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
“……”
“嘿嘿嘿。”
“……”
忍足端着芒果西米露走进茶餐厅，然后脚下一点停顿没有地划过一个弧又原路返回，打算假装自己从来没有来过。
但是他晚了一步。
正在对着空盘子傻笑的人注意到了他，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对他招手：“侑士～”
尾音一波三折，充满了咏叹调的韵味。
幸亏现在人不多，忍足认命地叹了口气，走过去坐在琉璃对面。
“你在干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看到对面的人迅速变回傻笑状态，带着漫天飘花的背景，用特别荡漾的语气表示：“你看～”
她把手机推给他，那上面有一张通学路的照片，以蓝天为背景，开到最末的樱花纷纷扬扬地下坠，构图和采光确实都是上乘，但也仅此而已。
忍足侑士看了半天，完全不明白这张图有什么地方能让人开启智障模式，他疑惑地看着琉璃，对方特别骄傲地挺胸，指着背景上的浅淡像柳絮似的白云对他笑：“看，是心形！”
“……”
“这是爱！”
“……”
不我觉得并不是。
忍足侑士时常想撬开秋染琉璃音的大脑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这就是老师嘴里“能从生活细节里发现美”的艺术家式思考回路吗？
他神色特别复杂地看着她：“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人告诉我获得艺术成就需要像你一样献祭智商的话，我到底肯不肯进行交易。”
“？？？”
他重重地叹气：“我觉得我不行。”
“你很过分。”琉璃立刻把手机收回来，皱起眉毛认真强调，“我的偏差值非常正常。”
“嗯……这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秋染琉璃音的偏差值常年徘徊在中上游的水平，她用自己证明了智商表现型和学习成绩可能并不挂钩。
对此，年级前十的忍足侑士决定不发表意见，他转移话题，“听说你度过了一个很愉快的公休日，和天堂学姐见面的感觉如何？”
“天堂学姐……？”琉璃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她把记忆抖出来翻一翻，找到昨天的某个点恍然大悟，“学姐唱功非常扎实，而且和传闻一样是个美人！”她用惊叹的语气这么说，然后重点补充，“而且她夸我了！”
“……”忍足侑士推一推自己的平光眼镜，“你这种能把一切东西都简化成对自己有利的解读的思考回路我真的很佩服。”
“？？？”琉璃有听没有懂，“说起来，侑士怎么知道我见过天堂学姐？”
“你自己不知道吗？”忍足侑士露出了一点惊讶，“论坛上已经传遍了……哦，你不上论坛。”
“什么论坛？冰帝竟然有论坛吗？”琉璃忽然产生了兴趣，“论坛上说了什么？”
“嗯……”
忍足侑士微妙地停顿了一下。
这一下让琉璃更好奇了，她目光炯炯地看着忍足：“是什么？上面都说了什么？有人讨论我吗？”
“倒也没什么……”
忍足侑士略一犹豫，最后还是掏出手机，点出论坛的界面递给她。
冰帝论坛的音乐专区——怎么说呢，看帖子的题目就知道这是音乐版块。
一眼望过去，畅游在音乐的海洋被折磨到自闭的专业生们一看就活得非常辛苦。
【手贱搜了下YKW在ins的练声，自闭了。】
【哈农震音——恭喜你喜提指骨骨折套餐。】
【今天你有激情辱骂钢琴王子李斯特吗？】
【日经贴，感觉自己毫无才能怎么办？】
【完蛋，今天随堂考试小作文我把朱丽叶（Juliet）写成了于连(Julien)，让罗密欧跨作品搞BL我的成绩还有救吗？】
【听说学校要搞音乐祭，和YKW同届我还能不能捞动？】
琉璃翻了半天，并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她和天堂学姐的消息，但有一个词的频繁出现让她感到非常在意：“YKW是什么？”
是什么乐理上面的新兴缩写吗？
忍足侑士抿一下嘴，轻轻吐出一个单词：“You-know-who。”
琉璃听了更加茫然：“伏地魔？”
这个词和音乐版块的联系在哪里？
“嗯……那个不是在说伏地魔。”
忍足侑士只说了这一句话，然后就闭上嘴，一言不发地盯着琉璃看，那个目光里面包含着很多信息，琉璃和他对视半晌，忽然之间福至心灵。
“我？？？？？？？？”她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我那么惹人讨厌吗？”
“不，那个词不是那个意思。”忍足侑士迅速否定了，“一定要说的话……唔，它算是一个褒义词。”
“真的吗？”
“真的，你可以理解成凡人对你才能的艳羡。”忍足叹气，“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直面自己技不如人而且追赶不上的绝望现实的。”
“……哦。”
琉璃听起来好像接受了这个解释，她低下头继续滑屏，看着看着，情绪忽然间低落下去。
“可是。”她眉眼写满了沮丧，“他们都讨厌我。”
她的丧是如此突如其来，忍足侑士不由得被她感染，接过手机确认：“应该不会——”
他看着她点开的帖子，顿住半晌都没有说话。
“我见过一次那个YKW，又作又矫情一女的，说她有才也就那么回事吧，唱歌又不是只靠着高音来判定天赋的，而且她高音又尖又刺耳啊，发音不准还喜欢唱外文歌装逼，你们推崇她干吗？”
“哇，这位说得是人话吗……你是不是酸她的才华？”
“emmmm她的性格确实……可是你要质疑她的唱功就是在开玩笑了吧，耳朵不要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哪怕是残次品也行。”
