在一旁听着对话的琉璃觉得……他们两个,可能是,相性不太合的类型。

    虽然两个人都在说敬语并且保持微笑,但她能明显感觉到氛围的险恶,迹部和赤司都用良好的教养掩盖了他们内心的实际欲望,那就是把对方暴打一顿再灌水泥从东京湾沉下去。

    赤司压在她肩膀上的力道一点都没有放松,他的手指甚至在交流过程里意味不明地收紧了,让人眩晕的热度从肩膀的位置传到大脑,她觉得自己的肺被烧毁了一大部分,所以导致呼吸有点困难。

    冷静点,冷静点,冷静……冷……静不下来。

    当——

    琉璃踩着钢琴的踏板,沉默着按下一串和旋,成功打断了两个人的社交辞令。

    “对不起但是——”

    在他们看过来的时候,她真挚地为自己成为两个人的审美差异导|火|索而感到抱歉,“我真的要开始练习了,所以——”

    要不然,您二位出去找个地方自行解决吧……?

    两位会长一人看了她一眼,然后迹部直起了身子,将隐藏在门后的手露出来,于是在场的另外两个人看到了他手里和气质非常不相符的红色保温杯。

    等等,那个保温杯——

    琉璃听到自己脑仁里有东西在响。

    “虽然音乐会不一定你华丽的歌喉,但忘了这种基础保养可一点都不符合冰帝的美学。”迹部把手里特别破坏他形象的朴素保温杯抛过来,“接着。”

    “啊——”

    琉璃伸出手,然后保温杯落进了赤司的手里。

    “……”

    她听说过赤司作为控球后卫百分百的恐怖断球率,但把才能浪费在这种事上是不是不太好——

    “艺术家的手指也是生命的一部分。”

    赤司微笑着看她一眼,于是琉璃的感觉从捉奸现场又再次升级到了劈腿被抓,他将保温杯轻轻放在她张开的手里,然后转向迹部:“听王牌的练习也是很难得的体验,冰帝的音乐室参观应该没有时间上限吧?”

    “主随客便,本大爷的王国经得住任何人的挑剔。”迹部转过身,好像他只是来送个保温杯而已,但临走的前一刻又扭头对琉璃表示:“琉璃,练习结束之后来学生会找我。”

    “哦……哦。”

    “如果是有关音乐会的部分,见过璃音之后,我有一些新的想法。”赤司语气平静地喊出她的昵称,对皱着眉的迹部微笑,“确认过她的状态之后,想必我们可以更加详细地交流一下。”

    “本大爷随时恭候。”

    走掉了。

    迹部在挖了很多深坑之后,潇洒地走掉了。

    琉璃捧着保温杯去看赤司,对方……根本不可能让她看出来什么情绪,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然后自然而然地滑落到她手里的保温杯上面。

    “呃……”

    保温杯忽然就变得烫手了。

    琉璃知道他在看什么,在他们冷战之前,她使用的还不是这个款式,这不是问题,问题是同款保温杯其实他手里也拿着一个。

    在买的时候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一旦被本人撞破之后,心脏里就开始有苏打水在不断冒泡,强烈的宿醉感让她感觉飘乎乎的,连握着杯的手都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在赤司的沉默里思考了两秒,最后果断地顺从本能,顶着他的视线,空出一只手把保温杯藏到了背后。

    虽然这么做一点意义都没有。

    “呵……”

    赤司并没有针对这点发表什么看法,他只是垂下眼笑了一声,就好像从来没有见到过保温杯一样,语气平静地对她说:“在这里稍等一下。”

    “嗯……嗯???”琉璃拼命甩开被他那声笑所激起的战栗,她表示不能理解这个思路,“可是,我真的要开始练习了呀?”

    “嗯,等我一分钟。”赤司伸手去取她怀里的外套,同时非常认真地对她确认:“还需要人质吗?”

    “哎?”

    这是人质的问题吗?!她有点迟疑地松开外套,这点细小的停顿被赤司捕捉到了,于是他表示:“喜欢就拿走吧,但我觉得你应该穿不出去。”

    “不,我——”

    等等,她想要的不是外套呀?!琉璃对他的思考回路五体投地:“征君!”

    “嗯。”赤司拍拍她的头,“乖乖等在这里,四十秒就好。”

    嗯,琉璃觉得自己可以在这等一辈子。

    事实证明赤司才不需要她多等,他只花了三十秒就折了回来,手里拿着浸湿的手帕站到她面前。

    “擦一擦吧。”

    琉璃盯着他伸过来的手,思维停顿了足足五秒,然后习惯性地开口:“你帮我擦吗?”

    “……”

    赤司垂下眼看着她,特别仔细地确认她每一寸表情,琉璃被看得有点眩晕,她讪讪地抬起手想接过手帕:“我就是随——”随口说说。

    “好。”她听到赤司这么回答。

    嗯……哎……啊?好、好是什么意思?

    琉璃的思维出现了严重短路,但对方并没有。

    他抬起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手指还残留着些微冰凉的水汽,落在皮肤上的时候湿软让人心悸,在她发呆的时候,他神色不变地开口:“把眼睛闭上。”

    “……”

    琉璃的脑海里划过一连串高音惊叹号。

    他身上有一种干燥的木质香,像是经阳光暴晒的书页,让人联想到温暖的午后,骄阳洒满庭院,微风里送来植物的清香,头顶有果实在发酵,哪怕只是空气也让人产生微醺的错觉。

    太近了,近到琉璃觉得自己可能会控制不住情绪直接把他按倒在音乐室里。

    “对对对不起我自己可以!”

