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野梦我很少做梦, 说是很少,是因为她的确有那么几次留有印象的梦境。
她的梦境与她的幻境十分相似,无尽绵延的天地, 以及天地中央站着的她。
她梦见过她在荒原中行走, 走过荒芜、走过原野,一路向着看不到尽头的最深处行走。她偶尔回头,就会看到彼岸那端双手插兜静静伫立的少年,站在杂草丛生的河岸那头,金色的眼瞳浑浊又通透, 扫过来的视线平静而淡漠。
他们不说一句话, 久野梦我就低头看着流淌的细水,那水几乎和天一样蓝。
然后她又回过头,继续往前走去,有时能看见樱花落了满地, 有时能看见荆棘杂草丛生。她不知道前方还有什么, 还会看见什么,她只知道他跨不过来,她跨不过去,于是干脆不再回头。
昼夜轮转的十多个年岁将她的生命填满了孤独, 也让她习惯了异世的孤独。
在艾斯托拉涅欧,在von, 在整片欧洲的领土,她都独自行走着。reborn知道拉不回她,也改变不了她, 就只好随着她。她见到的形形色色的那些人, 绝大多数都是重视她的异能力超过她本身, 正好, 久野梦我重视信仰值也超过他们本身。
她的灵魂被流放到最遥远的蛮荒,包裹着漆黑一片的沼泽。
只是在某一天,她忽然梦醒似的回到了东京,恍惚间看见了淤泥深处的星光。
一闪一闪的,宛如飘渺的风般抓不住。
她在看不见前路的灰色中日复一日地缓慢行走,周围仿佛都是人,但又都没有人。她融入人流,但又脱离人群。她被世界送到荒芜的梦魇,被船只远渡去边缘的海岸。
然后遇见了奈仓,遇见了太宰治,遇见了中原中也,遇见了织田作。
直到如今,遇见了江户川乱步。
简单的回忆使得久野梦我猛然发现,这些个带文豪姓名的一个比一个麻烦,几乎每一个人都在她孤身一人的道路上划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她盯着苦艾酒一动不动,有些不近人情地说道“如果没有他,我现在会活得更好。”
是的。
如果没有绫小路,她会活得很好。
久野梦我平缓的语调让织田作明白,她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不含任何抱怨或是其他的负面情绪。事实上,久野梦我几乎不会抱怨或是责怪什么,至少织田作一时半会根本想不起来类似的案例。
“但你还是会想起他。”织田作说。
即使会被灼伤,也还是会想起。
她耸了耸肩“或许得归结于人类本性的群居性和社会性。”
年幼的生活将她身上属于人类个性的一部分磨灭的极弱极弱,以致于她可以在流浪和独居的生活中悠然自得。但是归根结底,久野梦我还是人类,就算瑕疵巨大,也不能否认她是人类的事实。
织田作问“怎么会突然提起他”
久野梦我看了他一眼。
虽然他是自己在横滨的狭隘的交际圈中排除出太宰治、中原中也等人唯一能选择的人物,但也不得不说织田作是个很适合的倾听者。
“我刚刚说我找不到他了吧,因为他死了至少在我的认知中,他是死去的。”
织田作挑眉,静静等待下文,他隐约猜出了小姑娘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她抿唇,沉默的时间维持了很长,织田作刚动了动胳膊,伸手想去端起那杯冰啤,久野梦我开口“但是、如果,他还活着呢”
她这句话讲得很慢,字节的停顿较平时也稍微有些长,似乎说出的有些艰难。她慢悠悠地转过来,呈现在织田作视野中的脸庞面无表情,均匀涂抹着灯光打下的阴影。
然而织田作回答的异常轻松“想找就去找吧,久野。”
你的孤独那么庞大,让世界避之不及。我一直以为能填补你孤独的事物于此间并不存在,但如果存在的话,就去寻找吧。
因为不去寻找的话,你唯一的归宿只有死亡。
“可是我无法确定我能够寻找到,也许直到我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我仍然没有找到他。”
如果那样的话,我最终还是一人走向死亡。
“你说的只是一种可能性,久野。”织田作笑了笑,灯光将他的眉眼染得十分柔和,“况且你会这么思索,不正是因为你愿意试图去寻找吗”