“高音又尖又刺耳？？？她的高音是出了名的透明清亮啊，黑人能不能讲究一下基本法？”
…………
…………
忍足来回翻了翻，完全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二百多层的热楼，里面不是在夸她就是在羡慕她的才华，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能完美闪避所有夸奖捞出唯一一条差评并得到“大家都不喜欢我”的结论然后开始丧，这到底是什么清奇的脑回路？
他看着团成一团缩进座位里的琉璃，感受到了巨大的思考鸿沟。
“他们没有骂你……只有一个人不说人话，你不需要这么在意。”
“……嗯。”
嗯什么，你根本就没有听。
忍足侑士没有办法，只能再次转移话题。
“别说这个了，刚才那个照片……是洛山的校门吧？”
“是的……”琉璃恢复了点精神，拿起自己的手机又看了看天空心型的云，然后恢复阳光灿烂只要一秒，兴致盎然地挺直了背，“是不是拍得很好看？”
“……”
如此震荡的情绪到底是通过什么机制产生的，不管看多少次也不是非常理解。
忍足侑士张了好几次嘴，最后终于在震惊中找到了自己的舌头，“这就是传说中的爱情滤镜吗？”
“姆唔……”琉璃在座位上晃一晃，似乎完全忘记了前一秒的丧，有点害羞地搔搔脸，“能、能看出来是吗？”
“看出来什么？你对赤司家的小少爷好感度爆棚的现实吗？”忍足侑士冷静地推一推眼镜，“恕我直言，只要不瞎的话应该都能看出来吧？”
“呜……”
合格的艺术家不需要酝酿就有情绪，琉璃从阳光明媚到乌云密布只需要一秒。
“但是当事人看不出来啊！”她忽然悲痛地捂住脸，“而且是怎么告白都收不到的那种看不出来！”
“……”
等等，这个话题是怎么回事。
忍足侑士只是想在休息日的时候喝一杯自己最喜欢的西米露，为什么忽然就发展成了心理咨询服务？
他端着西米露沉默了一会，看着对面散发着绝望气息的琉璃，本着在榊监督那里一起学过小提琴的同门情谊，决定给她提供一点帮助。
“我能问一下你是怎么告白的吗？”
“初中的时候就说过很多次了。”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反正忍足本人和奇迹世代也没有任何联系，琉璃一股脑就把经历全倒给了他，“第一次是对他说‘我好像陷入爱河了’，然后他回答我‘那个’——都已经用这种开头了，怎么听都不可能是happy ending啊！”
“嗯……”忍足侑士忍住了吐槽的欲望：“所以？”
“所以我告诉他那是个比喻……”
当年被赤司的犹豫挫伤的自尊心又开始淌血，琉璃委顿下去，双目无神地开始了她的表演，“然后……唔，然后我们跳过中间吧，总之最后是在空手道比赛赢了之后，我有借着气氛冲上去抱住他，跟他说我们结婚吧。”
“你的这个最后阶段和开头是进行了信仰之跃吗。”忍足侑士没忍住吐了个槽，“所以结局是？”
“呜呜呜……”琉璃抱住头，发出无比痛苦的□□声，“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抽抽鼻子，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时候，整个人都紧张得要命，“我我我我也超紧张的！我心脏都快爆炸了，他还是没有反应，最后他回给我一个语气词‘啊’，你知道当时的我有多绝望吗？！”
“……”
“我说过很多次‘喜欢‘，真的有好多好多次，可是征君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是个披着人皮的AI吗，难道没有进行过喜欢的程序设定吗！”琉璃越说越伤心，“心好痛，我要死掉了……”
不，你给我等等，等等。
我知道你傻，但我不知道你这么傻。
上天赋予你才华的时候到底拿走了多少东西作为等价交换？
忍足侑士想了半天，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开始槽比较好，最后他只能叹气：“根据我一介凡人的浅薄眼光来看，你的这些都不是告白。”
“不你不了解征君。”琉璃表示自己痛苦得心都碎了，然后还要勇敢地掏出来把伤口指给别人看，“特别是现在——他喜欢谁的话，肯定连对方的心情都不会管，直接冲上来宣告‘跟我交往‘的。”
“……那个赤司家的小少爷吗……”
那种看起来就浑身上下都是城府的人真的会做这么直白的举动吗？
忍足侑士对此持保留意见，就在他沉默的时候，琉璃的情绪再次跌破临界点，向着他不能理解的深渊滑落下去。
“征君只喜欢我的才华！有才华的人对他而言都是一样的！——呜呜呜，可是我没有才华怎么办……”
“……”
等等，你为什么又丧回去了？刚才那个帖子带来的影响还没结束吗？
再次强调，忍足侑士真的完全、完全不能理解她的情绪变动，哪怕他本人的小提琴也以音色细腻著称，但在面对琉璃的时候，好像什么情绪都很粗糙，人每天的情绪波动这么大真的没问题吗？
…………
…………
放在书包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准备换衣服的赤司掀起了一半的队服又穿回去，伸手从书包里掏出了手机。
未读邮件*1，他点进去查看，无标题，无提要，内容只有简简单单的一行字。
【呜呜呜……】
他对着屏幕眨一下眼，不自觉地勾一下嘴角。
实渕玲央从他身边走过：“辛苦了。”
赤司放下手机，对推开门的实渕玲央微微颔首：“辛苦了。”
实渕玲央离开更衣室，在门口若有所思地顿了一下。
小征心情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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