    在经历了长达半年的冷战之后,这种突如其来的幸福让她的心脏根本承受不住,她慌乱地从他手里抢过手帕并站起来后退,踉跄两步之后转过身背对着他,根本无暇顾及到之前还紧紧攥在手里的保温杯和校服外套。

    在她身后,赤司保持着那个空荡荡的姿势停顿了一秒,然后神色如常地垂下手。

    谁都没有说话,琉璃把手帕摊开蒙在脸上,心底止不住地发出哀嚎——她都在干什么啊!她到底说了什么!她现在在做什么!和征君呆在一起的时候根本管不住嘴要怎么办!

    她不应该那么说话的!不,她刚才不应该跑掉的!不,也不对,总之糟糕透了,是那种哪里都不对所以没办法改的糟糕!

    音乐室里安静得让人尴尬,赤司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半晌,然后语气平淡地开口:“已经没事了吗?”

    “嗯……”琉璃转回去面向他,犹豫着从嗓子里挤出一个音节来。

    没事……不是没事,才不是没事,刚才征君是不是说了要听她练习来着?

    征君,要,听她练习。

    ……还、还是不要了吧。

    给他唱歌和让他听自己练习那完全是两回事,虽然征君以前就听过她的练习……天呐她那个时候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竟然敢让他听自己的练习!而且还是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次!

    “我要开始练习了。”她捧着发烫的脸向他确认,“征君真的要听吗?”

    赤司没有回答,他只是挑起眉毛看着她,仿佛在问“你到底打算说什么”。

    “唔……”琉璃站在原地晃一晃,然后说,“征君你转过去。”

    “……”

    在他不明所以的注视里,她期期艾艾地表示:“转过去嘛。”

    赤司没有问她为什么,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按照她的要求转身——被按住了后背。

    她将他推向门外:“你不要听,迹部君在等你,你们该去谈公事。”

    她的反复无常成功地让赤司露出了一个意外的表情。

    把他送到教室外面,她站在门口非常严肃地强调:“你不要偷看。”

    然后她坚定地关上了门。

    “……”

    赤司沉默着盯着房门看了半晌,在一小段静谧之后,紧闭的门板悄悄打开了一条缝。

    琉璃扒着门框,像一只试探外界反应的兔子,一点一点,从漆黑的发顶开始,歪着头,向外面露出一双眼睛。

    “那个……”

    虽然露在外面的只有半张脸,但她灵活的眼神足够传达出自身的情绪,他几乎能脑补出她隐藏在门框后面歪头一样的小动作。

    “征君今天要回京都吗?”

    “嗯。”

    “……哦。”

    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一下就失去了神采。

    “如果你问的是行程。”赤司在她沮丧的情绪里表示,“回京都的预计时间是晚上六点,”

    “真的吗?!”她倏地抬头,整张脸都从后面露出来,“那,中午的时候一起吃饭吗?”

    “好。”

    “那说好了,你不能耍赖!”

    她把大半个身子都探出来,露出一个“万岁”的表情,然后欢乐地又关上了门。

    没确认时间,也没约定地点,更没有说明她自己的时间表,除了“我要和你一起吃饭”以外什么都处于不确定的状态,并且扣留了他的手帕和外套。

    赤司在心底叹了口气。

    ——算了,也不是第一次了。

    根据他的经验,和璃音在一起的时候总会花上比预计更多的时间,所以他有必要调整一下行程——不过这并不是什么大事。

    赤司将接下来要做的事在脑内调整了一下顺序,然后敲响了学生会的门。

    “久等了。”

    学生会的装潢风格和迹部景吾本人非常匹配,与其说是哪家学校的学生会办公室,不如说是他金碧辉煌的个人宫殿,洛可可风格的装修充满了富丽堂皇的感觉,白色雕花的茶几上摆好了茶杯、果盘还有文件,而迹部则是坐在办公桌前,在听到声音之后才从座位上走出来,示意赤司在沙发上坐下。

    这是一套很正常的公式化流程,如果迹部没有加上那句话的话。

    “你让她哭了吗?”

    这句充满了指向性的话语让赤司去拿文件的动作停了下来。

    ——有趣极了。

    “Ah leis' läßt die Nachtigall, schon die ersten Töne horen……”[注①]

    琉璃的心情非常非常地好,她几乎不能控制自己发声的欲望,在舞蹈室拉伸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唱起来,“um die Kön'gin nicht zu stören, schweigt, ihr Sänger all!”

    咔哒。

    被花腔的声压掩盖在下面的,是门锁转动的细小声音。

    “——Voller schon klingt bald ihr süße ja bald, ah, ah ja bald!”

    这个声音并不是琉璃发出来的。

    相较于琉璃本人透亮的发声技巧,这一道声音对歌曲做了个降调,所以显得更为饱满。

    完全是下意识地,她站直了身体 ,又重了一遍这个唱段,然后在最后的华彩乐段里,毫不示弱地加上一段跳音——

    “ller schon klingt bald ihr süße ja bald, ah, ah ja bald! Ah, ah, ah, ah!”

    她在一长串气息稳定的跳音里转过身,看向身后的闯入者。

    “Bravo。”

    身后端丽如画的少女拍手,在环绕的装饰音里,毫不吝啬地给予赞扬,“Bravo。不愧是新入学的王牌新人,非常精彩。”

    琉璃呆了半晌,然后试探着叫出对方的名字。

    “天堂学姐……?”

    “拉伸的话,应该需要一个搭档?”

    对方抬起脚,像一片轻盈的羽毛一样在地面上滑行,她深棕色的长发在身后浸满了灯光,然后随着邀请的动作垂落到腰部的位置。

    “需要帮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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