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述怀的直觉向来很准。
陆小凤约的地儿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酒摊,位置就在回春堂附近。
江述怀到地方的时候陆小凤还没有来,酒摊上冷冷清清,只有一个满脸病容的青年和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
江述怀随便挑了个位置坐下,便听到那青年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得撕心裂肺,让人怀疑他会不会把肺给咳出来。
身为一个大夫,江述怀觉得自己或许可以搭把手。
当然还有一点,这个青年看上去很有钱。
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很穷”的江大夫凑上前去,脸上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我是个大夫,需要帮助么?”
出于常年被追杀而养成的习惯,江述怀对于需要交谈的人总是会先观察对方的面相,以方便他随时进行跑路。
然而这次,他先注意到的却不是对方是否恶贯满盈,而是那自幼便沉疴缠身的命数。
即便不会看相的人,也能轻易看出青年病得很重,怕是没几年活头了。
江述怀以为青年会拒绝,有身份背景的人通常戒心都很重,尤其面对突然搭话的陌生人。
但青年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收起沾满了血渍的手帕,将手腕搭在了桌上。
江述怀颇感意外,倒也毫不客气地抬手搭上青年的命脉。
他能感觉到,一旁那个高大汉子已经浑身紧绷,并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即便他要护着的人武功要比他高得多。
江述怀一搭上青年的脉搏就吃了一惊,因为这人身上简直无一处不是病,光是对寻常人来说的绝症,这人就得了好几个。
难为这人还活着,毕竟病到这种程度,活着无疑非常痛苦。
江述怀眨眨眼,很直白的对青年道:“说实话,你病得很重,非常重。”
然后他细数了十几个病症,阐明它们的危害,以及之后会表现出来的症状。
青年收回手,面色始终很平静。
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更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的期待或者失望。
江述怀洋洋洒洒说了半天,最后总结道:“虽然很麻烦,但你放心,可以治。”
青年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
既然能治,那江述怀刚刚说了那么多,如果不是为了吓唬他,那就必有所求。
青年道:“你想要什么?”
“什么?”江述怀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这人怕是想多了,“我一个大夫能要什么。”
说着扬起一个格外真诚的笑容:“我只是想说,你的病这么麻烦,那是不是该有点表示。”
简而言之,他就是想敲上一笔而已,没别的意思,别想太多。
青年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待会事情结束,你随我们回金风细雨楼。”
江述怀:“???”
“不对,你等等!”江述怀本来还想给人先扎几针,缓解缓解对方的咳嗽,好让人知道他确实有这个能力,绝不是在故意讹钱。
听了青年的话后,他顿时将要做的事抛到脑后,接着脱口而出:“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就是想敲一笔诊金!”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青年沉默了片刻,冷淡道,“你得罪了六分半堂。”
在京城,一个独行侠要是得罪了六分半堂,那铁定是活不下去的。
但江述怀却果断拒绝道:“这并不代表我就要加入金风细雨楼。”
他早该猜到的,整个京城里,能病到这种程度而且还活着的,只能是苏梦枕,传言中跟六分半堂分庭抗礼的金风细雨楼的楼主。
苏梦枕没有再说什么,江述怀也没开口。
街道上的气氛忽然变了。
没有了往来的行人,商贩们也散的只剩四五十家,而这些商贩自然不会是普通人。
他们的目光不在江述怀三人这边,而他们看着的那个方向……
江述怀皱眉:“回春堂?”
“我说了,你得罪的是六分半堂。”苏梦枕站了起来,径直向那边走去。
所以六分半堂是想用回春堂的人来威胁他?
江述怀冷笑一声,人已跃过苏梦枕,一个呼吸间便到了回春堂门口。
待距离近了,江述怀便感觉到除了“商贩”,起码还有二三十个埋伏着的气息。
不远处站着一个“熟人”,正是之前偷袭不成,被江述怀胖揍了一顿的人。
江述怀刚刚还在想,他只是抓了六分半堂的几个喽啰而已,应该不至于惹得对方大动干戈才对,原来还有原因在这里。
雷恨一看到江述怀就感到浑身发疼。
自那晚被手下抬回堂子后,他修养了五天都没缓过劲来,不光是身上疼,心里更是恨得难受,吃饭睡觉都不踏实。
江述怀看了雷恨一眼就将目光转向回春堂。
医馆门户大开,里面摆设一览无余,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雷恨后背一凉,直觉现在的江述怀十分危险。
他已经有些后悔今天的举动了,因为他看到了缓缓走来的苏梦枕。
雷恨冲江述怀恨声道:“怪不得你有恃无恐,原来早找了靠山。”
江述怀不接他这话:“人是你带走的?”