如果久野梦我不愿意,她根本不会在今天找他。她什么都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久野梦我垂眸“那我就得走了。”
“你总会走的,不过是时间问题。”男人异常通透,“但是这次会有东西陪着你的,比如酒、比如文字。”
织田作伸手要去够一直放在原位的冰啤,他的左手掌心刚贴上冰凉的玻璃,就感受到右手手腕被扣住。
“”他看着久野梦我,眼里凝出一个简单的问号。
“不,没什么。”久野梦我松手,她举起苦艾酒,抿下了织田作见到她以来的第一口。
北村收到了一封投稿,要说这封投稿的信件有什么特殊的,那就是落款人的姓名是绫野。
北村起初以为是个玩笑,毕竟久野梦我从来都是带着稿子来的,他倾向于是哪个绫野老师的小粉丝邮寄的稿件。
然而当拆开信件,看着那与栗发少女一模一样的字迹时,北村猛然意识到,这真的是小姑娘的稿子。
他感到惊奇,然后开始了阅读。
故事讲述的是一个小男孩在荒漠中遇见一个小女孩的故事。
北村
北村内心os不知道为什么,绫野老师明明是个小姑娘,但故事中的“我”总是小男孩。
北村继续往下看,很快就发现这个小男孩“我”就是个纯工具人,比之前的阿奏什么的工具人多了,完全就是传说中的故事的叙述者。
我第一次见阿希是在荒漠中,也是唯一的一次。
以这句话作为开头,全篇都是“我”对于阿希的回忆。
阿希是个很孤独的人,“我”第一眼看她,就陷入她那双黝黑的深瞳,此后长达数十年,“我”一直都记得荒漠中与她的初见。
“我”记了阿希一辈子,虽然和她只有那一晚短暂的相处。
也就是在那一晚,阿希与“我”说了很多。
她说她的来历,说她的经历,说她的归途。
阿希来自其他的星球,她提起的最多的、提起时眼睛最亮的,是她曾经在荒凉星球上捡到的一颗发光的星星。
可惜在她离开星球时弄丢了。
北村印象最深的是这一段。
我感觉到阿希很喜欢那颗星星,因为她提起它时眼睛里就像装满了星星。
于是我问“与它的回忆一定使你很快乐吧”
我当时只是随便问问,并没有多想。但是很奇怪,预想的肯定答案没有到来。
在跳动的火光中,我看向了阿希,她似乎是愣住了。
我意识到我大概是说错话了,紧张地搓了搓手指。我看着她,她看着我,我们在流动的风声中一言不发。良久,阿希动了动脖颈。
她缓缓开口,声音几乎融入拂过的凉风“相反,那是我痛苦的根源。”
乍一看,这一段很矛盾。她明明与“我”谈论星星是那样的多,结果到头来却说,那是她痛苦的根源。
但其实仔细想想就能够理解了,北村就很理解阿希的这部分感情。
她所有的欣喜与喜欢都是真的,为此感到痛苦和孤独也是真的。这两种感情不是相反的,而是相关的。
故事的最后以阿希的一句独白作为结尾。
我日复一日地人群中行走,周围的世界仅剩光与暗。
很简短的一句话。
北村读完,正感叹果然是绫野老师的文章,笔下的文字给人的孤独感总是扑面而来。
“咦”
发现文章的结尾并不是这一叠纸张的最后一页,北村轻轻咦了一声,他疑惑地往后翻,看见了宽大纸张留有的唯一一行字。
不用联系了。
北村陡然联想起了故事中阿希临走前对“我”说的那句话,她说的是不会再见了。
然后“我”往后的一生,就真的再也没有见过阿希。
他恍惚间生出一种错觉,仿佛绫野就是阿希,而他就是“我”。栗发少女将所有的孤独化成了文字,呈现在他眼前。而如今她要开始自己的旅程,如同故事中阿希一样,去寻找曾经拥有的那颗星星。
这是篇用以告别的文章,预示他们此后不会再相见。
北村叹了一口气,共同工作的金发青年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
“绫野老师或许不会再投稿了。”他说。
“嗯”川岛问,“她怎么了”
北村将那叠稿纸折起“她去找她的星星了。”
川岛“”
川岛不以为意“你在说什么鬼话”
于是他不服气地将文稿丢在他面前“你看了就明白了。”
“说起来这篇文章绫野老师还没取名字,就叫星星吧,也符合老师一贯的题目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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