他表情冰冷,语气更加冰冷,似乎只要雷恨说个是,他就会立马动手。
雷恨:“不是你……”
另一个声音打断了他:“人在金风细雨楼。”
江述怀一扭头,就见苏梦枕带着高大汉子正站在他身后。
与此同时,一群撑着深绿色油纸伞,头裹白巾的人从四面八方冒出来,围住了那些商贩。
显然是苏梦枕的人。
在雷恨看来,这俨然是苏梦枕要给江述怀撑腰的意思。
知道人都没事,江述怀松了口气,没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真记仇。”
他严重怀疑苏梦枕刚刚没告诉他,其实就是在报复,因为他说想敲对方一笔诊金。
现在他欠了人家一个人情,诊金怕是不用想了,就算对方硬塞,他也不好意思多要。
眼见到手的鸭子要没了,江述怀终于正眼看向雷恨,微微眯眼:“我记得之前说过,如果再有一次,就不用回去了,看来你当我是在开玩笑。”
“既然来了,那就留下来吧。”
没人看见江述怀是怎么出手的,他们只看到雷恨突然倒摔出去,贴地滑行了两丈有余,挣扎着爬起来后,还咳出了几口血。
看他的样子,怕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雷恨好歹也是六分半堂的四堂主,竟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大夫一招打成重伤,如果不是亲眼看到,说出去怕是没人会信。
江述怀走向雷恨,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对方,斜刺里杀出一记重逾百斤的流星锤,另一个方向也刺来一把剑。
江述怀不闪不避,手接连点上雷恨周身大穴,雷恨僵在原地,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
比锤和剑先到的是却一道惊人的剑气。
江述怀一掌拍在雷恨心口,一手举起手中的伞一划,破掉了那道剑气。
他动手的同时,一道凄冷清艳的绯色刀光自他身后飞出,只一刀便逼退了一锤一剑。
一男一女在不远处站定,没有再出手。
雷恨终于大喊出声,发泄出身心的悲痛。
他虽然没死,却远比死了还痛苦百倍。
江述怀没理他,而是看向手中被剑气划破的伞:“你们为什么总跟伞过不去。”
重点是伞不是他的,弄坏了还得赔。
他看向一旁做男装打扮的美貌女子,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剑,然后朝对方伸出了手。
他只说了三个字。
“赔钱吧。”
雷媚在江述怀看过来的时候浑身紧绷,面色肃然,却在听到那三个字的时候转为了怔愣。
江述怀见女子迟迟没有动作,催促道:“愣着做什么?”
距离一刻钟没多少时间了,他不想跟这些人多废话。
雷媚万分无语的将钱袋扔给江述怀,没敢同他讨价还价。
实力差距太大了,破财消灾总比跟雷恨那样被废了强。
江述怀对雷媚的识时务很满意,表情轻松了下来。
他将钱袋揣进布兜,然后指了指瘫在地上的雷恨:“这人留下,你们走吧。”
雷媚没动。
她看着雷恨,表情纠结又犹豫。
如果他们就这么走了,那六分半堂无疑是被打了脸,回去等着他们的指不定是什么。
但不走,他们又打不过江述怀。
江述怀见人没动,笑了笑道:“怎么,想留下来做个伴?”
这话一出,雷媚也忽的笑了,笑容如名字般妩媚明艳:“那自然是不想的。”
她转而看向苏梦枕:“恭喜苏楼主,我们下次再会。”
苏梦枕:“不送。”
雷媚转身要走,江述怀忽然又喊住了她。
雷媚停下脚步:“江大夫还有何事?”
江述怀踢了踢雷恨,再次警告道:“我只希望这种事不会再有第三次。”
他对六分半堂没有半点好感,这次对方想拿回春堂的人威胁他的事,他算是记下了,账他自会慢慢清算。
雷媚深呼吸口气:“我会转告总堂主的。”
说完便招呼那些“商贩”撤离。
这时,一直瘫软在地,目光涣散的雷恨突然诈尸般开口:“我恨,我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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